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和發完短信下樓洗澡,經過三樓,正遇景怡手提蛋糕店的袋子下班歸來,看到他順手遞上一袋,貴和見是北海道戚風,笑道:“我今天也買了好多可麗餅,千金說她肚皮快撐破了,您又給她吃這個,不怕她變肥婆嗎?”


    門唿啦扇開,千金插腰誚嗬:“你說誰是肥婆?!”


    貴和堆笑分辯:“別生氣,我是為你好,看看你那腰跟胳膊全都圓滾滾的,我怕景怡哥抱著你會從床上滾下來。”


    撂下話拔腿開跑,被千金一腳踢上,拖鞋飛到樓梯轉角,在他捂臀竄過時墜落,正中頭頂。


    景怡見千金趕去追打,忙拖人關門,千金順勢朝他撒氣,舞爪張牙說:“你是不是跟他串通好了,左一個蛋糕右一包糖,把我喂成肥婆,方便取笑?”


    “怎麽會,別聽他瞎說,你這哪兒是胖,正經該叫豐滿,油光水滑跟頭小鯨魚似的,抱起來多舒服。”


    “走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景怡犯糊塗,千金見天算賬掛嘴邊,幾乎成為口頭禪,他委實搞不清他們之間的賬本是如何記載的。


    “你昨天說好給我看新同事照片,怎麽失言?”


    “……那個呀,你不是沒問我要嗎,我還以為你改主意不想看了。”


    “就算我不問你也該主動上報,一點自覺性都沒有,老鑽空子!那新來的護士肯定長得特別妖豔,是不是戴了美瞳假睫毛,眨巴眼睛四處放電?老實交代!”


    “哎呀,我的老婆大人可以去寫小說了,想象力這麽豐富,才思敏捷如你老公我也自愧不如。”


    景怡打著哈哈取出手機,當著千金的麵打開圖庫。


    屏幕上出現一個女孩胖如饅頭的臉,眼小鼻小嘴巴小,五官擠在一處,顯得臉更肥更大,離漂亮十萬八千裏。


    千金拿過來仔細看,放大至毛孔畢現,也找不出魅力點。


    “這是你的新同事?”


    “是啊,她叫晏菲,以前在利民醫院上班,今年二十三歲,單身,老家連雲港,來滬三年,現與同學租房合住。我隻知道這麽多,夠坦白了吧?妖精若都長這樣,也難怪唐僧抵死不從。”


    千金展眉解頤:“算你老實,不過也別擠兌人家呀。我倒覺得這姑娘純樸可愛,一看就是對工作非常踏實認真的人,你們主任挺有眼力,不以色取人,這點我很滿意。”


    隨手將手機扔還老公,迴客廳躺在墊子上繼續練瑜伽。


    她172的高挑個子,骨架細小,過去瘦弱得像根細竹竿,最近兩年終於在景怡不遺餘力的喂養下成功增肥,飽滿勻稱,秀色可餐。隻見她彎腰劈腿,身姿靈活,宛如愉快的小兔子,歡心躍躍,景怡暗自舒氣,佩服自己先見之明。憑晏菲的相貌,若教千金鑒別真容,無風也起三層浪。所以他幾經掂量,今天去病房探望姚佳時,偷拍了晏菲朋友袁明美,以此偷梁換柱,冒名頂替。


    女人不能靠小聰明收服男人,因為男人會憑大智慧克敵製勝,當然,他這點雕蟲小技實在算不得智慧。


    他迴臥室換衣服,聽見外麵有人敲門,然後是美帆的聲音。


    “小姑子,你可以用浴室了,泡完澡記得把浴缸擦幹淨,老讓佳音打掃,她該多累。”


    家裏共有一大兩小三間浴室,合住以後眾人商定男人們用小的,將裝有大浴缸的那間讓給女人們。佳音怕浪費水,隻拿浴缸洗衣服,也不許珍珠用,該項目便成為美帆千金的專利,也就是說全家隻有她倆天天泡澡。美帆有潔癖,洗完會動手善後,千金習慣坐享其成,壓根沒那自覺,每洗一次澡浴室都會淪為澤國,隻等勤勞的佳音前來救災。景怡過意不去,一有空便幫忙打掃,遇到上夜班或晚歸,也無能為力。他估計家裏人,尤其是美帆已對此不齒很久了。


    粗線條的千金自然想不到這些,還大言不慚問美帆:“二嫂幹嘛不打掃?”


