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不敢奢求你原諒我,你能來我屋裏坐一坐,我已經很高興了。”


    “那晚上子萱在書房和澤南大鬧一場,可能澤南也告訴你了。子萱那孩子可憐,她不像你,說到底還是福薄。”


    “澤南和他父親在盤算些什麽我這個老太太也不可能全知道,但說到底做人還是不能太狠,不給人留後路怎麽行?”


    “我可不想看見兩家人兵刃相見,水火不容。就怕等我到了地底下,澤南他爺爺問起來,我不知道要如何對他說。”


    幼琳安靜的聽著老太太說話,心裏很是沉重岑。


    霍澤南一定有事瞞著她,她是知道的,但她一個婦孺,又怎能多嘴去過問男人的事?


    “諶家會有危險嗎?”幼琳問歡。


    老太太隻是無聲歎息,過了許久,她才對幼琳說,“這就要看諶啟良幹不幹淨了。”


    ……


    ……


    幼琳下樓時,霍家宅子裏除了在花園裏修剪枯枝的方瑜,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出於禮貌,幼琳跟方瑜打了招唿。


    “容嬸出去置辦家用了,剛走的。”


    方瑜放下手裏的事情,笑嗬嗬的過來和幼琳交談。


    幼琳四下看院子裏的那些花木,方瑜養得很好,令她展露了笑顏。


    “老太太現在還喜歡山茶花呢?”幼琳笑著隨口一問。


    方瑜點頭,“嗯,喜歡得不得了。”


    托人找來了不同品種,每天閑來無事變下樓來看看,花開得好,心情也好——老太太喜歡山茶花喜歡了很多年,除了養花養草聽京劇,已經沒有其他愛好了。


    “那你忙吧,我先迴了。”


    幼琳友善的在方瑜肩上拍了兩下,轉身離開。


    方瑜看著這個諶家的少奶奶,知道她走了,關上了院子的門,這才收迴視線。


    比起子萱,幼琳是要好相處得多了,方瑜心想,這樣的女人,又漂亮,又懂事,個性又招人喜歡,怪不得諶家少爺會要她做老婆。


    通常這些富家子弟都是很挑剔的,如果不是這個女人在某些方麵很出色,以她的家世,諶子慎又怎麽可能看得上她。


    就在方瑜默默的想著幼琳這樣溫柔連她都很喜歡的時候,諶子萱迴來了。


    車子穿過大門開進院子,方瑜望著她將那車開進了車庫。


    諶子萱下了車,人從那頭穿過來,方瑜就在她麵前,她熟視無睹的就這樣走過了——她就是這樣傲慢,方瑜已經習慣了。


    對比起幼琳的隨和謙虛,諶子萱的這種目中無人的態度真是令人唏噓。


    ……


    ……


    諶子萱上樓,經過老太太房門口的時候停了停腳步。


    她微皺起眉心。


    老太太總在家聽京劇,而且還不關門,吵得她整個人都頭疼。


    但這是在霍家,而且她又是霍澤南的奶奶,諶子萱即便心裏不高興,也不敢說什麽。


    就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裏頭響起了老太太的聲音。


    “是子萱迴來了?”


    “……”


    諶子萱走路動靜不大,老太太背對著外麵,還以為她不知道。


    “是啊奶奶,我迴來了。”


    “進來坐會兒吧。”


    老太太輕輕轉過頭來,瞧著諶子萱,唇角是淡淡的笑意。


    諶子萱嗯了一聲,進了屋。


    直到老太太開口讓她關門的時候,她終於直到,老太太開著門就是一直在等她。


    “剛剛,幼琳來過了。”


    諶子萱一坐下,老太太就笑著對她說了這話。


    她看著老太太,尷尬的笑笑,“是嗎……”


    老太太眼中慈藹,看了她一陣,將她的手握在掌心裏。


    原本握在手裏的手機,諶子萱放在了沙發上。


    她算是老太太看著長大的孩子,那些年,在沒有幼琳的那些年月裏,老太太是真的把她當成澤南未來的媳婦兒,當成自己孫女來對待的。


    不去過問她和澤南這樁婚姻裏她究竟對與不對,也不追究她平日裏對澤南的態度好與不好,她住在這個家已經有整整八年了,老太太對她,還是有著很深的感情。


    澤南不愛她,他們的婚姻就長不了,並且現如今幼琳迴來了,澤南和幼琳二人總有一天是要在一起的,那麽再看子萱時,老太太眼中就有著對她的虧欠。


    是霍家欠了她吧。


    “奶奶,估計時日不多了。”


    笑著看向子萱,老太太臉上的表情隻有豁達,在子萱震驚的目光中,老太太又道,“我讓容嬸不要告訴任何人,給人知道了,一個個的大驚小怪——人老了,也總會有這天。”


