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清漪晚間待柳默走後,仍去那震遠鏢局探霍雲劍動向,隻是又過了月餘,仍毫無所獲。


    他每日晚間不過是在家演武,並不大出門,那鏢局來往各色人等頗為繁雜,然而並不見有何異狀。


    這邊柳默亦安然無事,那陳氏似乎見巫寧散無效,亦不再去施放。


    這日柳默自軍中迴轉,自出來城門,往清漪居所來。


    來至院中,將一個烏木鳥架掛在桂枝上。


    西風習習,桂樹上綻開的點點新黃散發著陣陣清香。


    清漪已迎出來,見這鳥架雖然無有雕飾,製作卻甚是用工。


    青思飛來,落於架上,來迴蹦跳幾下,鳴聲歡悅,看來頗為滿意。


    清漪亦是歡喜,對柳默道:“青思很喜歡,謝謝你,無言。”


    青思飛起,落在柳默肩上,清漪笑道:“它也很喜歡你呢。”


    柳默的目光落在清漪歡悅的臉上,心底湧動的柔情讓他的目光亦溫柔如斯。


    她如今似乎已然熟稔了這個名字,就這麽自然地月兌口而出。


    稍時兩人進得屋內,並肩而坐。


    “今日做了什麽?”柳默道。


    “也無甚大事,隻是將那新開的九香木花做了些點心。”又道:“我去給你拿一些,你也嚐嚐。”清漪道。


    不一會兒端了出來,並一個小包,道:“這些你帶了迴去,可好?”


    “自然好。”柳默點頭道。


    “可要帶些茶迴去嗎?”清漪又道。


    “近日方得了些新茶,暫不用了。”柳默隻道。


    每迴來時,清漪仍是與他斟上一杯君思茶。


    然而此茶雖幽香綿長,柳默飲來,卻暗覺苦澀,清漪卻渾然不覺。


    柳默見她每次都欣然端出,也便默默飲下。


    “你想吃什麽,明日我給你做一點。”清漪又道。


    “上次你做的桂花糕極好,可再做一些嗎?”柳默微笑道。


    “這個容易,院中桂花開得正好,明早便可得。”清漪道。


    柳默摟過她肩來,輕聲道:“明日我早些來。”


    “你每日辛苦,晚些並不要緊。”清漪道。


    “軍中不過些瑣事,並不辛苦。”柳默道。


    “你既不喜兵刃、戎馬之道,何苦應承?”清漪側臉望向他道。


    “如今父親年邁,兄長已故,柳默隻略盡綿力,為父親分憂。何況……”柳默道。


    “何況什麽?”清漪道。


    柳默用手輕撫她肩上烏發,道:“若有些功業,或可早日遂了你我心願,豈不是好?”


    清漪將頭倚在他肩頭,柔聲道:“何苦為我委屈了自己。”


    柳默將她臉轉過,在她額上輕輕吻下,道:“為了你,我何曾委屈?”


    清漪雙手環住他,心中既喜又憂,歎道:“無言,你無須待我如此。”


    天色漸暗,清漪道:“早些迴去吧。”


    柳默起身出得院來,鶴紅花一株青翠立於門前,旁邊小小一株三生草亦是碧綠如新。


    “這三生草倒適應這一方水土。”柳默道。


    “不想它離了天齊山,仍能長得這麽好。”清漪亦點頭道。♀


    “你、沒有種過嗎?”柳默頓了頓道。


    “上次予我時,我還不會種呢。”清漪道。


    “上次?”柳默聞言,啞然道。


    清漪方察覺自己失言,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麽好。


    柳默向來以長離為心中芥蒂,然而他已然明了,對清漪而言,那是一個絕不可忘懷之人。


    那個人既已不可能再迴來,自己何必總是耿耿於懷?


    如今清漪已然淡忘了很多,不似初見時常常憂思。


    每每相見,或歡欣喜悅,或柔情似水,如此,便再無不好了。


    如此想來,便輕輕握住她雙手,柔聲道:“清漪,如今他既已不在,我會一直陪著你,可好嗎?”


    清漪隻輕輕點了點頭。


    柳默又道:“近日得的新茶並不多,你與包我一些吧。”


    清漪便進屋包了些君思茶茶葉,交予他帶迴。


    兩人在院門外依依道別,柳默自迴轉柳府。


    次日清早,柳默辰時未至,便已來至錦水邊清漪居所。


    清漪已在院中等候。


    秋意已深,庭中花草皆滿滾著晶瑩的露珠,映著清晨熹微的陽光,如夜星般,閃耀著微微的光芒。


    梅林之葉業已落盡,隻剩疏枝橫斜,別有風致。


    柳默進得院來,道:“外麵天涼露重,隻在屋裏便好,何苦出來。”


    清漪見他銀灰色披風下著一件月白長衫,倒似那日青羅峰中初見時一般,一時看得呆了。


    柳默見她亦不言語,隻是望著自己發呆,奇道:“清漪,怎麽了?”


