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微微垂下眼簾,手在桌前敲了敲,隨即又問道:“那石頭村的村民又是怎麽安排的呢?聽說他們可不是安排在安城三十裏外,而是直接搬離安城。”


    趙大管事聽了,雙眸微微一眯,心頭暗忖:“石頭村的村民個個都是種田一把好手,當然不能留在安城,難不成還等他們再迴來鬧事麽。不過留著做趙家的農仆倒是不錯的,不然趙家的地誰種呢?”


    趙大管事心頭是這麽想著,麵上卻是不顯,說道:“他們的補償也是極可觀的,想必各位也打聽到了吧,眼下村裏頭隻有幾戶人家不曾簽下文書,過不了多久都會同意的,所以你們家拿著那山頭也沒有用。”


    然而宋九卻被剛才趙大管事心頭所想的事而震驚了,她垂下的眼簾下是漆黑發光的眼睛,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安城大富戶家的趙員外,不僅要占了石頭村,還要占了石頭村的村民,成為趙家的農仆。


    可憐了石頭村的村民還以為對方真的在補償他們,一旦他們到了趙家的莊子上就會逼著他們簽下賣身契了吧,到了那兒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轉眼自個將自個給賣了。


    而對方出鋪子出莊子買下他們任家的山頭,恐怕這背後也不會心甘情願的,指不定打了別的主意呢。


    趙大管事還在等著任家的答複,大房二房兩家顯然都很滿意了,任廣江更是輕咳了一聲。


    任老頭覺得這地和山頭到頭來還是要賣掉的,趙員外是城裏的大富戶,又是名聲在外,賣給他,總比被其他的人占有好太多。


    唯有任婆子的目光落在宋九身上,這就開口問道:“老三媳婦怎麽看?”剛才她問的幾個問題都有些奇怪,任婆子心細便多問了一句。


    宋九這就看向婆母,搖了搖頭,“娘,我們的地不賣。”


    任婆子看著宋九堅定的目光,這就開了口:“咱們任家不賣山頭,老大送客。”


    趙家大管事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這麽好的條件,任家還不滿意,當真想把這塊地當母雞下金蛋,源源不斷想賺大錢麽?


    趙家大管事冷哼一聲,這就起身帶著人離開了。


    二房的院門一關,屋裏幾房的人都不淡定了,任婆子卻是將家裏人都催了出去,隻留下了宋九。


    院裏頭,楊冬花靠在丈夫身邊,小聲說道:“三弟媳這是又覺得哪兒不對了麽?”


    任廣江也覺得奇怪,三弟媳做事向來有分寸呢,不會無緣無故拒絕的,一定是發現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倒是同樣被趕出來的老三任榮長,卻是半靠在圓柱上,一臉的平靜,反正家裏媳婦做主,他都聽媳婦的。


    沒多會兒婆媳二人從屋裏出來,任婆子顯然嚴肅了許多,一出門,就叫住三個兒子,交代老大去城裏打聽趙員外府上最近有什麽異常,老二和老三就順著石頭村村民簽文書換的地去一趟,且看看趙家補償給他們的地到底在何處,又是個什麽情況。


    三兄弟被派了出去,屋裏的婦人卻是不準入城,也不讓出村,任家人得低調些,擔心趙府的人來報複。


    宋九這一次把砍柴刀留給了傻夫君,交代他一路小心行事,出門在外要聽二哥的話。


    任廣江立即開口:“三弟媳盡量放心,三弟現在跟以前可不一樣了,他不會亂來的。”


    這不都是三弟媳有能耐麽,把三弟的大脾氣都給治好了。


    妯娌三人送丈夫們出門。


    宋九留在祖宅裏,也仔細看住雙胞胎孩子,不讓到處跑。


    眼看著天氣有了涼意,今年的冬天來得有些早了,宋九守在宅裏,還沒有等迴丈夫,卻迎來了梅莊裏的王守來。


    王守來過來是給阿金傳話的,眼看著快要到年底了,是不是得叫各地大管事都來安城見一見新主,也交上各繡樓的賬本。


    宋九這一天天的忙著家裏的事,倒把繡樓裏的事給忘了,先前還說年底就與這些大管事認識認識的呢。


    往年陶三娘都是見一見這些人的,也好分紅給各地管事們,也得拔出一些銀錢來養著數百孤兒老弱。


    梅莊的莊主不是這麽好當的,宋九輕鬆了好久,終歸要麵對。


    隻是眼下的安城不太平,宋九想了想交代道:“跟阿金說一說,以後一年一見的規矩改成兩年一見,至於賬本和盈利分紅,還像往年的來,該是他們的一文不會少。”


    王守來和阿金都猜出來莊主會這麽說了,畢竟這幾個月,莊主都難得去一趟繡樓。


    除了這樁事外,王守來還帶來一個消息,那就是跟老莊主定做屏風的人終於在安城出現,對方就住在福來客棧,外地人,生麵孔,也不避著梅莊的眼線。


    一提到陶三娘生前做的最後幾張毒屏風,宋九就緊繃著心,啥事都沒有這個重要,她要給陶三娘報仇。


    “把人拖住,就說屏風馬上收尾,最多不過五日時光,你們在這五日之內,探探這些人的虛實,到底來安城是何用意,又有多少人。”


    王守來應下。


    打發走王守來,宋九心頭仍舊不能平靜,她坐在桂花樹下無心縫衣,心頭卻在想這幾張毒屏風的事。


    宋九也有些想不清,為何要繡出毒屏風,對方到底用這個想做什麽呢?殺人於無形?殺的又是什麽人?


    陶三娘是宮裏退下來的人,她的刺繡手藝應該有人能看得出來,所以明知道會分辨出來還幫著繡出這樣的毒屏風,對方到底是什麽來頭令她冒這樣的風險?


    宋九的手摸向晉王給的令牌,她真的很希望這個冬天晉王能來安城,能來她的小院過年,這樣或許她可以將自己的疑慮告訴他。


    宋九隱隱感覺這背後之人已經不是她一個小小莊戶婦人能處理的了。


    而此時安城城南宋來喜的小院裏,半夜三更的,小院的門被人敲響。


    無痕從圍牆上跳下,正好宋來喜起床從屋裏出來,兩人相視一眼,無痕小聲說道:“是趙員外。”


    趙員外半夜三更登門?


    宋來喜一臉的疑惑,他整了整衣裳,打著燈籠上前開了門,果然門外站著趙員外,以及數的清的幾個下人,還有一輛馬車,前頭的馬一看就是匹好馬,想必腳程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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