    是胃癌,一個月前確診的。


    這種事情想瞞也瞞不住,那


    tang天壽宴的時候暈倒了,知情的容嬸嚇得完全沒了魂兒,但老太太是這個意思,容嬸也不敢違背她,就沒有告訴家裏任何一個人。


    諶子萱驚愕的直直盯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天你和澤南在他父親的書房裏爭吵,大家都聽到了……子萱,澤南他還是讓著你的,即便他這些年沒有對你生出那樣的感情,可你也看得到,他事事忍讓,這就說明,在他心裏,他還是很珍惜你。”


    老太太說到這裏,諶子萱已經緩緩的,從她手裏抽迴自己的手。


    她站起來,站在老太太的跟前。


    老太太微仰著頭,和她對視。


    她突然就輕輕的笑了一下,她叫了一聲奶奶,她說,“他珍惜過嗎?我從十三歲開始愛他,他看在眼裏,有放在心裏嗎?”


    老太太無奈歎氣,“子萱……”


    “奶奶,你不是一直都幫著我的嗎?”


    諶子萱俯身,雙手放在老太太的膝蓋上,她貼近了老太太的臉,小聲質問,“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做澤南的妻子嗎?為什麽自從家裏來了幼琳,你就變了?”


    老太太動了動唇,欲言又止,最後低垂眼簾,隻是無奈搖頭。


    “奶奶你是不是後悔了?後悔答應我哥讓他帶幼琳走?”


    “其實奶奶你比任何人都自私!”


    她說著,猛然站直了腰,她俯視著眼前頭發花白的老人,咬緊牙關道,“不過是因為幼琳給霍家生了個兒子,你想要澤南的兒子迴霍家,所以你不再幫我,你由著澤南和幼琳明目張膽的在一起——奶奶,我也想給霍家生兒育女,是你的孫子不給我機會啊!”


    她說著,眼淚就不受控製的掉下來了。


    她捂著胸口,聲淚俱下道,“我們結婚八年,他連我的身體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他就連喝醉了酒就在叫幼琳的名字,我的自尊,我的尊嚴,被他徹徹底底的踐踏在腳下……我很恨他的,我不止一次的詛咒他和幼琳沒有好下場,可是怎麽辦呢,幼琳給他生了兒子,而我隻不過是背著他霍澤南老婆的稱唿和他做了一對名不符實的假夫妻!”


    老太太聽著她的控訴心裏也非常難受,想安慰她兩句,可是事到如今,所有安慰的話在她聽來估計都是虛偽的,老太太隻是看著她,雙手放在腿上,蒼老無力的聲音叫她的名字,“子萱,你想要澤南如何補償你,你告訴奶奶?”


    “他補償得了嗎?”


    諶子萱哭著哭著就那麽笑了,許是說話太用力,纖細的頸脖間青筋盡顯,她反問老太太,“我這些年放在他身上的感情,他要怎麽還給我?我為他付出的青春,他又該如何償還我?”


    她對老太太說,“你們不過就是想要勸我答應他離婚罷了,行啊,我答應。”


    她點了點頭,像是經過了深思熟慮,轉身離開這間屋子之前她鄭重道,“除非他霍澤南當著全軍承認他婚姻內出.軌,承認他對不起我,承認他染.指自己大舅子的老婆……隻要他敢,我就答應!”


    老太太撫額,“子萱你太過分!”


    她已經走到門口,迴過頭來望著老太太一笑,“我過分嗎?不,一點都不。”


    ……


    ……


    屋子裏又恢複了清淨,耳朵裏,隻剩下京劇裏鏗鏘有力的唱腔。


    老太太呆坐在沙發裏,耳邊迴響著子萱剛才的聲聲控訴……原本好好一個姑娘,善解人意的姑娘,怎麽就變成如今這般刻薄,甚至是惡毒??老太太扶著額頭,閉目沉思。


    澤南婚姻內出軌……這樣的罪名足夠開除他軍籍了,更不要說染指大舅子老婆這樣的事情了。


    子萱還真是為自己想得周全,如何才能徹底毀掉澤南,全都給她想到了。


    如果真是因為這樣澤南再也不能做軍人,那麽這件事終將成為澤南和幼琳心中一根刺,往後,他們二人生活在一起會坦蕩嗎,會開心嗎??老太太又覺得頭疼了。


    沙發裏有震動,震了好幾下老太太才反應過來。


    她低頭一看,是子萱的手機。來電是一個沒存名字的陌生手機號。


    “子萱,子萱!”


    她往門口喊了兩聲,外頭一點反應都沒有。


    子萱離開時關了門,房子隔音,她在隔壁估計是聽不到了。


    老太太沒轍,隻得先幫她接了電話。


    剛按了接聽鍵,還沒來得及問那人找子萱什麽事,就聽那邊破口大罵:


    “你這個臭biao子,別以為讓人拿了那點錢就能安然無事了!”


