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張關上車門,小遠歎了口氣,趴在車窗上嘀嘀咕咕的,“好想去看他們抗洪呐。”


    幼琳手裏攥著幹淨衣服:“……”


    “困嗎?”幼琳問小遠。


    “嗯。勻”


    “那睡會兒吧。”


    幼琳讓小遠躺好,給他蓋上剛才那條毛毯,不多時,小遠就閉上眼睛睡著了。


    也隻有等小遠睡了,幼琳才好換衣服。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天已經大亮了,小張過來叫幼琳掇。


    這時幼琳靠在車座上睡得昏昏沉沉,小張連叫了她幾聲都沒反應,是小遠先醒過來的。


    小遠拉幼琳的衣服,摸到她皮膚在發燙,不由得一驚,“小張叔叔,我媽咪在發燒啊!”


    “發燒?”


    小張也慌了神,趕緊伸手摸了一下幼琳的額頭,溫度果然很高,他對小遠說了一句“我馬上迴來”就去找霍澤南了。


    雨已經小了很多,但是連夜暴雨損壞了許多信號基站,此時手機搜索不到信號,要找霍澤南,也隻能去前方。


    搶險現場,霍澤南跟其他戰士一樣渾身都是泥土,小張好不容易才跑到他跟前,上氣不接下氣的,“首長,那個姑娘,她在發燒。”


    “發燒送醫院!”


    這種時候他哪有時間去管這些事情,洪災泛濫,他吩咐了一句就火急火燎的去指揮別的地方了。


    小張站在原地默了一下,轉身剛要走,霍澤南又走過來,“小張。”


    小站停下腳步,“首長。”


    “你安排人送她去最近的醫院,然後那孩子,你親自送迴諶家,明白?”


    “是!”


    小張很快將車子開迴了幼琳處,對停駐在原地的戰士小馬說,“那位是首長的家屬,你馬上開車送她到縣城的醫院去,照顧一下,這是首長交代的任務。”


    這時候小遠下了車來,他跑到小張跟前,“小張叔叔,我想去找姑父,我想看他們抗洪救災。”


    小張很是無語,將小遠抱到另一輛車上,“現在呢,我有一項很重要的任務。”


    “什麽任務?”


    看小遠睜大圓眼一臉探究的樣子,小張笑道,“送你迴家。”


    ……


    ……


    上午十點,醫院。


    幼琳躺在病房中,看著上方掛著的輸液瓶子,這已經是第三瓶了。


    半晌,她把視線轉到一旁站得筆挺的小馬身上,再一次對他說,“你迴去吧,我這邊沒什麽事了。”


    小馬的站姿就跟軍區大院門口的警衛一模一樣,精神抖擻的樣子:“首長交代要照顧你,我還不能走。”


    “……”


    幼琳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索性就不再說。


    到了中午,她的燒已經徹底退了,準備離開醫院早點迴去,但是霍澤南沒有下命令,小馬不敢讓她走,這就讓幼琳有點惱火。


    霍澤南是一點多鍾來的,他來的時候,手上拎著外麵打包來的粥。


    幼琳見到他的時候,他的靴子上,腿上都是泥沙,甚至臉上也沾了不少。


    這樣的霍澤南,是幼琳以前沒有見過的,雖然滿身汙垢,卻一點都沒讓人覺得他狼狽,軍人身上應有的傲氣和傲骨從不會因為外界的改變而改變。


    首長來了,小馬自覺地站在了一邊。


    這是一間四人病房,進出的人不少,人人都在看幼琳,都在看站在她病床前這個高大英俊的軍人,也都在猜,這是她的什麽人。


    霍澤南瞧著床上的幼琳,語氣淡緩的問她,“好點了嗎?”


    “我已經沒事了,可以走了。”


    幼琳說著,已經下了床,想必是為了證明她真的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霍澤南唇角浮起淡淡笑容,他把粥放在櫃子上,再迴頭對她說,“至少,也把粥喝了再走。”


    幼琳迎上他深邃墨黑的眼眸,他眼中的星輝,似乎從來沒有消散過,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霍澤南身上能讓她迷戀的東西,一直都在。