    美帆的表情想來又呈飄渺狀,不陰不陽說:“最後洗澡的人打掃浴室不是很正常嗎?難道你上完廁所還要別人替你衝馬桶不成。♀”


    門鎖輕扣,景怡判定妻子正做著鬼臉朝自己這邊來,一轉身她已到門口。


    “二嫂說話老是怪腔怪調,像宮鬥劇裏的奸妃,成天挑三挑四,遇上厲害的皇後,鐵定賜她白綾匕首鶴頂紅。怪不得二哥常常吼她,該!”


    景怡模模她的頭發:“各人有各人的表達方式,二嫂向來如此,為的是盡可能使對方了解自己的意圖,其實沒有惡意。你聽著不痛快也別頂撞她,免得惹是非。”


    “知道啦,就是聽你的話才不計較,否則依我脾氣,早跟她杠上了。”


    千金打開抽屜翻出一包桃子味的溫泉劑,招唿燦燦出來泡澡,燦燦在自己房裏看漫畫,拒絕從命。


    “我已經是大孩子了,不能跟媽媽一塊兒洗澡,您自己去吧。”


    千金笑話兒子鬼靈精,轉叫丈夫陪同,景怡要整理論文,讓她先去。千金出門兩分鍾不到,珍珠模上樓,帶著一把考試卷,央求景怡幫忙修改,一開口便眼淚汪汪可憐巴巴。


    “我今天肚子疼了一下午,晚飯也沒吃幾口,拿起筆頭就像坐旋轉木馬暈乎乎的,身上忽冷忽熱,一會兒在冰裏浸著一會兒在火上烤著,覺得自己快碎成粉末化成青煙了。老師讓改錯題,可我連上麵的字都瞧不清,本想找小叔叔幫忙,無奈他也在趕作業,三叔要準備建造師考試,二叔又指不上。隻剩姑父是我唯一的救星,您行行好,救救我這朵零落風中的小花,不然明天我必遭物理老師毒手,那老巫婆會用骷髏般的魔爪揪我頭發,罰我去辦公室麵壁思過,令我的身心遭受極大傷害。姑父,您最會憐香惜玉,對蓬頭垢麵的女叫花子尚能大方施舍,定不會教自己的侄女陷落汙泥遭蹂躪。”


    景怡料她貪玩忘記做功課,編出一堆騙同情的台詞,不過這丫頭攤上個半文盲的老爹也夠可憐,感受到她的厭學情緒,他總會產生當年中學校園內的即視感,自恃貌好,個性張揚,不學無術,分明是女版的秀明嘛。


    他模模珍珠額頭,溫度正常,雖然裝得半死不活,情態逼真,仍教紅潤的臉色一舉出賣,他囅然而笑:“沒發燒啊,氣色也很好,怎會忽冷忽熱。”


    珍珠趕忙加料,氣息奄奄說:“姑父是醫生,難道不知道有的病是心理作用?我現在好難受,胸口憋悶得很,快提不上氣了。”


    她哎喲著倒向景怡,黑緞般的長發鋪滿他的膝蓋,纖細的身軀蜷縮著,活月兌月兌一個病美人。


    景怡忍笑拉她起來,答應幫忙,但隻講解不代筆,要求她邊聽邊改。


    珍珠的物理正學到浮力這章,她八成上課開小差,完全不理解阿基米德定律,相關試題亂寫亂畫,收獲滿卷紅叉。景怡代替老師悉心講解,她如聞天書,不出幾分鍾耐性耗盡,抱頭發牢騷。