    “我可告訴你,要是規定期限你不把剩下的錢打進我的賬戶,就等著你找人綁架那小孩這件事曝光!”


    “綁架和買兇殺人這樣的事足夠你把牢底坐穿了,你給老子放聰明點!”


    老太太握著手機那隻手一直抖個不停,對麵還在喂喂的喊,驚慌下,她迅速刮掉了電話——然而


    這個時候,門被人從外麵打開了。


    她緩緩地朝門口看去,於是,她看見一臉蒼白的諶子萱站在那裏。


    她用一種複雜且心虛的眼神看著老太太,老太太扶著沙發扶手緩緩地站起來,整個身體都處於一種僵硬狀。


    “奶奶……”


    “子萱,剛剛啊,奶奶不小心接了你的電話。”


    說這話時,老太太拿她手機的那隻手還在抖,唇也在抖,她看著子萱,甚至她還在心裏不停地告訴自己,是假的,剛剛她聽錯了……


    子萱一步步走過來,快要走到她麵前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你聽到了什麽?”子萱問。


    “我應該是聽錯了……”


    老太太把手機遞到她麵前,在子萱那變得已經近乎猙獰的目光中,她說,“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是你叫人綁架小遠呢……”


    說著她搖頭,像是在說服自己,“你也不會,也不會做殺人的事兒……”


    她笑了。


    在老太太眸底的神色逐漸變得驚恐時,她靠過來,在老太太耳邊低語了一句,“您沒聽錯,是我找人綁架那小雜種的。”


    “不,不……”


    老太太猛搖頭,子萱卻一把按住她的肩,“我也找了人要撞死童幼琳和他兒子,是我哥太倒黴……現在您知道真相了,是不是打算去告訴澤南呢?還是,您要報警,要抓我去坐牢?”


    老太太大喘氣,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推開了子萱,“混賬東西!”


    子萱咬緊牙關,一臉憤然,她大言不慚的對老太太說,“他們就是該死,要不是因為他們的存在,我和澤南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


    “你怎麽就是執迷不悟呢!”


    老太太氣得看都不想看她了,指著她的臉,“子萱,你太讓我失望了,你這是在幹犯法的事兒!”


    “你打算告我嗎?”


    “我得告訴澤南!”


    老太太站在屋子當中和子萱對峙了好一陣,然後她從子萱身旁經過,打算下樓去找容嬸,她邊走邊說,“我要告訴澤南,我一定要告訴他!”


    “奶奶!”


    子萱開始害怕了,這件事情可大可小,捅出去了可就真的完蛋了。


    她追上去拉住老太太的袖子,試圖說服她,“求您了,隻要您不說出去,我什麽都答應您!”


    “你在犯法啊!”


    “奶奶我錯了,我求您,我答應您和澤南離婚,我什麽都不要還不成嗎?”


    “可是子萱你叫人綁架小遠啊!你還叫人開車去撞他們母子,你好狠的心啊,你真可怕!”


    老太太甩開她的手,人已經走到樓梯口了,她朝著樓下喊了兩聲容嬸,沒有人應。


    子萱一直瞧著樓下,心提到了嗓子,奶奶還在叫容嬸。


    她心裏越發慌張失措。


    “子萱你去自首吧,你去自首,或許還能輕判。”


    老太太迴頭語重心長的對她說道,“隻要你有悔改之心,以後就還能堂堂正正的做人。”


    “我不能坐牢!”


    “可你得為自己犯的錯付出代價……”


    樓下廚房的門被人推開,就在這一刹那,老太太在“啊”的尖叫一聲之後,順著樓梯滾下去,沿途發出幾聲磕碰聲,然後,在子萱和方瑜的目瞪口呆中,她躺在樓梯口,一動不動了。


    ……


    ……


    諶子萱隻不過想阻止她下樓去找容嬸。


    伸手拉她,推搡間她才失足跌下去的,可是在方瑜那個角度看來,的確是子萱把老太太推下樓梯的。


    眼下,老太太就躺在那裏,睜大了眼睛望著天花板,方瑜顫抖著手指伸到她的鼻尖,數秒,嚇得她縮迴了手。


    “你、你……你害死了老太太……”


    方瑜踉踉蹌蹌往後退了幾步,一臉驚恐狀的望著竟然這種時候還能心平氣和的子萱,“我、我要報警……”


    “報吧。”


    子萱雙臂輕疊在胸口,冷笑著看她,傲慢道,“現在這屋裏就你我二人,要是我對警察說是你偷竊未遂起了殺機,你覺得警察信你還是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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