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的一番表現算是得了皇帝的青眼,加上墨濂讓皇帝滿意的態度,皇帝決定告知接下來的計劃。於是皇帝揮退了身旁伺候的眾人,僅留下了墨濂和已經準備自覺告退的賈環。


    皇帝不緊不慢地喝著茶,然後才緩緩開口:“朕來時你們是在看邸報吧,老四你來說說江南現下的局勢。”


    墨濂似乎早已經習慣皇帝這樣突如其來的問話,聲音沉穩地迴答道:“兒臣雖然在京中,但也時常聽說江南富庶但魚龍混雜,尤其是官場。由於江南商業發達,巨賈眾多,故商人地位並不像其他地方那樣低下,反而官商勾結之事屢見不鮮,導致外地調入的官員不是被同化就是被拉下馬,這是其一。其二,江南世家林立,不少京官出身於此,京中派係與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故江南局勢牽一發而動全身,需要謹慎以待,否則難保不危及江山社稷。再者,江南賦稅向來是國庫稅收的重要來源,其中尤以鹽利為甚,隻是近兩年既無天災又無兵禍,兒臣去年協理戶部的時候卻發現江南的稅收一再減少,雖然鹽利上沒有改變,但也足夠讓人猜測出一些問題。”


    賈環默默地站在一邊,江南局勢在幾天前墨濂剛剛給他解釋過,比今天說得更加明了和尖刻,總結來無非就是皇子鬥法,與江南官商沆瀣一氣,將江南稅收中飽私囊以供奪嫡大事,而向來以純臣著稱的林如海雖足夠老奸巨猾,也手握重權,在各位皇子的攪局中,隻怕也獨木難支,快要撐到盡頭了。賈環雖不夠敏銳,但這麽前後一聯係,也能想明白這皇帝怕是看到了一眾兒子不顧江山社稷隻知死鬥的局麵,下定決心好好整治一番了。


    果然,皇帝聽完看不出喜怒,隻是感慨道:“要是你們兄弟幾個都能看得這般明白就好了。”這位殺伐決斷勵精圖治大半輩子的皇帝此時竟也像一個普通父親一樣,滿臉是對兒子們的失望,其中還隱藏著絲絲期待。


    墨濂一聽立馬跪下,道:“父皇切莫憂思過重,龍體要緊。兒臣向來愚鈍,這些不過是有感而發,想來其他兄弟更為聰慧,必然對此更加清醒。”


    墨濂這麽一跪,唬得賈環也立即慌慌張張跟著跪下。賈環心中叫苦不迭,原來天家父子相處起來竟然這麽受罪,這麽一對比還不如自己迴去被賈政那個老道學指著鼻子臭罵一頓呢。


    皇帝看著賈環慌慌張張的一跪,心中的抑鬱也散去些許,擺手道:“罷了,起來吧。別把這孩子嚇到了。”


    墨濂這才順勢起來。待兩人都坐定後,皇帝似乎也平靜下來,好像之前的失態都不曾發生過一樣,淡淡地開口道:“老四你向來純孝,今日這等局麵唯有你代替朕走一趟朕才能放心。”


    也不待墨濂答話,就將吩咐道:“此次秘密出行主要是調查江南稅收不足的證據,盡量將人證物證帶迴京來。林如海是江南官場上的老人了,手中也掌握著一些證據,可以信任,有什麽問題可以拿著朕的信物找他,讓他來協助你。”


    皇帝頓了頓,看著一直試圖裝作透明人的賈環,問道:“朕記得林如海還是賈府的女婿?”


    賈環恭敬地答道:“迴陛下,林大人正是臣的姑父。”


    “那就是了,”皇帝點點頭,“老四你帶著這孩子,就用賈家的身份,也便宜行事。”其實除此之外,皇帝還有一層打算,那就是通過賈環此次受傷可以看出他是個忠心為主的,若是出了什麽事情,在侍衛照看不到的時候,也有人可以抵擋一番,不至於讓他失去目前為止最為看重的兒子。當然,這番心思是不好當著賈環的麵明說的,故而才有之前誇讚賈環忠心的話,也算是一種提醒。


    賈環一聽,心中老大不願意,卻又不敢表現出來,隻得隨著墨濂領旨謝恩。


    待皇帝走後,這才苦著一張臉,問道:“殿下,聖上這般安排也不怕我拖了後腿?”