    “這阿基米德吃飽撐的,盡琢磨些無聊玩意。姑父,您知道他的身平麽?我懷疑這人是個老光棍,一輩子沒女人愛,閑得心發慌才搞出這麽個鬼定律荼毒後人。”


    “你這孩子,人家是古希臘偉大的數學家和力學奠基人,被稱為‘物理之神’,在自然科學史上的地位比牛頓還靠前。那句名言‘給我一個支點,我能撬起地球’就是他說的,多有範兒。我雖然對他的個人史知之不詳,但這樣的才子桃花運不要太旺,當年追他的姑娘怕是成群結隊,不愁沒得挑,隻愁挑花眼哦。”


    “哼,就算有也是些滯銷的庸脂俗粉,我要是能穿越,就迴去他的年代對其j□j,讓他一輩子沒空搞研究。舍我一人之身,拯救後世萬千莘莘學子,功德無量。”


    景怡笑不可支,用鋼筆輕敲她的額頂:“你天天玩穿越,曆朝曆代都被你逛遍了,什麽時候把四大美人領迴來給姑父瞧瞧。”


    “好啊,但我隻領西施、昭君、貂蟬,因為玉環就在姑父枕邊。”


    “又笑話你姑姑,你們天天說她胖,她那樣的身高還不到120斤,離標準體重遠著呢。倒是你,瘦得跟燈芯似的,想學你二嬸演黛玉葬花麽?”


    “哪有,我沒說姑姑胖哦,那楊貴妃的皮膚不是一等一好麽,什麽‘溫泉水滑洗凝脂’、‘雪膚花貌參差是’。姑姑天天喝燕窩,膠原蛋白杠杠的,絕對能跟楊貴妃媲美。渾身上下女敕得像豆腐腦,夏天不能睡涼席,否則皮肉都順著竹篾縫隙滑走啦。”


    她拐彎抹角訕誚人,嘴滑如油,景怡沒見過這麽貧的小姑娘,禁不住掐她臉。珍珠笑鬧躲閃,不知怎的栽他懷裏,教前來取麵膜的千金撞個正著。


    “死丫頭!你在幹什麽!”


    千金領地意識超強,見丈夫懷裏擱著個細腰長腿的大號洋女圭女圭,瞬間氣血上湧肺葉鼓脹,不顧腳底濕滑,張開十根尖尖的指甲撲向入侵者。若非景怡眼明手快一把撈住她的小蠻腰,珍珠沒準就此破相。


    “姑姑,您想嚇死我呀,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珍珠右手捂胸,眉梢微蹙,近來她酷愛模仿美帆的神態舉止,本就貌若西施,因而效顰亦美,明明看到千金鼓吻奮爪,修長白皙的雙腿兀自露在睡裙之外,似無意又像示威。


    千金在丈夫臂彎裏怒責:“我才想問你這麽晚跑我們家來幹什麽!一個大姑娘,披頭散發穿著睡衣往別人床上鑽,丟不丟人!”


    景怡知道妻子愛吃醋,卻不料她連侄女的醋也吃,忙說:“珍珠找我輔導功課,我正教她浮力定律,你看,卷子還擺那兒呢。”


    “不看!家裏那麽多大人她找誰不好,偏偏找你!”


    珍珠少不了一番解釋,末尾照例來句戲謔:“姑姑的占有欲太強了,原先聽燦燦說您會跟他爭寵我還不信,今天可算長見識了。我說呢,最近老聞著家裏酸溜溜的,還以為附近開了釀醋作坊,搞了半天是您呀。”


    “小孩家少胡說!我是氣你沒規矩!”


