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說話。


    他們紛紛望向盧奇諾,望向那個正站在一具支離破碎的屍體旁,渾身是血,還拎著沾滿血跡的兇器的跛腳男人,靜靜的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有個人忍不住在隊伍中開口反駁道:“老子可不想留在這破森林裏!我們早就過夠了苦日子了!”


    “哦,真的?”盧奇諾微微抬起短劍,威脅的意味不言而明。“站出來吧。”他說。“剛才有不同意見的那位,請站出來,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狗雜種。


    那個開口反駁的人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終歸是沒有站出來麵對盧奇諾的勇氣,隻好隱藏在人群裏,不再說話。


    顯而易見,盧奇諾的真實意思,根本不是想要聽聽什麽‘更好的主意’。他隻是在逼迫眾人表態,看他們是否願意服從自己的領導,而那些迴答不的人必然就要直麵他的怒火。


    盡管這些人一擁而上就可以用很小的傷亡來殺死盧奇諾,但一旦他們把自己視為一個個獨立的個體,而非一個團結的整體,就不可能有人主動站出來,提議進行這種可能導致自己喪命的冒險舉動了。


    領袖的作用非常重要。一個優秀的領袖可以把人們團結起來,以整體的形式活動,發揮出遠比各自為戰要高的效率。對於這些奴隸和囚犯出身的輔助兵而言,如果沒有領袖,他們就是單純的一盤散沙,隻會考慮自己的利益,無暇他顧。更何況,盧奇諾剛剛才親手虐殺了那個遠比他更高、更強壯的前任領袖,這大大提高了盧奇諾在其他人心中的危險程度。


    眾人紛紛選擇沉默,意味著他們基本能認同盧奇諾的領導權,或者至少是不敢公開表露出不認同來。


    “……那就是沒人有其他看法了。”


    盧奇諾在屍體上蹭了蹭劍刃上的血跡,把短劍插迴劍鞘裏。“你——對,你。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淪落到這兒來了?”他轉了轉眼睛,找到一個獨自站在一邊、看起來同樣不太合群的壯年男人,主動詢問起對方來。


    “蓋尤斯。”那個壯年男人對盧奇諾的目光有些躲避。他看起來像是和那些囚犯出身的輔助兵比較熟悉,卻又難以完全融入到其他人中,氣質上更像是個普通的守法平民。“我是個碼頭工人……從沒惹過事……”在說話的間隔,他用力的咽了一口唾液,似乎很緊張。“……我那天喝了半桶啤酒,迴到家,發現稅官正和我老婆躺在同一張床上……我把他的頭打扁了……他們原本要絞死我,然後又改變主意,把我送到這裏……”


    “你幹的很好,蓋尤斯。真正的男人都會這麽做。”盧奇諾先是鼓勵了一下對方,才流露出招攬的意思。“你應該是個值得信任的人。”他指了指林中空地內的若幹具屍體。“我希望你能檢查一下這些屍體,並把從屍體上得到的東西都交給我,讓我來統一分配。有問題嗎?”


    “沒問題……大人。”


    蓋尤斯忍不住帶上了敬語。盧奇諾的態度讓他覺得很有壓力,像是在麵對那些大人物時才有的感覺。在碼頭上本本分分的賣了半輩子力氣,蓋尤斯的思路算不上活絡,但至少知道什麽人不能得罪,知道什麽時候該閉嘴賣力幹活。


    在其他人的注視下,蓋尤斯仔細的在每具屍體上翻動著,幾乎拔掉了每具屍體的盔甲和衣服,把它們集中起來。最後,用一個死人的上衣當墊布,他托著一堆從屍體上找到的小零碎,走到盧奇諾眼前,恭敬的把它們遞給了自己口中的‘大人’——蓋尤斯當然也知道盧奇諾為什麽讓自己幹這種敏感的事情,並對後者的有意提攜表示出了相當知趣的態度。


    “七個錢袋……九個人……”


    盧奇諾想了想,幹脆把所有的錢袋打開,把裏麵的銀幣都倒在墊布上。足有近二百枚。“每人一把。”他這麽說著,帶頭抓了一把,其他人也自然的分走了屬於自己的那份。


    “正好九袋完整的治療藥粉……”


    考慮到自己不能僅靠暴力和死亡威脅來維持地位,強忍著把這些好東西都據為己有的衝動,盧奇諾給每個人都分了一份治療藥粉。這種無私的舉動讓其他人心生出些許好感,畢竟那在關鍵時刻可以救人一命。輔助兵們的前任領袖,那個叫巴布魯的獸人,就選擇私吞了其中的大多數,而不是公平的分給所有人。可惜那並沒有讓他活下來。


    “七套有破損的軍團士兵盔甲……”


    “蓋尤斯,你負責保管多餘的武器和財物,不用參加戰鬥,所以你不用穿盔甲。”對於這些能提高戰鬥力的東西,盧奇諾盡量本著按需分配的原則。森林中算不上安全,有兇惡的野獸,有不知道潛伏在哪裏的精靈,還有可能會追上來的軍團士兵,必須做好戰鬥的準備。