    墨濂搖了搖頭,道:“借用一個身份罷了,虛虛實實反而才最安全,隻要不暴露身份,至少安全是有保障的。這次不要再逞強了,以保護自己的安全為主。”


    賈環點頭,隻是心中不以為然。若是身份尊貴的墨濂在途中出了什麽問題,賈環自己就算安全迴來也依然沒有好果子吃,故一旦遇到危險,墨濂的性命還是得擺在首位,對此,即便惜命如賈環,也不得不舍身相救。


    墨濂也看出了賈環的不以為然,暗暗歎了口氣,隻怕賈環在內心深處還是將自己擺在了貴人的位置上,而不是他自以為的兄長朋友,也罷,日久見人心,他有足夠的耐心。


    兩人下江南密訪這件事情就算是這麽定下來了,隻不過臨近年關,出行前還需要做一些準備,比如如何有一個好的理由不出席宮中的家宴,怎樣安排府內的各項事務,怎樣挑選隨行的侍衛。這些問題都需要一一解決。好在不出席家宴這一點皇帝已經幫他找到了理由,隻需要再演一場戲即可。


    於是在出京前幾天,墨濂一反常態,看似沉不住氣一樣單獨與皇帝請安。兩人在殿內談了些什麽誰都不知道,隻知道聖上龍顏大怒,砸了一個茶盞,隨後一道旨意發出,命四皇子墨濂在府中思過,甚至連期限都沒有定。墨濂出宮時蒼白的臉色是大家都看到的。一時間四皇子墨濂的失勢無疑板上釘釘,整個四九城內的上層圈子紛紛避開與四皇子牽連的人,連賈府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牽連,更別說王府門口門可羅雀的淒涼景象了。


    無論是在哪裏,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這種人走茶涼之事也是稀鬆平常。對於墨濂這等胸有抱負且寵辱不驚的人物來說,別說是做戲,就是真的如此隻怕也是隱忍不發,日子該怎麽過就怎麽過。所以王府中眾人的行事也愈發低調,在偌大的四九城中儼然隱了身形一般,從不參與任何談資。


    而賈府眾人之前因為自家女兒被封側妃的趾高氣揚一下子被打入泥裏,瞬間成為圈中的笑談,不得不夾起尾巴做人。在外麵受到的委屈發泄不了,自然隻能迴府後朝著府中的人發泄,賈府裏麵被發落的各色仆人也變得多了起來。好在趙姨娘被賈環連蒙帶嚇順帶教育之後低調了很多,故而沒有什麽把柄可抓。再者王夫人也有些“我女兒不好過你兒子更不好過”的平衡心理,所以趙姨娘在府中的日子還是不難過的,而探春向來會做人,更加波及不到。


    除此之外,本來立場就不是很堅定的賈府的實際掌權者賈老太太已經在盤算著是不是要另找下家了,比如跟著寧國府的門路向風頭正盛的大皇子示好。殊不知這些驕傲的上位者最為忌諱的就是這樣的牆頭草,一著不慎,估計隻會兩頭落空。若是此等機密盤算被賈環知曉,賈環估計就能發現賈府被抄家的一個主要原因了。


    說到賈環,他此時依然呆在墨濂的溫泉莊子上,托這次任務的福,他不需要立即去京郊大營報到了。其實就算去了京郊大營,以賈環現在的年紀和閱曆,隻怕這個旅帥也隻是一個架空的閑職,還不如趁此機會多攢一些經驗,也好到時候再迴軍營得以以武藝服人。於是賈環安心留在了山莊中,每日隻一心一意地練武,試圖讓自己的武藝更上一層,也讓兩人萬一在江南遇險時的生存機會變得更大一點。雖然時間緊迫,但本著能進步一點是一點的心態,賈環還是十分刻苦的。


    短短幾日很快過去,墨鐮正好安排好了各項事務,順帶還安撫加警告了後院為數不多的兩位側妃以及交代了正妃諸項事宜,是應該出發去江南的日子了。出發的那日風輕雲淨,因為已在臘月,即使是京城寒冷的氣溫也遮掩不住滿城喜慶的氛圍。兩人已經弄裝打扮了一番,直接從溫泉山莊所在的北邊城門出了京,稍微繞了點路準備南下。一路快馬加鞭,隻希望能夠盡快到達江南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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