    千金的臉已教浴室蒸汽熏得紅撲撲的,這下直接漲成豬肝色,掙開景怡,扯平浴袍,擺出長輩的架勢訓斥:“你多大了?明年開春滿十六,我十六歲都結婚了,問問你姑父,我那會兒敢跟男人拉拉扯扯麽?沒聽過男女有別?幼兒園老師就讓男女生分開上廁所,你吃了十幾年白米幹飯,怎麽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


    珍珠頗感滑稽:“姑姑,我沒您說的那麽二,姑父是我的長輩,跟長輩開玩笑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對爸爸、三叔、小叔叔都這樣,他們從不說我。”


    千金氣急:“能一樣嗎!大哥貴和勝利跟你有血緣關係,當然無所謂,但燦燦他爸不同,他同你非親非故,是因為跟我結婚才成為你的姑父,你對他應該格外客氣,哪兒能動不動往懷裏撲。”


    然後扭頭對景怡說:“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說,你都不知道這丫頭多放肆,平時跟貴和勝利勾肩搭背,沒大沒小講話不算,那天大家正坐一塊兒看電視,她放學迴來,進門書包隨地一扔,跟著一坐我大哥腿上,又是哭又是鬧,說學校裏有人欺負她。我大哥急得像火上房,結果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她的初中同學在背後說她壞話。芝麻大個事被她鬧得比抄家還嚴重,在那兒摟著大哥的脖子蚯蚓似的一個勁兒扭來扭去,不是大嫂出來罵住,我當場就羞死了!”


    景怡也曾目睹類似情形,完全能憑想象身臨其境,秀明對珍珠的溺愛由來已久,千依百順,萬般維護,將來想必跟多喜一樣,變成白胡子老頭兒也想把女兒捧在手心裏。


    珍珠恨千金抹黑自己,立刻嚷起來:“姑父別聽姑姑一麵之詞,我當時真是受了很大委屈,氣得不想活了才找爸爸訴苦的!”


    千金譏諷:“你就作吧,小小年紀能有什麽天大的委屈,你們這些90後成天吃飽穿暖沒事幹,無病j□j不知所雲,動不動鬧青春期憂鬱症。憂鬱個鬼啊!我青春期時可沒你這麽多事!”


    珍珠忍無可忍竄起火:“您還不多事?你都早戀早到幼兒園了,初中開始談婚論嫁,高中沒念直接結婚,少女漫畫也沒您超前。我要有您一兩分樣子,非被媽媽打成豬頭。”


    “死丫頭!她倒教訓起我來了!”


    千金一有攻勢便被景怡封鎖,珍珠趁機連襲:“我說得全是實話您別不承認,您說我一個大姑娘不該坐爸爸大腿,我是爸爸的女兒,為什麽不能撒嬌?您比我過分多了,像我這般年紀時已經坐到姑父腿上去了!”


    衝鋒號一吹,戰鬥打響。千金拚死拚活要教訓她,到底越過景怡這道防線,扯住對手頭發。珍珠自不肯束手就擒,揪住千金浴袍,滾到床上扭打,一掃方才弱不勝衣的嬌態,兩爪揮舞,虎虎生風,與千金抓掐揪扯不相上下,真乃巾幗不讓須眉。


    如此陣勢,景怡也乏術,燦燦聞聲出洞,見狀直奔樓下搬救兵,不消半分鍾,大隊人馬滾滾而來。秀明搶先進門拖開女兒,千金最後那一爪生生落他右肩,他的廉價滌綸睡衣抵擋不住,刺啦爆線。


    他心想這爪子要碰到女兒的女敕肉還了得,怒道:“你吃錯藥啦!以大欺小算什麽長輩!”


    又罵景怡:“你是不是晚上沒吃飯?一個大男人守在這兒,居然能讓她們打得滿床滾,說你廢物前麵還得加個大字!”


    景怡有冤需細訴,千金搶先跳出來撐腰,邊捆浴袍邊吼:“大哥別在這兒拉偏架,你們家珍珠再不打該成精了,我替你執行家法你該說謝謝!”


    珍珠正要罵還,被佳音及時從後麵捂住嘴,秀明則正麵迎戰,詰責妹妹:“珍珠犯了什麽錯需要你教訓?你打人前先攤開手好好瞧瞧,你那手指甲跟喪屍出行差不多,三厘米厚的鋁合金板也能抓出兩把刨花。你跟珍珠多大仇啊?忍心下這毒手!”