    盧奇諾不想要盔甲,因為沉重的金屬盔甲會讓跛腳帶來的劣勢雪上加霜。他撿起了獨眼伍長留下的頭盔。和普通軍團士兵的頭盔相比,這個頭盔的造型倒是挺普通的,隻是看起來更厚實點。


    “我隻要這個頭盔,別的你們一人一套。”


    他這麽說著,把頭盔戴在頭上,其他人隨即瓜分了軍團士兵留下的盔甲,其中還有個比較倒黴的沒有分到頭盔,隻好光著腦袋。


    “每個人拿到武器就這麽拿著吧……另外每人拿一根標槍,多餘的給蓋尤斯……”


    接著,盧奇諾又分配了其他的一些雜物,多是些還值點錢的小零碎,在離開森林後能在市場上換成銀幣。他的隊員們也都武裝了起來,外觀上和真正的軍團士兵幾乎一般無二,隻是鬆散的隊形和毫無紀律可言的風氣,讓他們暴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擔心惹上某種不必要的麻煩,盧奇諾下定決心,隻要一離開這片森林,他就立刻解散隊伍,獨自迴到森林裏試著待上一段時間。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還想在森林邊緣找塊無人的荒地,弄點種子,蓋上一個小小的農莊,過上自給自足的平凡生活——其實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種想法未免有些太天真了,帝**團恐怕不會樂意讓逃兵過上這種安逸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在見識過魔法的威力,見識過這個世界的獨特之處後,他很懷疑自己還願不願意安心過上那種平庸而枯燥的生活。


    在獲得了夢寐以求的自由之後,盧奇諾想要的東西更多了,他的**也隨之膨脹起來。


    蓋尤斯已經儼然成為了這支小隊的財務官。他保管著多餘的武器,還有僅有的少量食物,把它們都塞進了自己身後的大背囊裏。


    盡管他其實連超過二十的數字都數不清,但在盧奇諾的支持下,他還是在這個群體中得到了一席之地。他沒有受過任何教育,不認識字,看不懂任何一本不帶插圖的書,卻知道自己為什麽能得到這種位置,也知道該怎麽保住它。


    “我們是從這個方向過來的。”


    在選擇下一步的前進方向上,盧奇諾倒是也有點主意。這多虧了他曾經接受過的係統教育,雖然在身為角鬥士盧奇諾的過去八年時光裏,他已經把這些東西忘的差不多了。“所以,我們要往這個方向走,走上兩三天……”他把伸直的手臂向左轉動了45度。“……然後再這樣轉向……”他又把手臂向左轉動了45度。“……一直向前走,直到我們離開森林為止。有人熟悉這片森林的地形嗎?或者看過這一帶的地圖?”


    這次盧奇諾是真的想從他的隊員們那裏得到些有用的線索,可惜真的沒有人熟悉這片區域。這附近都是無人區,隻是由於最近精靈軍隊和帝**團在這裏開戰,才暫時熱鬧了起來。這周圍沒有任何原住民居住,沒有任何人類或精靈的村莊,更沒有經過任何非軍事性質的探勘。


    如果那個獨眼伍長的猜測是正確的,精靈手裏大概有這片區域的地圖。不過,在那些精靈眼裏,人類恐怕都一樣,更沒有任何理由和盧奇諾的隊伍分享它。


    模了模頭上頂著的軍團頭盔,盧奇諾莫名的感覺有些後背發冷。他知道,那些精靈很可能分不出也不在乎自己這些逃兵和軍團士兵的區別,並會一視同仁的予以射殺。如果他對那種能發射金屬塊、在使用時會發出悶響的精靈武器的猜測是正確的,自己這支小小的隊伍,在對方麵前根本不堪一擊——就連獨眼伍長帶領的正規部隊,也在精靈的埋伏下吃了大虧。


    這片北地森林位於無人區中。


    沒有經受過任何砍伐,各種各樣的樹木長得格外高大,既擋住了陽光,也使得森林的下層區少有煩人的野草和灌木。


    盧奇諾走在隊伍的最後麵,時刻用目光確保隊伍現在是在以直線前進,不會出現太大的誤差。在光線昏暗,缺乏參照物的密林裏,獨行者很容易迷路,甚至在無意間不停的繞圈子,而就算是有一群人一起前進,如果沒有人留心觀察,也極易大幅偏離原先的方向。


    樹木投下的陰影中,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他穿著一套暗色的合身外衣,用和衣服連在一起兜帽遮著頭發,臉上用相同顏色的布蒙著臉,披著輕巧的鬥篷,還背著一根由金屬和木頭製成的管狀物體,腰間和胸前掛著好幾組小小的儲物包。在兜帽和遮麵布的間隙中,一雙末端逐漸尖銳的耳朵若隱若現。他的腳步非常輕盈,靈巧的躲開了踩到時會發出聲響的樹枝,小心翼翼的行走在暗處。


    望著逐漸遠去的逃兵們,他從腰間抽出匕首,在身旁的樹上刻下了一個隻有自己人才能看懂的暗號,又消失在另一塊陰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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