    ……


    ……


    小馬去辦出院手續,幼琳坐著喝粥,霍澤南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靜靜的注視著她。


    簾子將另外幾張病床隔斷開來,此時這算不得隱私的空間裏,隻有他們二人。


    幼琳感冒尚未好透,一張臉依舊蒼白。她低著頭一口一口的喝粥,在霍澤南的眼中,她的任何一個細微動作,都並不陌生——在霍澤南看了她好幾分鍾後,她終於抬起頭,和他對視。


    “我會耽誤到你嗎?”她問。


    他搖頭,並沒有。


    洪水暫時控製住了,他得以分身,才能有這個時間在這裏和她安靜的小坐一會兒。幼琳不知道,就這麽一丁點的時間,於他而言都是非常可貴的,他甚至可以利用


    tang這點時間去車上補眠,可他沒有,他帶著滿眼紅血絲立馬就到了她的身邊,想看看她好了沒有。


    感情這種東西是無法克製的,即便霍澤南依舊恨著她,可仍舊做不到對她狠心,對她漠視,對她置之不理。


    粥喝了大半,幼琳放下了碗。


    她起身要去拿紙巾,霍澤南已經給她遞了過來。


    “謝謝。”她說。


    霍澤南一句話都沒有說,當幼琳對他說謝謝的時候,他迴想起那個時候幼琳自身後摟住他的脖子,她對他說,“你是我的人了,以後你要任勞任怨,我說一你不能說二,我往西你不能往東。”


    那時,他想都沒想就迴應她,“好。”


    她說的,都好。隻要是她要的,他都給。霍澤南以為,相愛至此,早已不分彼此,幼琳把最好的自己給了她,他同樣也要把最愛她的那個自己給她……可是誰又想得到呢,到最後,她還是選擇了和他背道而馳。


    “別急著走,一會兒子慎來接你。”


    霍澤南坐在幼琳對麵,雙手放在膝蓋上,標準的坐姿。


    他說了這話之後,幼琳點點頭,沒說其他,打算去趟洗手間——當她轉身的時候,霍澤南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子。


    幼琳當下僵在原地,她甚至不敢迴頭看身後的男人,良久,她極小聲的說,“別這樣。”


    霍澤南不放手,視線直直的盯著她纖細的後頸,他的嗓音低沉而疲憊,他對幼琳說,“有時候,我什麽都不想要了,隻想清醒的做一迴自己。”


    她在他的視線裏,就這麽背對著他,他說了什麽她聽得那樣清楚,卻沒有給他任何迴應。


    “但事實證明,我不能。”


    他鬆了手,他看見原本還攥在掌心裏的幼琳的手,就這麽垂了下去,“幼琳,我試過要忘記你,但我做不到。”


    幼琳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霍澤南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卻偏偏要想起那天晚上子萱祈求她的那句,“永遠不要和澤南在一起。”


    時間停頓在這一秒,她慢慢迴身,她看著眼前這一身軍裝的成熟男人,良久,她艱難開口,“可我,早就不愛你了。”


    “我知道。”


    他雙手揣迴軍褲口袋裏,點點頭,他笑著,平靜的對幼琳說,“我也沒有想過要打擾你,你過得好,你覺得幸福,就夠了。”


    幼琳轉身,一雙眼睛早已泛紅。


    他在她的身後,他就那樣孤立站在原地,他的口吻是那樣的雲淡風輕,“我隻是不明白,我錯在哪。”


    “你沒錯,是我變了。”


    “我現在很好,也希望,你過得好。”


    “我兒子,他很乖,也很懂事。”


    “我已經滿足了,別無他求。”


    “子萱很愛你,你不要辜負她。”


    幼琳說完最後一句話就去了衛生間,霍澤南看她開門又關上,良久,收迴了灼熱的目光。


    病房裏也有年輕女病人,以及病人家屬,故意繞到這頭來看他,他過分英俊的麵孔,都讓人犯上了花癡。


    他挺括的背影,麵朝陽台,沒有人看得見他眼中的苦澀。


    ??


    ……


    諶子慎來醫院時,霍澤南已經迴前方去了,小馬陪著幼琳直到他來了才走。


    諶子慎西裝革履的模樣,大背頭梳得整整齊齊,皮鞋蹭亮,一副精英的樣子出現在病房,再次引起不小的搔動。


    那些人大多都在想這個女人有些來頭,認識的不是首長就是大亨。


    他們都猜錯了,不是幼琳有來頭,是有來頭的人都愛她。


    關鍵是這些有來頭的人,一個兩個都長得比電影明星還要好看??在諶子慎摟著幼琳離開之後,不少人都跑到陽台上去看他們,看著他們上了跑車,姑娘們真是羨慕到了骨子裏。


    迴去的路上,幼琳一直都在喝水,諶子慎開著車不時的看她,開玩笑道,“你打算灌水牛?”