    千金自觀雙手,判定大哥言辭虛張,明擺著袒護女兒,怒火受油淋,削尖嗓門大罵,聲音像高空墜落的玻璃瓶炸出碎片刺人耳膜。


    “你怎麽不說你的寶貝女兒,她的指甲就不長麽?把我胸口都抓破了,你看你看!”


    她氣得犯糊塗,邊罵邊拉開領子,景怡趕忙攔住,將她的浴袍裹得緊緊的。秀明疐後跋前杵在那裏,拿這個活寶妹妹沒脾氣。


    珍珠瞅準破綻,甩開母親大聲說:“姑姑剛才不是教育我男女有別麽?這會兒又當著滿屋人敞胸賣懷,你都快三十了誒,自己不害臊,別人還要臉。連媽媽都沒在爸爸跟前做過這麽輕浮的動作。”


    誰都算不到她一個小丫頭片子掐起架來會這般快準狠,個個瞠目結舌,尤以千金為最。佳音率先迴過神,想抽珍珠耳光來著,隻緣女兒比她高出大半個頭,激怒下巴掌順手拍她上。


    珍珠料到母親會如此,馬上嬌叱:“媽媽講點道理好不好,憑什麽隻能由她說不能由我說!自從她搬進咱們家,您都為她打過我多少次了?!”


    “你不尊重長輩還不該打!?”


    佳音又朝她揚手臂,美帆貴和齊來阻攔,珍珠隔著兩座掩體尖叫:“我就不尊重她怎麽了!誰讓她見天挑事找麻煩,我跟姑父開開玩笑她就罵我沒規矩,也不想想自己平時怎麽對我爸爸的。動不動吊膀子搖胳膊,像隻大蛞蝓粘得死緊,拜托,那是我和媽媽的特權,她算哪根蔥呀!以為自己是公主,非要爸爸寵著她,高興了嗲聲嗲氣撒嬌撒癡,一個不樂意又指著鼻子亂叫亂罵,就欺負爸爸脾氣好,成天蹬鼻子上臉抖威風!”


    她的攻勢一次比一次猛,快把千金氣發瘋,聲嘶力竭吼道:“這丫頭心腸太壞了,竟敢挑撥我和大哥的關係。大哥本來就寵我,不管做什麽他都不生氣,當初他背著我到處逛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又拉著秀明討公道:“大哥,小時候別人欺負我,你能打到人家家裏去,現在怎麽由著你女兒糟踐我?快治她呀!”


    秀明一個頭變作兩個大,耐著性子哄:“珍珠還是孩子,你跟孩子較什麽真。”


    扭頭換上雷公臉訓斥景怡:“還不趕緊勸勸她,站著看熱鬧嗎!”


    千金使勁推搡他,哭起來:“讓你教訓珍珠,你罵我老公做什麽,大哥就是欺軟怕硬,常言道人熟狗不咬,枉自燦燦他爸和你做了那麽多年朋友!”


    珍珠柳眉剔豎:“你嘴巴放幹淨點,罵我爸爸是狗,你才是不護家的母狗呢!”


    千金二話不說一頭紮過去跟她拚命,美帆忙支使貴和勝利前去抵擋,拉著珍珠往牆角躲,遠遠規勸:“小姑子消消火,牙齒還有咬住舌頭的時候呢,家裏人磕磕碰碰很正常,別為一口氣,丟了十畝地。”


    為顯示公正,跟著訓斥珍珠:“你也是,女孩兒家家的說話哪能那麽難聽,姑姑情急說錯嘴,你還跟著學,左一句狗右一句狗,這個家不成狗窩了嗎?”


