這距離出發的十日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一轉眼,這距離出發的日子就快到了。墨濂與賈環在這幾日每日都要見上一麵,有時候是半個時辰,有時候是整個下午,取決於兩人是否有事在身。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基本上也就聊一聊朝中局勢,賈環對這些事情比較懵懂,而墨濂又不是囉嗦的人,說不到兩句,就變成了拉家常。賈環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可以毫不做作地和站在這個帝國最頂端的人閑話家常,而且自從說開賈府的事情之後,賈環也毫不避諱地朝著墨濂吐苦水。至於墨濂,雖然麵上依舊是那副冷淡的樣子,但賈環知道他是認真在聽自己說話,並且往往能給出更好的意見。


    譬如賈蘭拜師這件事情就是被解決了。賈環就聽墨濂的,帶著賈蘭往林府拜訪了一趟,自然得了林如海的青眼。雖然林如海自己是不樂意和賈府再扯上什麽關係,但是耐不住惜才之心,穿針引線,幫著賈蘭找到了一位很有才學的老師。事成之後賈環很是詫異地詢問墨濂:“你是怎麽知道林姑父一定會幫忙的?”


    墨濂道:“他提醒你賈家的事情,一來是因為你在江南的表現,二來則是因為惜才。對武探花出身的你尚且如此,更遑論頗有文采的賈蘭?像林如海這等真文士,哪怕是在官場上經曆再多,也改不了刻在骨血裏的文人風骨。”


    賈環看著墨濂說這話時那仿若洞徹一切的神情,心中一動,望向他的目光似乎不僅僅是欽佩,還帶著一些仰慕。


    除了這些,墨濂還調派了原先舊邸的人手,讓賈環放在趙姨娘身邊,順便幫著訓練一些得用的人,以解賈環後顧之憂。現在,估計賈環在邊疆唯一可能擔心的就是自己姐姐的出嫁問題。不過以探春的個性,自然也無需過多擔憂,賈環相信在有了幫手的情況下,她一定會做出對自己最好的選擇。


    “等你出發之後,我也要對後宮進行封賞了。”這日,在兩人還是按照慣例見麵的時候,墨濂冷不丁道。


    賈環有些怔愣,無論是之前作為下屬,還是後來的朋友,甚至是現下,他都沒有考慮過墨濂的後院問題。如今被墨濂自己一下子提出來,賈環還有點反應不過來。賈環迴過神,忽略了心中的一絲酸澀,仔細想想,這會子似乎正是賈元春當年封賢德妃的時候,於是道:“也是,陛下登基以來一直都沒有封賞後宮,隻怕不妥。說來,陛下也算是我的姐夫呢。”


    墨濂聽出了賈環酸澀的口氣,道:“我已有子嗣,如今這後宮不過是虛設而已。隻是後宮封賞關乎前朝,不得不謹慎。”墨濂還沒有說得是,之所以之前不封後宮也是為賈環考慮,畢竟如果賈元春封妃在先,賈環緊接著就得了官職,世人皆會以為賈環不過是沾了這嫡姐的光。墨濂不欲賈環受委屈,索性將時間反過來,讓世人皆以為這賈元春封妃不過是沾了這庶弟的能耐,也好讓賈環的胞姐和生母在賈府中好過一些。


    這些墨濂知道自己不說,就以賈環那懵懵懂懂的樣子是決計想不到的,但也不願以此邀功。饒是如此,賈環也被墨濂這句“後宮形同虛設”說得耳根子通紅,心裏也好受不少,麵上卻滿不在乎道:“就是不知道我那姐姐如何封賞?我也好迴家討個喜。”


    墨濂見賈環這般口是心非的樣子,無奈地揉了揉賈環的腦袋,道:“你應該聽過‘欲令其亡,先使其狂’的道理,所以賈妃的封號不會低。”


    賈環苦笑一下,這墨濂在自己麵前還真是坦誠,這擺明著要清算賈家的事情竟然對自己這個賈家人毫不避諱。


    墨濂見賈環的苦笑,一下子就猜到了他在想什麽,道:“對你無需避諱,我信你。”


    “今日陛下有些奇怪。”賈環雖然自認臉皮不薄,但也架不住墨濂這麽一而再再而三的表心聲,見左右逃不過去,賈環索性也不再含糊其辭,直言道。


    墨濂見賈環直視著自己,笑道:“後日你便要出發,現在再不給我一個答案,再見麵恐怕得到三五年後了。”


    賈環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磕磕巴巴地答道:“恐怕,陛下隻接受一種答案吧。”


    墨濂本來並不打算今日逼賈環如何,他所要的不過是一個承諾,一個不會將自己拋之腦後的承諾,想不到竟然會有如此驚喜。


    “如果是呢?”


