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似乎從天之極高處、宇宙極深處劈下來的堂堂皇皇的神霄天雷,哪怕遠在三島海域蓬萊派內,有九天都篆萬雷仙陣阻隔,莫淵、林洛等人也感覺到了那絕倫的威勢、恐怖的威力,和剛才血影真君攻打山門時分外相像,而且比起頭兩次天劫隻是方圓幾萬裏範圍內的波動,第四次天劫是照亮了大千世界一域。


    正當他們微微有些震撼、有些失神之際,突然聽到輕輕的吟唱聲響起,迴過神來看去,隻見許真君望著北極之地接連而下的紫、碧、青三道神雷,露出緬懷追念的表情,食指輕輕虛敲,悠然吟道:“才從凡末證參天,又到衰微化塵年……”


    元神從外到內,開始完全腐爛。


    林洛、莫淵、張正言、楚綰兒皆難掩悲色,他們知道許真君到了油盡燈枯、再難抵禦衰劫、即將隕落之時,可他們卻無力挽迴,隻能眼睜睜看著,並且悲傷得克製起來,不能亂了心神,必須將蓬萊派的存亡放在首位。


    “許祖師……”張正言眼眶有些泛紅地喚了一句。


    “我輩修士,豈能做兒女情態。”


    許真君停下吟唱,笑著搖搖頭,然後環顧了接天殿一眼,接著輕聲道,“若得清風如舊繞,九層天闕從頭觀。”


    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低,漸至無聲,詩中淡淡的向往、歎息充塞大殿。


    “許小鬼,你這樣隻能不死不活。”開始變得模糊的心神中許知非恍恍惚惚想起了當年身陷衰劫後,恰好遇到神霄前輩來了一趟蓬萊島,自己向她請教可有辦法脫劫,她隻是搖頭笑著說了這一句話,就不再多言於是自己這幾千年一直以不死不活、苟延殘喘自嘲。


    “這下身死道消,不用再不死不活了。”許真君失去神智,陷入了黑暗當中。


    肉身腐朽,成為一灘血泥,糜爛的元神則漸漸潰散,化成光點。


    林洛、莫淵、張正言、楚綰兒跪倒在地,臉上悲容更甚。


    但就在這時楚綰兒身上飛出一道紫光,圍著許真君潰散的元神一繞,就將其中核心處尚未受到糜爛沾染的一些真靈兜在其中接著返迴了嘴巴微張、很有些吃驚的楚綰兒腰間一塊玉佩上。


    張正言呆了一下,然後慌忙問道:“綰兒,這是怎麽迴事?”


    楚綰兒取下玉佩,感應了一下,露出一絲欣喜的笑容:“這是婆婆所贈,說是到時自有用處原來是為許祖師準備的,裏麵是核心的真靈,可做轉世之用。”


    林洛和張正言放出元識查看了一番,同樣笑道:“就算記憶不全,但隻要重新成就元神,就能完全恢複。想不到玉婆婆還留了這後手。”


    莫淵臉上淡淡的悲容消失恢複了無表情的狀態,但嘴角卻微微勾楚綰兒若有所思地道:“婆婆當時就說了,‘許小鬼不死不活……”原來是這個意思。”


    “恩,聽聞天人五衰乃大道反噬,要想直接從天人五衰中救人,至少得是合道金仙。”林洛想起遊曆時聽到的種種傳聞。


    許真君雖然隕落但轉世有望,所以張正言放下悲痛,有些期待地看著楚綰兒:“不知玉婆婆可曾為今日之事留下什麽手段?”


    楚綰兒凝眉想了想,肯定地搖搖頭:“除此之外,婆婆沒有再留下任何事物和言語。”其實楚綰兒沒有說全,當時玉婆婆臨走時,還給她留下一句批語,不過批語隻關其本身,沒有必要說出來。


    “你有兩次屍解之劫,如能渡過,天人之前苦盡甘來,至於之後,就等你師父為你推算吧,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走到這一步。”楚綰兒不自覺想起了這句批語,感覺有點兒沉重,前麵轉世是一次屍解,還有一次,不知會是什麽時候降臨,莫非是這次?


    張正言露出失望的表情,歎道:“想不到玉婆婆也沒有推算出本門這一劫數,難道是被什麽大能給遮掩了?”


    其實這話他自己是不信的,血影真君隻是普通天仙,第一次衰劫尚未渡過,否則就不會被衰劫中的許真君暗算到了,他憑什麽能蒙蔽半步金仙的推算,最大可能就是玉婆婆這種半步金仙高高在上,亙古不變,見慣了滄海桑田,將這些事情看得稀鬆平常,懶得出手。


    見狀,楚綰兒輕笑道:“張真人莫惱,綰兒說句實在話,婆婆對蓬萊派諸多大恩,卻從不索要迴報,幫我們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師父常給綰兒講,我輩修道之人,需知別人可依而可不靠,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我們能依仗的隻能是自己,所以不管孟前輩能不能渡過第四次天劫,我們都得做好準備,全力以赴,不放棄、不放鬆,如此方能尋到一線生機。”