    佳音又羞又怒,幾乎無地自容,上前強拽珍珠手臂拉出去,秀明擔心妻子責打女兒,吩咐兩位弟弟安撫妹妹,自己快步追下樓。美帆對小姑子無甚好感,認為她丟臉純屬自取,站著說了幾句不腰疼的話便翩然謝幕。


    迴到二樓,亮仍在奮筆疾書,坐姿同她先前離開時一模一樣,想來一直不曾起身。美帆暗自感喟,樓上鬧得烏煙瘴氣,他居然充耳不聞,這做派倒真像晉時的王獻之,大火封門猶自閑庭信步。但轉念一想,自己當初不正是被他這種退如山移的名士風度傾倒的麽?既然情有獨鍾,何怪他渾然故我,罷了罷了,都是命。


    她捧起咖啡壺去到他身旁,在已經見底的杯子裏注上半杯熱咖啡,亮隨手端起一飲而盡,擱下,她悄悄然慢慢傾注,精挑細選的現磨咖啡,黑得如眼眸,濃得像愛情。


    舊時添香伴讀,她古為今用,紅袖添咖啡,也不失香濃詩意。


    可惱樓下人不知趣,吵鬧喧嘩頃刻間爬上窗台,珍珠大概被佳音體罰,哭得像出生時般響亮,秀明大聲勸阻,其間還穿插貴和的聲音,這位三叔子是一致默認的家事調解員,一身兼守兩處陣地,月複背受敵,當真不怕死也不怕累。


    美帆尋思是不是下去看看,被丈夫叫住。


    “這種事說什麽都兩邊得罪,沉默又會被人罵風涼,隻當沒聽見吧。”


    亮看似兩耳不聞窗外事,道理卻拎得門兒清,美帆深以為然,一麵向窗外張望一麵說:“論理珍珠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平時口無遮攔,我還當她天真率直,沒想到那小腦袋瓜裏竟裝了些比大人還齷齪的東西。剛才你沒聽見,她居然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麵罵小姑子是母狗。哦,我聽得太真切,差點眼一黑暈過去。”


    見亮拋出譏笑,她話鋒一轉:“不過,也怪小姑子欺人太甚,小輩犯錯至多斥責幾句,她倒好,直接跟珍珠打做一團,我進門時見她衣不蔽體亂發遮麵,就像地震廢墟裏逃出來的,狼狽之極,實在太出格太不莊重了。難為金姑爺那麽個體麵人,陪她丟臉不說,還冤冤枉枉挨你大哥臭罵,可憐喏。”


    她描繪得再生動亮也沒興趣問,事實上以他對家人的了解,聽取片段足以聯想事件全貌。搬家這一個多月,樓上樓下大的小的幾乎沒消停過,除了佳音,他對家裏女人的感想隻有兩字概括——荒唐。話說迴來,這種荒唐大半是被家裏的男人慣出來的。


    他剛好寫完一個段落,停下歇氣,捏著肩井穴說:“千金打小是那德行,爸爸根本不懂得教育女兒,總是任她為所欲為。大哥貴和馬首是瞻,也一味縱容,養成這種蠻橫無理的小姐脾氣,這輩子怕是改不了了。至於珍珠,哼,就是她姑姑的翻版,大哥這方麵比爸爸更過分,今後珍珠肯定長江後浪推前浪,可惜沒她姑姑有造化,長大後不知摔多少跟頭。”


    美帆說:“也不一定,你們家的女人命好,珍珠將來嫁個好老公,照樣是作威作福的少女乃女乃。”


    亮再次誚譏:“省省吧,大哥就算同時買中體彩福彩的特等獎,也不可能再遇到金師兄那樣的女婿,他和千金的緣分隻能用冤孽來解釋。”


    美帆覺得自己同他的姻緣也算冤孽,卻又認為他這見地甚貼己意,從內心講她也是如此評判的。因此不由得喜笑顏開,主動幫丈夫按摩肩頸,又說要煮碗醪糟蛋給他做宵夜。下樓時還聽見佳音絮絮叨叨數罵珍珠,樓上千金的哭鬧也依稀可聞,而天上的月亮似乎不堪其擾,憊懣的躲到雲紗帳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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