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三娘看著如此著緊她的宋九,臉上終於動容,歎道:“我這跌跌撞撞的一生,沒有別的成就,便是在全國各地開了上百間梅莊,我這一生無兒無女無丈夫,六親已無人。”


    “將來我若有個什麽,恐怕也隻能將這些繡樓交給你打理,還有這麽多忠心跟著我的繡娘們要討生,你可得管好了。”


    “莊主,我不接手,我也管不來,我沒有這個野心,我隻想做個繡娘。”


    宋九就是不接賬本。


    陶三娘錯愕的看著她,半晌歎道:“沒見過這麽愚蠢的人,你是頭一個,正常人聽了我有這麽多的財產,巴不得我早死好接手,你真是奇葩。”


    宋九就是不看賬本,她心頭難受,可惜就是聽不到三娘心頭會是誰要對付她,於是試探的問道:“莊主,最近梅莊遇著啥事了?”


    陶三娘擺手,“啥事也沒有,就是人到中年,突然發現膝下無人,就想早早做個交代,萬一出事,也不至於這梅莊落入仇人手中。”


    仇人?


    宋九很想仔細聽一聽陶三娘心頭所指的仇人是誰,可是陶三娘城府深,宋九沒能探到,但她能感覺得到,梅莊一定是要出事了。


    宋九還要再套話,陶三娘卻是將賬本收了起來,交代道:“我能教你的都教了,以後梅莊裏,我那些手藝隻有你一個人知道,可得好好顧著梅莊,莫浪費了我的一番心血。”


    宋九心頭忐忑不安,陶三娘這就催著她先迴去,不過走前,她將一塊私印交給她,“替我保管,我不想這枚私印落別人手中。”


    宋九驚住,她不接,她很想問到底是什麽樣的大事,就不能跟她說一說。


    陶三娘強行將她的私印塞到她的手中,勸道:“別問了,問我也不會告訴你,我從京城到安城,每一步都是被逼迫的。”


    “我原本以為在京城待不下去了,安城能尋得一條好路子,瞧著我又錯了,這事也怪不了別人,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你們也別再問,不想牽連你們。”


    “不過你放心,我陶三娘從宮裏出來都沒有死,這小小安城又有何懼。”


    宮裏?宋九震驚的看著她,陶三娘抬了抬手,宋九隻好拿走她的私印先退下。


    說起宮裏,宋九想起自己初次來梅莊時見到陶三娘,她說的那個關於宮裏尚衣局奉禦的故事,眼看著賬房的門關上,宋九迴頭看了一眼,卻被身邊的王守來催促著離開了。


    坐在牛車上,宋九看了一眼掌心小小的私印,上麵寫著陶三娘的名字,以及名字下方一朵小梅花,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可是為何在現在將私印交給她?


    王守來問宋九,要不要去城南。


    先前宋九托王守來打聽縣學裏的情況,王守來在梅莊裏有門路,很快就打聽到了,城南縣學開春會設立童生班,宋九得到這個消息後就動了心思,她想給弟弟一個好的前程。


    宋九叫王守來送她去城南,並從袋裏拿了銀錢叫王守來去周旋縣學裏的門房,將招收童生班的夫子請來,聽說這位夫子是縣學教諭的門生,深得教諭的喜愛。


    宋九在縣學對麵的酒樓裏坐著,心情複雜的看向對麵安城讀書郎都敬畏的縣學,若是她弟弟能進這兒讀童生班,將來指不定還能考個秀才,如此一來,母親也有了依靠,她也就放心了。


    宋九的心頭對母親仍舊有恨意,所以她做下這一切並不想告訴母親和弟弟,就當是他們的運氣吧。


    這邊宋九等著縣學裏的夫子,那邊宋六迴到青花樓裏又發現先前帶走她的壯漢出現在樓道中,正在尋她。


    宋六抿緊嘴唇,麵色有些蒼白,她吩咐侍女守住門,自己來到銅鏡前梳妝。


    九丫頭給的花布衣裳被她折疊在桌上,從青花樓裏離開,除了她的百寶箱,便是九丫頭的這一件衣裳了。


    宋六很快梳了一個美人髻,戴上金飾,這才起身看著鏡中的自己,手卻輕輕地撫向自己的小腹,隨即從裏屋出來。


    前頭兩位壯漢還帶著人一間一間房的搜查,宋六卻帶著侍女離開了青花樓,直接往王府去了。


    安城的王府是沒有府牌的,知道內情的人才懂這兒住著的人是什麽身份,比如宋六。


    王府側門外,宋六一身錦衣,頭帶金飾,身姿挺直的站在門外,門房問情況時,她麵色平靜地開口:“給主母傳個話,青花樓花魁宋六懷上了貴人的孩子,如今帶著孩子前來認祖歸宗。”


    隨即宋六拿出晉王的信物,是晉王帶在身上的手帕,上麵的圖騰看一眼就知道了,門房嚇得不輕,連忙去傳話。


    而隔著門房不遠處聽到動靜的下人卻是神色慌張地趕緊往西院稟報去了。


    晉王在青花樓裏待了幾個月,王府裏的人都知道,但是今日王府側門外來了一位自稱懷了王爺子嗣的女子,卻是頭一迴。


    傳話的齊嬤嬤可急壞了,腳步匆匆的過來稟報,小裴氏聽了,手中的茶杯都掉在了地上。


    齊嬤嬤生氣說道:“王爺哪都好,就是風流成性,竟然搞大了青花樓花魁的肚子。”


    齊嬤嬤的聲音說得極小隻有主仆二人能聽到,卻仍舊遭來小裴氏一巴掌,嚇得齊嬤嬤趕緊跪在了地上。


    “王爺也是你一個下人能說的?你不想活了不成?”


    齊嬤嬤知道錯了,剛才是一著急,就將心裏話說出來了。


    小裴氏沉著臉,手握緊成拳。


    王爺今日不在府上,不知去了何處,這青花樓裏的花魁登門說自己懷孕了要王府給說法,王爺知道會怎麽處理呢?納了她?


    王爺是年紀大了挑女人的眼光也差了麽?


    小裴氏沉思了一會,隨即掀眸看向地上跪著的齊嬤嬤,說道:“你說,這會不會就是王爺的意思?於我一個正室來說,不過是再納一妾而已,可是某些人恐怕就要坐不住了。”


    齊嬤嬤這會兒也冷靜下來了,聽了主子的分析很認同,就是替主子不值得,可是在京城,主子也替王爺納了不少妾室,到了安城,又來一位,主子太苦了。


    小裴氏握緊的拳頭鬆開了,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人可以入府,不過得府醫查一查她是否真的有身孕,畢竟這個孩子不可能是王爺的。”


    齊嬤嬤震驚的看向主子,王爺在青花樓裏住了幾個月,怎麽可能懷不上孩子?


    小裴氏摩挲著手腕上的玉鐲,語氣冷淡地說道:“王爺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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