    幼琳有慢性咽炎,一感冒就嗓子幹癢難受,必須要喝很多水,這些諶子慎都是知道的。


    車子開到休息站,幼琳下去上洗手間,諶子慎則下來點了根煙抽。


    休息站小超市的液晶電視上正放著當日新聞,霍澤南上校現場指揮抗洪救災的英勇事跡在年輕女主播的播報聲音裏,諶子慎聽出了仰慕的意味??不由得低頭一笑,心想這件事之後,那混蛋的愛慕者估計又多了許多。


    不是罵他,也沒有因為幼琳恨過他,叫他一聲混蛋,足以說明他們之間親如兄弟的關係??隻是他知道,他們之間,早就迴不去了。


    高速路上穿梭著許多救災的車子,桐溪洪災受到四麵八方的支援,幼琳一路都在感慨。


    前麵發生了意外,車子一時無法通行,就這樣停在了高速路上。


    諶子慎無聊時就下車去抽煙,他煙癮極大,即便幼琳對他沒有他要的


    那種感情,但相處這麽多年,彼此猶如親人,她總是會關心她的。


    “少抽點煙。”


    幼琳下車,遞了瓶水給他,隨手擰開了蓋子。


    諶子慎眯著眼睛緩緩嗬出煙霧,他把水接過來,要笑不笑的看著幼琳,“我比較不習慣你關心我,你知道,人容易得寸進尺。”


    “??”


    幼琳轉身剛要上車,被他一把拉住,隻見他笑得如沐春風,“我突然很想跟你接吻,就在這裏。”


    幼琳很懊惱,甩了幾次甩不開他的手,開口說道,“很多人在看呢。”


    “看吧,隨便看,”


    他抬手,沾了煙味的修長手指撫著她咬得嫣紅的唇,“別咬了,你再這麽咬,我就真的在這裏吻你。”


    幼琳無奈又可氣,一雙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瞪著他。


    他笑笑,終於鬆開了手。


    幼琳從他跟前走過,很快就去了車上,剛坐好,諶子慎就在外麵敲窗子。


    幼琳摁開了車窗。


    “我隻是想親你,又沒說要在這裏上你,你怕什麽?”


    “諶子慎!”


    幼琳羞惱極了,麵紅耳赤的,諶子慎太過不正經的表情和露骨的話語顯然激怒了她。


    “ok,ok,我閉嘴。”


    諶子慎舉手投降,他笑著背轉身去。


    可能是幼琳生氣時的樣子有一番別樣的漂亮,風情,諶子慎心情變得好起來。他繞過車身往駕駛位那邊走時,響亮的吹了聲口哨。


    幼琳盯著他:“??”


    神經病!


    ……


    ……


    小遠坐在屋簷下,撐著下巴一眨不眨的瞅著門口,他在等媽咪迴家。


    外麵還下著雨,保姆阿姨怕他淋著了,在他跟前弓著腰,試圖要叫他進屋去。


    “爸爸和媽咪很快就迴來了,我要在這裏等他們。”


    小遠看了阿姨一眼,又把視線轉到門口,“阿姨你進去吧,我自己等就好了。”


    保姆拗不過他,隻得先進了屋。


    又等了半個多小時,終於聽到外麵有車聲,小遠高興的立馬跑到門口,一看,果然是他們迴來了。


    夏季的雨是一陣一陣的,諶子慎和幼琳迴來的時候,天空已經放了晴——小遠趴在門上笑嘻嘻的看著他倆下車,諶子慎張開手臂,小遠蹦躂過去默契的撲進他的懷裏。


    諶子慎抱起小遠,邊走邊問,“午睡了沒有?”


    小遠點頭,“嗯,剛剛睡醒呢。”


    “很遺憾,爸爸沒有和你一起睡。”


    “哈哈,去接媽咪是大事啊。”


    幼琳走在身後,手裏還拿著諶子慎的西裝外套,見那一大一小說笑著上樓,她一時恍惚,在樓梯口停下了腳步。


    從桐溪迴來,進c市收費站的時候,等待前方的車子繳費的時候,諶子慎突然轉過頭來看著她。


    “幼琳。”


    他難得認真又溫柔的叫她的名字,幼琳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你說。”


    “就當為了孩子,我們好好過,行嗎?”


    他是如此驕傲一個人,在他的生命中,原本,需要他去祈求的那個人不會出現,幼琳是個例外,為了這輩子永遠和她在一起,有好多次,他都把自己放得很低——類似這樣的話他不止說過一次,他問過她“好嗎”,“成嗎”,“行嗎”,“可以嗎”……但是幼琳,她怎麽能夠永遠都是一副無動於衷的姿態!


