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元柏死賴在林鳶家了,好在林鳶的新家夠大,也有空置的客房能夠暫時收留他。對於賀元柏的留宿,林鳶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受,心裏是有一點不自在的,特別是那張臉在她麵前一次一次的出現,會勾起她記憶裏一些很不好的畫麵。但是想到賀元柏現在確實有點危險,不知道那東西什麽時候會出現,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如果說一點都不擔心他,也不盡然。


    “......你這兒,還有多餘的枕頭的嗎?”賀元柏自己收拾起了客房,可客房隻有一個比較低的枕頭,他轉了一圈尋找也沒有找到,向來偏好枕得高一些的他,也隻能來敲林鳶書房的門了。


    林鳶點著一盞造型古樸的台燈,正坐在書桌旁記錄這一次周年年的事情。她把每一次消解了執念送走的人都記了下來,這些年已經攢下了許多的記錄。


    枕頭......她房間裏那張大床上是有兩個枕頭,可她並不想給賀元柏用,她的東西,不喜歡沾染上別人的味道。轉過頭想起一旁羅漢床上還放著的兩個抱枕,示意了他一下,“那個行不行。”


    “你這床......”賀元柏這才注意到她書房裏這張羅漢床,走近了些仔細打量,總覺得格外熟悉,“木料和造型都沒的說,是古董了吧?”


    他很喜歡這張羅漢床,試著坐了坐。


    “你看起來年紀也不大,怎麽會喜歡這麽笨重的家具呢?......我看到你家裏有特別多,好像是很久以前的物件,原本還以為是你家人留給你的。”


    林鳶放下筆,沒有阻止賀元柏對那張羅漢床的欣賞,“原本就是我的東西,用著好用,習慣了,就一直帶著了。”


    “你的?”這話把賀元柏聽得愣住了,這羅漢床看上去很有年頭了。


    “這塊沉香木的木料,是一個老先生送給我的......不對,也不應該說是老先生,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孩子。他挺可憐的,自小和他母親相依為命,父親去的早,父親的家人認定是他母親克死了他父親,所以把懷著身孕的他母親趕了出來。他母親在一間破廟裏生下了他。後來他母親病死,他那年才四五歲,他母親病死之後因為放心不下他,遲遲不肯離去,一直守在他身邊,直到兩年後我偶然路過他們村子,發現了他們母子。過世的母親一直在偷偷照料活在人世的孩子......”


    那個女人唯一的執念,就是活在這世上的孩子。


    她不肯離開,一直陪在孩子身邊,保護著他。隻是她越來越虛弱,自己都難以維持,可她不願意鬆手不管,孩子還那麽小,如果沒有人照料他會死的。可是常年與自己的“鬼媽媽”生活在一起,那個孩子的表現也是越來越詭異,同村子的人都躲得他遠遠的,把他當成怪物一樣,欺負他。是因為他病了,病倒在後山的一個山洞裏,昏迷不醒。


    他媽媽焦急地守著他,想要找人來救他。


    可是沒有人能夠聽到她的哭訴,孩子危在旦夕,她顧不得危險,闖到了林鳶麵前。跪在地上祈求林鳶救她的孩子。


    林鳶去後山,將他從山洞裏背了出來,帶他去城裏看了大夫,拿了藥。他的情況才慢慢轉好......“然後有一天,那孩子的親奶奶尋來了。說是他的兄弟都在迴家的路上被山賊給截殺了,當下存活在世的、他父親的血脈,隻有他這麽一個兒子了。如果他不跟他們迴去繼承他父親留下的家業,那麽他父親的家業就會被他父親庶出的那幾個兄弟所分了。他奶奶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急著要把他找迴去的,也算是為了保全家業不被別的人分走吧。”


    “那他,迴去了?”賀元柏問。


    “嗯,迴去了。”林鳶說。


    “那這也太沒骨氣了,因為他父親死了,就怪他母親克夫,把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轟出來,任由他們自生自滅。他就不應該迴去,最好啊,自己建功立業,狠狠地用事實打他們一耳光。”


    賀元柏聽著來氣,靠在羅漢床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沉香木精雕細琢的羅漢床,每一處都是細節,他從小就很喜歡這種樣式的家具,隻不過以前他總覺得,這些家具太占地方,而且也跟自己時尚的形象不怎麽搭配,可在林鳶的書房裏看到,卻覺得搭配得剛剛好。


    “那個年代裏,一個被家族拋棄的孩子,想要赤手空拳憑借自己一番努力就逆襲,建功立業根本不可能。”林鳶很寡淡地說,現在的他,可能根本想不到在那個時代裏,沒有士族出身的身份,普通人想要功成名就難如登天。


    “那個年代?什麽時候?民國?清末?還是......”賀元柏躺在羅漢床上,昏昏沉沉的竟有了困意。筆蒾樓


    “光啟四年。”


    光啟?


    唐僖宗的年號,光啟四年,公元888年。


    那個孩子迴到了他父親家,一輩子衣食無憂,雖然一生並沒有什麽大的成就,但也算安穩,在當時那種情況能夠安穩地度過一生,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臨死之前,他來找過林鳶,林鳶還是他記憶裏那副年輕的模樣。他一生喜好雕刻,難得才得到了一塊上好的沉香木,用了十餘年的時間,才將那塊沉香木雕琢成了這張羅漢床,他將這張羅漢床送給了林鳶做留念,迴到家裏隔年就病故了。


    那人還曾說過,這張羅漢床有令人凝神靜心的功效,躺在這床上小憩,或許能夠令人有感而憶起舊時的迴憶......


    林鳶從思念故人的情緒裏緩緩抽離,側過頭看向一旁半晌都沒有再說過話的賀元柏。竟發現他斜躺在羅漢床上已經睡著了。


    還是,舊時的模樣。


    記憶裏的小和尚,卻不曾是這樣的懈怠,他總是那麽認真,師傅交代的每一件事,他都勤勤懇懇、認認真真的完成。也許在他短暫的一生裏,唯一一次忤逆他師傅,正是因為她吧......


    林鳶重新拿起筆,卻將台燈的光線調得暗了些。繼續低頭在紙上記錄下紅衣女鬼的故事。


    賀元柏躺在羅漢床上,沉香木的香氣緩緩隨著他的鼻息進入到他的夢境深處,他做了一場夢,夢裏,他變成了一個小和尚,在岸邊打水的時候,遇見了有著一條金色魚尾的鮫人。


    “你、你是什麽人?!”


    鮫人也不說話,轉身上了岸,金色的魚尾化成了一雙腿,那是一個樣貌傾城、姿容絕代的美人,她還是那麽的年輕、活潑。“你又是什麽人?怎麽會在這裏?”


    “我叫弗遺,你不是人?”


    “不是人?我是鮫人......弗遺,原來你叫弗遺,可是我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


    林鳶......你叫林鳶,可好?林,是叢林的林,鳶,是天上的飛鳥。林鳶,願你如天上的飛鳥一般,無拘無束,一世自由。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湛海鮫人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清舞霓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清舞霓音並收藏湛海鮫人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