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點頭,她問清了,與她猜測的差不多,果然是強來的鋪子,因為她剛才看文書的時候,落款處瞥了一眼,上頭牙儈的名字和鋪管事的名字裏都沒有陳姓,卻寫著一個伍姓。


    宋九看過燕朝律令的書,看不懂的地方還是她家傻夫君教的,沒想到這律令的書卻派上了用場。


    按著規矩辦事,是該買賣雙方一起去衙裏辦契紙,牙儈會在文書上蓋官印,而非他的私印,同時必須原契書的當事人在場按手印,而非鋪管事按手印。


    若是事出有因,鋪東家不在人世或者無法來到衙門,便也有委托之人,並且持有鋪東家的私印。


    這些細節,律令上說得清楚,宋九記得還是第多少頁多少條寫下的,可是同樣在城裏做生意的沈家妹妹夫妻二人卻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


    她當時看到這些的時候,還有些想不清,直到問過了夥計,她才想明白,而且不知內情的,容易將鋪管事當東家或者委托之人。


    “他們買的鋪子契紙是無效的,若是打官司,也隻能算是鋪管事和牙儈合夥騙錢,但是鋪子恐怕還是在陳老爺的名下,或者原契紙還抓在陳老爺的手中。”


    宋九說完,沈秋梅的臉都白了,連忙拉住宋九說道:“不成,我得跟妹妹說說去,四百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一眨眼就被人騙走了。”


    “真要是到時候去找這兩人算賬,人海茫茫上哪兒找去,再說人家也有可能不認,窮不與富鬥,陳老爺敢背上人命官司,就是在安城支手遮天的人。”


    沈秋梅要走,二嫂楊冬花卻是一臉懵,連忙拉住大嫂,疑惑的問道:“這契紙怎麽就沒效呢?”


    她沒讀過書,她就沒想明白。


    沈秋梅沒有看過燕朝律令這本書,但是聽完夥計說的話再有三弟媳一番話,她也覺得有問題的,所以沒有多問。


    這會兒二弟媳問起,沈秋梅也沒有急著走,看向三弟媳。


    宋九就簡單的將剛才他們吵架時她悄悄看了一眼的事說了,當然她沒有說她聽到了鋪管事和牙儈的心裏所想,才特別留意了文書這事。


    楊冬花聽得一頭霧水,但是心底卻極為佩服三弟媳,跟她一樣啥也不懂的嫁到任家來,而今三弟媳竟懂得這麽多,好在把三弟媳拉過來打聽了,不然上當受騙的就是她丈夫了。


    沈秋梅聽著三弟媳將律令書背得頭頭是道,感覺到不可思議,自己阿爹是秀才,耳濡目染才識了字,卻不曾想被三弟媳後者居上,莫不是奶著孩子,三弟媳還在讀律令的書?再一想到自己嫁人後連書本都沒有摸過,心頭就慚愧。


    沈秋梅還是要把消息告知妹妹,楊冬花也拉不住,想著左右三弟媳還得去梅莊,她去一趟妹妹的鋪裏,也是來得及的。


    宋九看到大嫂焦急的樣子,也不好再攔她,跟大嫂說了梅莊的方向,這就帶著二嫂先過去。


    去梅莊的路上,楊冬花的內心還不能平靜,眼下她隻想趕緊迴去告訴丈夫這事,好在是下午才入城辦契紙,時間還來得及的。


    宋九頭一迴來梅莊,站在梅莊外,看著眼前的繡樓,兩人都怔住了,這門庭這般氣派,這樓裏的繡品,豈不是貴極了。


    宋九知道的便是城東頭的萬繡坊最有名氣,戲樓裏的戲服都是他們準備的,卻是怎麽也沒有想到,這新開的梅莊門庭若市,來來往往的比戲樓裏進出的客人還要貴氣。


    樓前停下的馬車上下來的多是權貴夫人和小姐們。


    楊冬花站在大門處就感覺到不舒服,三弟媳以後要在這樣的地方做繡娘,豈不是得受權貴們的氣,瞧著這一個個的都不用正眼瞧人的。


    宋九心頭也沒有底,她上前一步向夥計打聽莊主,並報出家門。


    原本那夥計在接待貴客的,聽到宋九兩字,立即看向她,似乎還想要認一認樓裏今個兒會來報到的繡娘宋九為何被莊主問了好幾次了,到底是何方人物。


    先前去請人的王守來這會兒被莊主一氣之下打發去後門搬貨去了。


    迎客的夥計連忙將兩人帶到一旁,小聲問道:“夫人,你怎麽才來?還記得去請你的小繡娘麽,她現在被莊主派去剪線頭了,都不讓她坐繡架前,就因為夫人沒來。”


    瞧著迎客的夥計為同伴打抱不平。


    宋九不過是拐去看了一下鋪子,也沒有耽擱多少時間,怎麽就急成了這樣。


    看到夥計氣急敗壞的樣子,宋九隻好解釋了一句,對方並不是想聽她解釋的。


    這會兒連客人也不管了,帶著兩人先進樓裏去找莊主。


    旁邊剛從馬車上下來的一對母女見此情形,一臉奇怪的問道:“這又是哪兒來的莊戶,竟然先迎接她們進樓?”


    旁邊小管事聽了,立即走了過來,含笑道:“夫人有所不知,這兩位可是莊主的座上賓。”


    一聽到莊主兩字,貴夫人隻得噤了聲,沒再糾纏了。


    宋九和楊冬花就這麽的進了繡樓,繡樓裏美輪美奐的大廳中陳列著各種精致華美的繡品,忙碌的繡娘們在中間穿梭。


    客人來了,便有專門的繡娘上前量身訂做,規模極大,看得兩人反而顯得格格不入。


    從廳裏走過去,接著上了二樓的雅間,終於看到了等候多時的莊主陶三娘。


    這會兒陶三娘盯著一張還沒有下針的屏風看。


    旁邊有老繡娘建議道:“王妃要的這一張繡屏,我看不如繡上白鶴沼澤,即使不出彩,也不易得罪了人。”


    陶三娘聽了老繡娘的建議,點了點頭,眼下也隻能這樣。


    最近陶三娘被叫去王府兩次,後來的這一次,她明顯的發現王府的氣氛不對,王妃更是神思憂慮,人也清瘦了不少。


    這樣的情況下,若送去屏風出了差錯,指不定被遷怒。


    正好這時夥計將宋九兩人叫了進來,剛才兩人說的話,門簾外的宋九已經聽到了,她目不斜視的盯著腳下的路,倒是楊冬花東張西望的看了好幾眼。


    人來了,陶三娘明顯心情好了一些,揮退了夥計和老繡娘,屋裏隻有三人時,陶三娘看向楊冬花,疑惑的問道:“這位也會繡活?”


    楊冬花趕緊擺手,她完全不會,聽都聽不懂。


    “不會就出去候著吧。”


    陶三娘沒有什麽好臉色,楊冬花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這真是一個不好相與的主,三弟媳可別吃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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