    諶子慎恨她的無動於衷,從2008年開始,無時無刻不是他在等她,可她何曾給過絲毫迴應?


    此時幼琳就站在諶家的客廳裏聽著樓上那對“父子”的笑鬧聲,小遠“爸爸,爸爸”喊得那麽甜,她扶著樓梯,內心泛起複雜情緒。


    子慎,其實你和他一樣,你們在心裏一定都很恨我,對嗎?


    晚上沈君儀一到家就抱起小遠親了又親,一邊喊著親親小乖乖,一邊捧著他的臉蛋兒左看右看,生怕他磕了碰了。


    “哈哈,我沒事,姑父和好多解放軍叔叔來救我呢。”


    小遠說起他“姑父”來是滿臉的自豪,諶子慎站在邊上倚著牆,要笑不笑的看著幼琳,幼琳沒理他。


    九點三十,幼琳出來跑步。


    諶子慎也換了一身運動裝,他跟在幼琳身後跑得極慢,一直沒有超過她。高大英俊的男人,經常健身的緣故,活力四射又不乏成熟風情,他和幼琳一起夜跑,整個人完全就是一行走的荷爾蒙,路上惹得許多年輕姑娘頻頻迴頭。


    “我說的話你考慮下,三天時間,給我答複。”


    他終於從後麵跑上來和幼琳平行,幼琳沒出聲,他又道,“要個孩子,以後你愛怎麽樣我不管你。”


    幼琳腳步停下,氣喘籲籲拿幹毛巾擦汗。


    諶子慎已經跑到了前麵,幼琳不再繼續,他便止步,轉過了身來。


    “諶子慎。”


    幼琳叫他,汗流浹背扶著腰緩緩朝他走近,在他跟前站定。


    她仰著下巴看了他許久,然後問他,“你明知道我不行,為什麽非得在這件事情上執著?”


    諶子慎笑笑,雙手按在她的肩頭,“小遠一個人太孤單。”


    “不要拿小遠當借口。”


    “實話就是我想要,我要你給我生!”


    幼琳推開他的手,低著頭擦汗,一邊對他說,“想要證明什麽,想要證明給誰看?霍澤南嗎?沒必要的,我這種人他早就看不上了。”


    說完她打算繼續往前跑,諶子慎試圖拉著她,她防備的躲開了,“你外麵那麽多紅顏知己,你隨便開口誰都可以……”


    “這樣的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我真覺得自己看錯了人!”


    二人站在那裏,來往許多行人,目光都落在他倆身上,諶子慎因幼琳不理智的一句話氣極,他失望的看著幼琳,“對你而言我就是那種男人?”


    幼琳低頭不語,是理虧,是自責,是麵對諶子慎的時候時有的心虛。


    他問,“我們七年夫妻,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麽?”


    沒得到迴應,他抬高聲音朝她吼,“問你話!”


    幼琳看著他,“我想離婚。”


    他冷笑,“門都沒有。”


    諶子慎說完就掉頭往迴走了,幼琳看著他走得毅然決然的背影,抬手將臉上的汗水擦去,在原地站了片刻,這才原路返迴。


    ……


    ……


    周末霍澤南沒能迴來。


    他人還在桐溪,誰都清楚他是走不了,但換成子萱,她想起那天他冷淡說的那句“這周末不迴來了”,她就覺得霍澤南即便能走,也不願走。


    中午在諶家吃的飯。自從小遠迴國,宜甄時時刻刻都想跟這個哥哥在一起,所以過來吃飯的次數自然就多了。


    幼琳去醫院照顧她父親去了,諶啟良不在,餐桌上人少,要不是宜甄吃飯像過家家,鬧騰得慌,這家裏還真是清淨。


    子萱瞧著宜甄,宜甄旁邊坐著認真吃飯的小遠,她也順便看了小遠。


    小遠笑起來的時候,眼瞼下方有臥蠶,並且唇角邊緣有小小酒窩,這是個長得非常漂亮的男孩子,可子萱越是瞧他,就越感到心慌。


    霍家上上下下,從去世的霍爺爺開始,到霍舒城,然後是霍澤南、霍靜文以及霍思琦,他們家個個都有酒窩,有的明顯,有的不明顯,但好歹都有遺傳——再看宜甄,她不是親生,她半點沒有霍家的人五官相似的痕跡!


    子萱突然就沒了胃口,她抬手扶著額頭,心口隱隱作痛。


    霍澤南眼瞼下方有臥蠶啊,小遠跟他一模一樣!---題外話---兩章一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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