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離開任府的裴淩之,一心隻想趕緊出城,畢竟尋了這麽久,好不容易得知一絲線索,原來濟世醫館的人帶著嫡兄藏在清寧寺,嫡兄是生是死暫且不說,濟世醫館的人便不能留。


    裴淩之走得急,又是被宋九傳來的這個消息占據腦子,一時間也沒有多想,就這樣打馬上官道,跑了半天的馬,直到天快要黑了,他突然拉住疆繩,心頭疑慮頓起。


    那信紙上的詩是任家女眷寫的,而今天的這個消息是任家三媳婦提供的,這中間有沒有關聯呢?


    裴淩之心思謹慎,這麽一想,不急著往清寧寺去了,瞧著天色不早了,何不坐下來好好想一想,到底是去清寧寺,還是迴城去。


    小樹林裏,裴淩之起了火堆,他將下人支得遠遠的,獨自坐在火堆前,計劃著去清寧寺怎麽對付嫡兄,就在此時,林子裏突然跑出來一個孩子。


    裴淩之一抬頭,就看到眼前酷似嫡兄的臉的孩子,他嚇得連連後退,指著眼前的孩子,半晌反應過來,怒道:“裴歸義。”


    裴歸義穿著新衣幹幹淨淨地站在庶叔麵前,他沒有像在裴府時一樣畏怯,反而一雙漆黑的眼睛緊緊地盯著裴淩之,問道:“叔,你看到我爹了麽?”


    這漆黑的夜裏問這種話,裴淩之不多想都不行,他麵色嚴肅的看著裴歸義,剛想著教訓這個孩子,裴歸義又開了口:“我爹給我托夢了,庶叔殺了他。”


    “你胡說。”


    裴淩之氣得指向裴歸義,也是掩蓋自己內心的慌張,這個孩子不是失蹤了麽?怎麽會突然從樹林裏跑出來的?裴淩之自認為一定是在夢裏,不然這也太古怪了。


    裴淩之掐了自己一把,裴歸義朝他走近幾步又說道:“對呢,我爹親口告訴我的,你殺了我爹,在濟世醫館,用苦吻草毒死了他。”


    殺了嫡兄的事,隻有裴淩之和車夫知道,車夫被自己滅了口,所以絕無可能有第二個人知道,然而現在自己做下的事被小侄子知道了,裴淩之驚恐的看著眼前的孩子,一步一步往後退去。


    “庶叔,你好狠毒的心啊。”


    裴歸義一步步靠近,裴淩之嚇得不輕,為了掩蓋內心的恐懼,他怒吼道:“對,殺了你爹,你爹就是該死,你也該死,要不是你們擋著我的道,我也不會對付你們。”


    “我後悔沒有直接用刀子結果了嫡兄,早知道用苦吻草這麽曲折,我又何必大費周章。”


    “所以庶叔是用哪隻手下的藥?又是怎麽下的藥?”


    隨著裴歸義一步步往前走的時候,裴淩之徹底嚇到崩潰,他大聲吼著,不知不覺將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許是自己的聲音能讓自己不會那麽害怕,許是認為這一切一定是在夢裏。


    然而隻待裴淩之說完事情的經過,小樹林黑暗中瞬間燃起了火把,蘇州城的捕快與巡檢司的人快速湧出。


    隨後宋九跟著傻夫君一同走了出來。


    抓了戲班,但是送錢的是裴府的下人,所以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裴淩之殺了人,可是現在他親口說出來的,這麽多的人都聽到了。


    不僅裴府嫡子的命案,還有車夫的命案,一樣他都逃不掉。


    裴淩之心思縝密卻沒想到在這小樹林裏被個小孩子一問栽了跟頭,被抓住後,他總算緩過神來,感覺剛才的一切像是做了一場夢,再仔細看眼前的侄兒子,還真不是他的幻覺,也不是嫡兄來索命,是真的上了任家媳婦的當了。


    他迴頭看向宋九,被捕快拖走前,他不甘心的問道:“你們怎麽知道我用苦吻草毒死嫡兄的?”


    沒人會迴答他,而裴淩之也知道,定是他們沒有找到醫館的人,也沒有直接的證據,才利用侄子來逼問他,將事情的經過說出來。


    人是被抓走了,裴歸義卻站在黑暗中哭了起來。


    宋九本不想將這事告訴孩子,可是一想到這人還逍遙法外,又時常進出任家,她就不舒服,隻得跟歸義商量著這事,是孩子主動出來幫忙的,這個孩子很堅強,可他到底還是個孩子,知道真相,得多難過。


    宋九上前用手帕給孩子抹淚,裴歸義向來堅強,他強忍著心頭的難過,看向宋九問道:“嫂子,我爹還活著麽?”


    宋九含淚點頭,“活著,一定還活著的。”


    裴家庶子殺害嫡兄,滅了車夫的口,一方舉子,學識淵博卻如此陰狠,一時間在整個平江府傳開來,而最後一個知道實情的,竟然是裴知州。


    平江府的案子,調動的捕快和巡檢司,他竟然半點不知,這些人與當地知縣聽從晉王的安排,把他一個知州給瞞了過去。


    裴淳賦坐在高堂之上,看著底下跪著的庶子,明明沒有證人,庶子卻一臉頹敗的默認了捕快交出來的證詞,還是庶子親自畫押的。


    裴淳賦雙手在袖中握緊成拳,看著跪著的庶子問道:“是不是他們逼你畫押的,你講出實情,你怎麽會去殺了嫡兄?”


    “你嫡兄他沒有壞心眼,就是紈絝,沒誌氣,他妨礙了你什麽了?你告訴我,這些事都不是真的。”


    裴淳賦還抱著希望的。


    裴府的妾室韓氏聽到消息後,此時已經哭著跑到案堂之外,看到高堂上的裴淳賦,便淒淒慘慘的哭著,就在此時大聲懇求道:“老爺啊,淩之可是你唯一的兒子了,你要讓裴府絕後麽?”


    裴淳賦聽到妾室這話,臉色更是難看,眼眶裏一熱,目光緊緊地盯著堂前跪著的庶子,“你說,為父就信你。”


    裴淩之緩緩地抬起頭來,他不動聲色的看向一旁的證詞,捕快還在問他,是否是他親自畫押。


    裴淩之就在此時趁人不備,快速伸手抓起證詞就要往嘴裏塞,隻要毀滅了那晚他寫下的證詞,有知州父親的維護,他或許不用殺人償命,他可是裴府唯一的兒子了。


    母親提醒得好,裴淩之醒悟過來了。


    眾捕快真沒有想到他敢在案堂前毀滅證據,一時不查,證詞落入裴淩之的手中。


    眼看著就要被塞到嘴裏去,誰能想案堂的懸梁之上突然跳下來一個魁梧的身影,上前一腳就將裴淩之踢翻在地,又是隨意一腳,便踩在了裴淩之拿著證詞的手上,手被按在地上痛得裴淩之大喊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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