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宋九在屋裏做針線活,油燈一直亮了一宿。


    三歲的哲哥兒不與爹娘一個屋,他迴到自己的小屋子裏,像往常一樣早早睡下,夫妻二人卻是擔憂,任榮長借著輕功蹲守在懸梁上,看著屋裏睡著了的孩子。


    半夜任榮長迴來,歎了口氣說道:“才睡著,先前是裝睡。”


    “哭了麽?”


    宋九擔憂孩子惦念著外祖母而難過。


    任榮長點頭,哭了半宿,還在裝睡,捂著被子哭的,任榮長就這樣在懸梁上蹲了半宿看著孩子。


    宋九這一夜更是不願意睡了,她要趕製兩套女娃娃的衣裳,還要是哲哥兒合身的。


    大清早的,宋來喜就來了,道觀裏清靜,這山腰處的小院子,也無人來打擾,宋來喜五更天就下山買了些吃食上來。


    宋九將兩套衣裳做好,眼睛都熬腫了,她不甚在意,而是在宋來喜將哲哥兒叫來吃早飯時,將衣裳拿了出來。


    宋九說道:“我在外頭一直隻說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女兒,沒人知道我還生了一個兒子。”


    “這一次迴鄉下,三個女娃娃長一張臉,穿一模一樣的衣裳,隻要不要同時出現,誰能認得出來呢。”


    宋來喜看向哲哥兒,心頭還在想著要怎麽勸孩子接受穿女娃娃的衣裳,哪能想當宋九將衣裳往孩子身上比劃時,哲哥兒便將衣裳接過去了。


    看來孩子也是想跟爹娘走的。


    待哲哥兒跟著宋九從裏屋出來時,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出現在三人麵前。


    宋來喜感歎道:“原來祥姐兒和瑞姐兒長這樣。”


    宋九笑了,“他們三個長得極像,重量身高也都差不多,這衣裳挺合身的,就是委屈了哲哥兒。”


    母親提到委屈,哲哥兒便低下頭去,他看著自己翠嫩的新衣裳,還有頭頂兩側紮著紅繩丫髻,這衣裳都是母親親手替他一針一線做成的,他做夢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能穿到母親親手做的衣裳。


    宋九蹲身,一臉自然的就將哲哥兒給抱了起來,哲哥兒很抗拒,打小湯氏就不會這麽抱著他,這麽抱他,那也是在一歲之前了。


    宋九知道哲哥兒還沒有習慣她,於是說道:“祥姐兒和瑞姐兒我就是這麽抱大的,哲哥兒可要習慣一些。”


    他可是三歲的好男兒,怎麽可以由母親抱在懷裏呢,別人看到了不得笑話他沒長大。


    但是有了宋九這話,哲哥兒隻好忍受著母親溫暖的懷抱,不過待久了,竟然挺舒服的,連走路都不用自己走,還有母親身上的味道怎麽這麽好聞,他夢裏都沒有聞過這麽好聞的味道。


    “來喜,我們今夜就走了,這院外的護衛也就都跟著我們走了。”


    宋九做下決定。


    宋來喜有些舍不得哲哥兒,見孩子竟然由姐姐這麽抱,那他也抱一抱,畢竟以前抱這孩子,可是臭屁得很,從來不讓抱,還會反抗,那小身板滑溜溜的,這了輕功比誰都跑得快。


    於是宋來喜借機將哲哥兒抱了過去,哲哥兒剛熟悉了母親的懷抱就落舅舅的懷裏,瞬間不願意了。


    好在牧心開了口:“哲哥兒要走,我也跟著一起走吧,路上好有個照應,這孩子還在跟著我讀書識字學藥理。”


    牧心能跟著走,那簡直是太好了,隻是牧心的年紀大了,這麽來迴折騰,會不會辛苦。


    已到花甲之年的牧心知道宋九夫妻擔憂什麽,這就說道:“一路上不僅陪著孩子,還能行醫救人,是個好事兒,我現在還算健朗,能走便走吧。”


    宋九也就不好再勸。


    宋來喜隻抱了一會兒,就將哲哥兒往任榮長的懷裏遞,任榮長震驚的站在原地,任榮長的身子有些僵硬的接過孩子,這會兒父子在一起,那神情那眉眼那眸裏的情緒都如出一轍。


    宋來喜驚訝開口:“瞧瞧,我終於知道哲哥兒這眼神像誰了,這不就是像姐夫麽。”


    宋九看去,還真是像極了,這樣與她夫君如此相像的眼神,以及那擰巴的勁兒,便是家裏其他幾個孩子都不曾有過,要說還是哲哥兒更像他們的父親。


    眾人說著孩子,任榮長的內心也被這些話不知不覺觸動,他低頭看向懷中的孩子,想到什麽,便將平時藏於繡中的匕首取了出來,送給了孩子。


    匕首很普通,漆黑的匕鞘,但是裏頭人匕首卻是殺人的好工具,吹發即斷,削鐵如泥,也曾幾次用來保命,不過大部分時間,任榮長是不拿出來的,所以別人都不知道他袖裏還藏著保命兇器。


    哲哥兒接過匕首,看一眼就知道是柄好利器,而且還是他父親送給他的。


    “這一路上孩子的功夫就由我親自教吧。”


    任榮長做下決定,哲哥兒內心很激動,他從舅舅那兒聽說過,父親的功夫極強,在寮國上京城竟然敢一人挑起四大宗師還殺了他們。


    夜裏,山間下了雨,宋九夫妻二人帶上哲哥兒和牧心,以及院外的護衛一同離開,一人一騎,哲哥兒坐在任榮長的懷裏,一行人向宋來喜告別。


    馬隊離開,站在雨中的宋來喜還沒有迴去,身後就出現一個仙風道骨的老者,他握拂塵來到宋來喜的身邊,看向已經遠去的一家三口,麵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師伯,那個夢當真有用麽?”


    宋來喜心頭仍舊擔憂。


    原來那日午後的一個夢,竟是人為,一家三口同時做了一個夢,夢裏的場景皆是一樣,卻是一家三口各自的心境。


    宋來喜知道這件事,他沒說,他在等姐姐和姐夫做決斷,如今姐姐姐夫做了自己的決定,帶走了孩子,而且也沒有因為那個夢忌憚孩子,反而更加疼愛孩子,他放心了。


    “師伯,哲哥兒一定是帝星麽?”


    宋來喜問出這話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問了一句廢話,老者哈哈大笑,看向遠處天際,烏雲密布哪能看出星象,可是老者卻開了口:“這孩子命該如此,可人是可以改變自己命運的。”


    宋來喜也笑了,“師伯說的對。”


    於是兩人轉身迴道觀去了。


    天亮時,雨也停了。


    宋九一行人下了山上了官道,遇上官道上的茶棚,於是停下來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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