    清漪聞得他問,卻道:“這件長衫是新置的嗎?”


    “去年置的。原有一件,先前在山中撕壞了一角,又新作了一件。”柳默道。


    “山中?”清漪聽了,緩聲道。


    “前年,與兄長及他的幾位朋友遠去山中狩獵,遇一隻銀白狐狸,追了幾日皆不曾得。”柳默道,“兄長有事先迴,我與其他兩位直追至青羅峰中,亦不曾追得。”


    “一隻狐狸,何必這樣苦苦追趕。”清漪道。


    “一隻狐狸,原無甚稀罕,隻是那隻銀白狐狸,確實少見,我看兄長著實喜歡,想捉了給他養著。”柳默道。


    “狐狸乃山中靈物,尋常人如何養得。”清漪搖頭道。


    “不過一試,若真養不得時,且放了它不遲。”柳默笑道。


    柳默忽然想到,山中所見那株絳色花株,或許清漪識得,便道:“我在那山中見到一株絳色梗,翠綠葉片的花,那夜如此風雨,卻仍挺拔舒展,甚是敬佩,隻是不知是什麽花,上次在秦兄府內亦曾問過你,隻是那時不曾說得詳細。”


    說著,徑直進至屋內書案前,展開紙來,落墨幾筆,勾出一株,正是那日山中所見之花。


    即畫畢,遞予清漪,道:“便是這樣,梗為絳色,葉為翠綠,可見過嗎?”


    清漪顫然伸手接過,一枝一葉,雖不十分相似,也有八分真了。


    緩聲道:“不過一見,如何能畫得出?”


    “隻因感其氣節,迴至慕州也曾描摹了四處尋訪,欲得一株自種,隻是遍訪花坊,皆不曾得。”柳默道,又問清漪道:“你可識得嗎?”


    清漪深吸了一口氣,緩聲道:“隻怕是……絳石蘇花。”


    “你果然識得?”柳默喜道,又道:“你可知何處有嗎?我們也種一株,可好?”


    清漪雙目落淚,背過身去,隻道:“我、亦不知何處能得……”


    柳默此時方覺她聲有異樣,扶住她雙肩,轉過她身來,隻見她臉上淚痕斑斑,驚道:“清漪,你怎麽了,為何哭了?”


    清漪忙擦了淚,道:“我何曾哭來。不過是夜裏受了些風寒,眼睛有些疼痛罷了。”


    “既是如此,便不要看這些了。”柳默忙道。


    將她手中畫紙取了置於書案,拉她在桌前坐了,柔聲道:“如今日涼,自己該多當心才是。”


    “知道。”清漪隻點頭道。


    片刻,清漪起身道:“昨日你說的桂花糕已有了,我去取來。”


    說著便自去取出予柳默吃了,問道:“可好嗎?”


    “自然好。”柳默笑道。


    清漪亦將君思茶斟了,柳默便也喝了。


    “前些日子你所畫花樣,是否亦是這絳石蘇?”柳默又道。


    清漪輕輕點點頭。


    “你在何處見過?”柳默道。


    清漪頓了頓,輕聲道:“早年曾在山中見過。”


    “何處山中?”柳默道。


    “已、不記得了。”清漪隻道。


    “既然你亦如此喜歡,青羅峰中便有一株,何不去取了迴來,你我同種。”柳默道。


    “萬萬不可!”清漪驚道。


    柳默見她如此驚慌,倒有些奇怪,道:“怎麽?”


    清漪頓道:“那絳石蘇花、隻在山中生長,離了山間、斷不能活。”


    “原來如此,那便罷了,何苦折損你我之手。”柳默點頭道。


    清漪見他作罷,方暗暗舒了一口氣。


    兩人便說些閑話,稍時柳默起身,欲往軍中值守,清漪仍送至院外,兩相告別。


    清漪迴至屋內,自書案上拿起那絳石蘇畫紙,仔細端詳,零然落淚。


    再取出先前自己所描絳石蘇花樣,兀自坐於案前發呆。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絳蘇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弦月西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弦月西樓並收藏絳蘇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