    賈環怒道:“陛下不是說過不逼我的麽?”這本來是質問的話,賈環因為沒有底氣,偏偏將它說成了嗔怪,帶著點撒嬌的感覺。說完之後,賈環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自己怎麽就那麽慫呢。


    墨濂聽了,自然更加心花怒放,笑道:“環兒其實已經有答案了,不是麽?”


    有沒有答案,其實賈環自己還真不清楚。隻是話既然已經撂了出來,賈環現在完全是被墨濂牽著走了。


    賈環倒是很想發揮自己的一貫風格,耍一次賴皮,可是看到墨濂期待的眼神,張了張嘴,似乎耍賴的話又說不出來了。


    說實話,賈環在感情上麵可謂是一片空白。也許在很久之前,他喜歡過那個叫彩雲的丫鬟。但是仔細想想,那時候,自己不過將彩雲視為附屬品,大有“你這丫鬟對我好,可以收入房中”的意思,所以在後麵才那麽輕易的猜忌和分崩,不過是占有欲作祟罷了。所以對於話本上的那些動輒讓人衣帶漸寬人憔悴的感情,賈環實在是無法理解。但是現在有了墨濂,他似乎有一點點能夠體會了,至少他會在乎墨濂的看法,會為墨濂的壯誌而熱血,也會為墨濂遭受的待遇而心疼,更會因為墨濂的親近而心生欣喜,這是喜歡麽?賈環有些迷茫的摸摸胸口。


    賈環雖不忍拒絕墨濂,卻也不想這麽不明不白地就答應下來,於是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但是我覺得此去三五載,應該不會有人在我心中和你一般了。”


    墨濂聽到這話,忍不住擁住賈環,埋首於其頸間,深深地吸了口氣,道:“這就足夠了。”然後才抬首,盯著賈環:“希望你記住今天的話,等你凱旋歸來的時候,還如今日一般。”


    賈環給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神發遊移,強自迴答道:“哼,我向來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隻希望陛下您的金口玉言可別到時候變卦。”


    墨濂看著賈環那昂著頭不肯服輸的小模樣,越發歡喜,鄭重迴答:“不會。”


    兩人這言語間已經定下了數年之約。墨濂如願以償,對賈環愈發縱容,言行間的寵溺在隻有兩人的時候簡直是不加掩飾,直讓賈環受寵若驚。


    這日是賈環離府的前一日,賈環正在府中清點自己所帶的衣物,中間還夾雜著趙姨娘不停的嘮叨還有探春的叮囑,可以說是忙亂不已。偏偏墨濂這時候還要來湊熱鬧,派小德子將賈環從府中請了出來。


    “這時候讓我出來做什麽?”


    墨濂見賈環熱得紅撲撲的臉蛋,知道這是不樂意了。於是道:“明日你離京,我是沒辦法送你了,今天先把東西給你。”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塊白玉,一看就不是凡品,且玉上麵還細心的打著表示平安的絡子。


    “這是我隨身的玉佩,今日給你,希望能佑你平安。”


    賈環心中感動,於是也不客氣,接過玉佩,當即就貼身帶著了。玉上麵似乎還帶著墨濂的體溫,更是讓賈環心頭暖了不少。


    墨濂見他如此幹脆的帶上了白玉,心中滿意,更是細心地幫賈環整了整衣服,叮囑道:“在外一切小心。”


    賈環這些個日子被不知道多少人這樣叮囑過,不過麵對墨濂的叮囑的時候也沒有不耐煩,反而有種妻子送丈夫出征的奇異感,這麽一想,又是送玉佩,又是殷殷囑咐的,好像還真是這麽一迴事。於是自己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墨濂挑了挑眉,不解地看著賈環。


    賈環捂著嘴,努力平複心情,擺擺手,道:“沒事,一定謹遵陛下囑咐,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墨濂見他不說,也不好奇,轉而開始叮囑其他問題,看架勢,恨不能以身代之。


    賈環還沉浸在之前自己的想象中,忍不住偷著樂。


    “就這麽高興?”


    聽到墨濂似乎帶著怨氣的問話,賈環更忍不住將墨濂帶入怨婦形象,這偷笑幹脆忍不住變成了大笑。饒是墨濂再心細如塵,也完全摸不著頭腦,猜不到賈環在笑什麽。索性不再多說,直接上前摟住了賈環,輕輕地將唇印在了賈環的嘴角,一觸即離。


    賈環這下子是真的笑不出來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墨濂,剛剛幹燥溫暖的感覺似乎還沒有消散,指著墨濂半天說不出話來。


    墨濂見他這副傻樣,勾起嘴角,道:“不笑了?”


    賈環指了半天情,幹脆放下手來快,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似乎過了這會再說什麽反倒是顯得矯,匆匆告辭。更新更墨鐮看著賈環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分辨不出是什麽心情。他知道,兩人這麽一別就是三五年不見,隻希望這孩子別忘了自己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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