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對,其實我並不喜歡鋼琴。”


    在許久的沉默後,周曉還是坦然說出了實話。她隻是想到,自己已經死了,沒必要對這麽一個陌生人再隱瞞下去了。


    裝了那麽久,從小裝到大,明明不喜歡的東西卻還在拚命的裝作喜歡,而且她確實沒有那個天賦,她很辛苦。


    “喜歡鋼琴的人,不是我,是我爺爺,和我爸爸。”周曉說。


    周曉的爸爸,算是一個很有名的鋼琴演奏家,至少在湛海市當地算是。他是一個很有天賦,少年成名的人,因為周曉的爺爺曾經是一個音樂教師,深愛鋼琴,所以在發現她爸爸有這樣的天賦後,更是瘋狂培養。


    所以周曉的爸爸在他小學的時候,就已經很有名了,學校的每一場演出都有他的表演。後來他考到了英國一個很出名的音樂學院進修,也是在那裏遇到了他後來的妻子,也就是周曉的媽媽。


    但是......


    這一家人原本都深愛音樂,也曾有過一段特別快樂難忘的記憶。可惜好景不長,在周曉小的時候,她媽媽剛檢查出又懷了身孕,一家人正期盼著第二個孩子的到來時,車禍發生了。


    周曉的爸爸、媽媽以及那個未出世的弟弟,都在那場車禍中罹難了。


    周曉被她爺爺接了迴去,痛失愛子,難以承受如此大打擊的老人,險些崩潰。他在愛子身上寄予了那麽多的希望,眼看著愛子功成名就,卻撒手人寰。一個老人家很久都沒能從這件事的打擊中緩過勁兒來,直到,他找到了新的寄托。


    那就是周曉。


    他家住的小洋樓裏,有台鋼琴,是周曉的爸爸用過的,在周曉的爸爸過世以後,周曉的爺爺常常一個人對著那台鋼琴發呆,有一天他正好看到年少的周曉翻開了蓋子,伸出小小的手指頭,一個一個的按著。


    爺爺以為她也喜歡鋼琴,既然是兒子留下的唯一一個孩子,那也應當繼承了兒子的天賦和興趣才對。


    爺爺問的時候,周曉遲了些沒有迴答,她那個時候還小,根本分不清到底什麽是喜歡,就是覺得有點意思而已。


    為了培養周曉,為了把周曉培養成像她爸爸一樣的天才,周曉的爺爺幾乎傾家蕩產的在為她打造一條星光大道。哪怕日子過得再拮據,也從未讓她落下過一節課。


    周曉就是在爺爺滿滿的心意寄托下長大的,等她發覺自己其實並沒有那麽喜歡鋼琴,而且也沒有繼承她父親的天賦時,她已經沒有辦法向爺爺開口了。爺爺把她和鋼琴看得太重要了,滿心期待,她不忍心讓爺爺失望。


    可是,一邊承受著爺爺重重的期望,一邊又要麵對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天賦的事實,這讓她十分痛苦,即便她真的練得很仔細,很努力,但是也依然難以有什麽突破。


    她很想告訴身邊的所有人,她沒有她爸爸那樣的天分,她已經對鋼琴有了抗拒的心情,她難以再有什麽突破了。


    可是她不敢,一天拖一天,竟然就拖到了她高考前。


    她想在高考之前跟爺爺攤牌,說自己不打算考音樂學院,隻想高考結束後,找一個合適的、普通的大學認認真真上課學習。


    但是她還沒來得及說,爺爺就滿心歡喜的向她說出了一個好消息,原來,爺爺輾轉托了關係,讓她可以參加一所國內知名音樂學院的考試。


    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竟有這般胎死腹中。


    沒有說出來的話,變成了壓垮心底最後的一根稻草。


    絕望......


    “......鋼琴對我來說,已經不隻是什麽興趣愛好、夢想未來的了,那是我的噩夢,是我痛苦的根源。我沒辦法麵對我爺爺,也沒辦法麵對這樣一個沒有天分的自己。所以,我隻想要逃走,逃得越遠越好......”周曉呢喃說道。


    逃,是她所有的情緒。


    那所離家很遠的音樂學院,唯一讓她接受的原因是,她可以離開爺爺的控製,不必天天麵對著爺爺,不必每天進門第一件事,就是爺爺會來問,她今天練琴練得怎麽樣了。


    她以一個很勉強的成績考進了爺爺托關係找來的那個音樂學院。


    起初拿到成績的時候,爺爺還安慰她,說一次沒考好而已,並不重要,跟全國所有最優秀的人一起學習,總會有進步的。


    但是,墊底就是墊底。


    “我一開始還覺得,考進學校的時候那個成績是最爛的,以後總會有點兒進步,不會太差的。但是當我跟那麽多人開始一起學習,一起練琴的時候,我才發現,我跟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周曉絕望了。“而考進學校的那個成績,竟然是我在學校裏最好的一次。”


    她沒有天分,以一個墊底的成績考進了最好的音樂學院,跟全國各地來的最好的學生們一起學習,差距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大了。


    她越來越吃力,越來越崩潰。


    “所以,你跟家裏的聯係越來越少?”林鳶明白了。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每次給爺爺打電話,想問問他們怎麽樣了,可是剛開口沒說兩句話,爺爺就會問我在學校裏有沒有進步。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說些什麽了,難道我要告訴他,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我什麽都學不進去了,我完了......”


    她不忍心,不忍心讓年邁的爺爺越來越失望。


    “你知道嗎,為了讓我去音樂學院讀書,爺爺他借了很多錢,他信誓旦旦的以為,我一定能夠成為一個跟我爸爸一樣出色的鋼琴家。但是我......”


    她不行。


    她爺爺不信,但她真的不行。


    家裏借了那麽多錢,就是為了讓她可以得到最好的教導,學好琴,有出息......像她爸爸一樣,但是,她把這一切都搞砸了。


    “那你那位大叔,是怎麽迴事?”林鳶原本不想打斷她的,可是看到她陷入一個痛苦的漩渦之中,反反複複的開始在糾結那一句話,還是岔開了話題,順便把紙巾遞給了她。


    “大叔......大叔是我那時候遇見,最好的人了。”


    提起她的“大叔”,周曉好像突然可以唿吸了一樣,她鬆了口氣,連語氣都變得格外的溫柔、向往。那個人的出現,帶給她生命的第一縷光......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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