    她笑語盈盈,不慌不懼,雖隱見昔日慧黠,但卻是洗盡了浮躁鉛華。


    莫淵在旁點點頭道:“這個時候,能幫我們的,隻有我們自己。” 林洛正要說話,卻是被一陣大道威壓所震駭,另外三人也是如此感受,隻見北極上空,落下一道發出青玉色澤的雷光,雷光燦爛美麗,裏麵蘊含冰天雪地的虛影,雖沒有直接的大道之力加持,卻蘊含了一絲大道拷問在裏麵。


    “琅宵蘊道雷……”林洛頗為神往地歎息道,同時也沒想到,孟霓裳會如此之快地渡過前麵六道九霄神雷。


    蓬萊派外血海翻滾,看起來血影真君也沒法穩如泰山了,他雖然元神寄托虛空大道,能夠不起心魔地分出化身,但現在受傷之下,化身實力無法超過本體,隻得普通三劫陽神級數,麵對第四道天劫,隻是送死罷了。


    而若本體前去,化身封堵蓬萊派,又恐蓬萊派透支護山仙陣,強行打開一條通道逃走。


    並且渡過第三次天劫後,元神能夠重生,也就沒有虛弱期了,無法抓住渡劫後的機會偷襲,所以血影真君隻得耐心等待著孟霓裳渡劫失敗,或是成功之後打上門來,對此,他也沒有太多擔憂,畢竟他乃是上萬年的大能人物,手段諸多,即使身受重傷,也不是孟霓裳一個新晉天人能夠撼動的。


    蓬萊派四位真人看著琅霄蘊道雷落下,說不期待是不可能的,但北極與蓬萊島相隔上百萬裏,除了劃破天空的九霄神雷,根本無法看見孟霓裳如何應對,直到蒙蒙紫氣般的一道神雷落下,他們才舒了一口氣,看來孟霓裳通過了第一重大道拷問。


    那道紫氣神雷裏麵盡是扭曲的道種文字,每個文字看上去,都似乎是各種各樣寒冷、冰涼、清冷、孤寂等神意所化,正是紫霄種道雷。


    紫霄種道雷之後,北極上空有了一個短暫的停滯,就在所有人以為孟霓裳渡劫失敗時,天空破開,露出幽暗裂縫,灑下一道混沌色的雷光,雷光落到半途,就開始出現變化,它周圍空間漸漸虛無,左邊是冰天雪地的世界,每一片雪花,每一粒冰晶,每一縷寒風,都是由道種文字構成,右邊則是一輪明月,每一寸月華,每一道清輝同樣是道種文字變化。


    太宵化道雷蔚為壯觀,卻無聲無息地落下,冰雪世界和月華世界外一片死寂。


    突然,這死寂當中,一股狂暴的風雪衝天而去,將整個太霄化道雷裹住,往上疾飛,使得漫天皆是風雪飄渺。


    風雪裏,一輪冉冉新月,勢無可擋地升起,將那冰雪世界和月華世界盡數罩住。


    莫淵等人隔得如此之遠,似乎都能感覺到風雪之中的凍天徹地,新月帶出的清冷孤寒,以及深蘊其中的恐怖爭鬥。


    風雪和新月漸漸融合,幻化出一位娥眉淡掃、冷漠疏離、烏發披散的白衣女子,她臉色似乎很是慘白,但素手纖纖,輕輕一指,就見太霄化道雷猛地崩解,化為片片冰雪,飄落往下。


    太霄化道雷陡然消失,整個天空恢複原狀,莫淵、林洛等再也無法感覺到北極的情況,不過他們不需要再多言語,取出九天禦雷仙篆、宗門玉冊、天涯海角樓中玉簡,將諸多弟子裝入一件空間靈器中,靜心等待孟霓裳來援,雖然她不一定能勝得了血影真君,但於他們而言,那卻是逃脫的一線生機,能不能把握住,全看自己等人的實力了。


    片刻之後,隻見滾滾暴風雪從北方飛來,直撲血海,血海則毫不示弱,翻騰著迎了上去。


    暴風雪中一輪明月冷寂閃耀,血海之內一朵血色蓮花血腥綻放,兩者交相輝映,冰雪化水,血水成冰,將蓬萊派外變成了風雪彌漫、血波滔天的世界。


    “正是此時!”莫淵一震手中宗門玉冊,將其化灰,林洛則是全力激發九天禦雷仙篆,張正言、楚綰兒,一個帶著空間法器,一個流露出蘊含毀滅與新生的矛盾氣息,以及時光變化之意,將其餘三人裹住蓬萊派外,一朵朵雷雲次第亮起,刹那間,就融入紫色雷雲層中,然後猛地匯聚起來,一道接天連地的紫色巨大雷霆爆發,將方圓幾百裏內的血海盡數蒸騰。


    楚綰兒的越階仙術“時光荏苒”既是攻防一體的強大神通,又是奧妙無比的遁法仙術,一道如詩、如畫、如水、如風的淡淡遁光,似乎行走於時光之間,難以琢磨、變化無常地穿過重重阻礙,就要脫出血海籠罩範圍。


    可是,與孟霓裳激鬥的血影真君好像猶有餘力,血海分出一股,反卷迴來,向紫色巨大雷霆拍去,重新鎖住周圍。


    洞靈大世界中,石軒正在等待崔文子等人上門,上次詢問過後,又經多方驗證,可以確定那是一位渡過兩次衰劫的大能洞天,今日正要答複他們。


    突然,石軒心神一跳,微閉著的眼睛猛地睜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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