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算著時間她大概是要生了的,每次她做的衣裳都很滿意,所以這一次才讓夥計送布料來,給紅包是他的心意。


    宋九哪敢要,給人家做衣裳,給的工錢又高,不嫌棄她的手藝就好,竟然還給她紅包。


    夥計將紅包往桌上放,說道:“你就收下吧,在戲樓裏,我家小主子沒有什麽朋友,他這是把夫人當朋友了。”


    “上一次夫人做的衣裳,小主子很喜歡,這一次早點做好送過去,這是春衣,再不穿上就入夏了。”


    宋九聽了有些慚愧,這一次必定做快一點。


    說是按著上一次的圓領子來做,阿奇很喜歡,夥計這就要走了。


    宋九將人送出院子,再迴來看時,紅包仍舊在桌上,打開一看,裏頭是對小金鐲,這太貴重了。


    大概阿奇也沒有想到宋九會生雙胞胎,不然怕得兩對小金鐲了。


    收了人家的禮,等會把衣裳做好,可不能再收人家的工錢。


    想起夥計說阿奇把她當朋友的話,本想要退迴去的心思隻好放棄,既然送過來了,那就收著吧。


    一對金鐲子,兩孩子一人帶一支,再加上公婆給孩子打的銀圈,兩孩子身上可貴氣了。


    宋九摸了摸孩子們的臉,見兩個小家夥吃飽了就犯困,她也就抓緊時間給阿奇做衣裳去。


    一雙手還是柔軟的,師父教給她的護手方子還真是有用的,她悄悄地一直在保養著雙手,即使做家務也沒有受到影響。


    想到這衣裳也是日常穿出去的,她記起師父給她的花樣裏還有不少衣裳的款式,畫的雖然簡單,雖說隻是告訴花樣繡在何處地方比較好看,卻仍舊提醒著她。


    從師父的花樣裏挑了兩副,這就忙活起來。


    夜裏楊冬花來院裏相陪,就在兩孩子的搖籃前坐了好一會,看到這對金鐲子還感覺到不可思議。


    莊戶家裏哪來的金子,銀圈子已經很不錯了。


    得知隻是三弟媳的一位客人送來的禮,就更不可思議,這生意怎麽做得這麽有人情味呢,跟人家做手藝不同,對方真是財大氣粗。


    的確是有人情味,宋九記著這份情。


    水鄉村的生活平平靜靜的很溫馨,而安城裏,在平靜的夜裏藏著多少奢靡無度的生活。


    安城首富陳府,今日大擺宴席,請來了當地的地方官員,裏頭竟然還有知縣老爺。


    女眷中,秘密來安城的晉王妃派了朱淑文來參加宴席。


    這會兒朱淑文像往常一樣夾在地方官夫人們的中間,與這些官夫人周旋,而她們卻根本不知道她和晉王妃的身份。


    裏頭恐怕也隻有知縣夫人能猜測到一些,畢竟國師來安城求雨,才到安城就被朱氏的婆母給接走,可見這對婆媳身份不太簡單。


    朱淑文坐著正無聊,也不知哪位官夫人提了一句,說城東頭的戲樓裏,有位名角兒,那樣貌說他閉月羞花也不為過。


    這麽一提還以為是位女嬌娥,結果是位男旦,但每次出場的角兒卻是女嬌娥的身份,扮起女人來能令女子自愧不如。


    所以像陳府這樣的宴席,自然是請了戲樓的名角兒的,趁著前頭唱的差不多了,要不把這位名角兒請後頭宴麵上來,供夫人欣賞一下。


    眾夫人果然心動,便是朱淑文被這位夫人一描述,也動了心,且要看看小小安城還有這麽好看的名角兒麽?


    陳夫人派了下人去前頭問老爺,把名角兒請來。


    眾人也正巴巴地等著。


    後院的下人才到前頭宴場,就見宴場氣氛緊張,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戲樓名角阿奇,上妝之時扮的是紅衣女嬌娥,可是戲唱完了,他立即下去換了一身男子衣裳。


    以前參加宴席,即使是男裝,也是寬袍廣袖,再加上是絲製衣物,阿奇又略顯瘦,帶著幾分中性之美,讓這些男客多了幾分遐想。


    可是今日的阿奇卻穿了一件奇怪的衣裳出來,是件窄袖圓領袍衫,可在圓領子上又做了個翻領,腰間係黑帶,帶下懸掛鞶囊,再配上皂靴,與那關外的胡服很有些相似,瞬間顯得阿奇魁梧了不少。


    再加上阿奇抹去了妝容,露出男子真容,冠了發,走路時四平八穩,與剛才他扮的女嬌娥是如此的不同,以至於正在喝酒尋樂的眾人,突然都噤了聲。


    顯然阿奇的這一身打扮並不滿權貴們的意,比女子還要好看的人就更要陰柔一些才不違和。


    突然變得陽剛起來,反而失了美感。


    首富陳老爺當場發飆,在阿奇來敬酒的時候,當場給了難堪,阿奇被兩名下人扣住跪了下去。


    宋九精心挑選的梅竹雙青圖在衣裳上尤其的顯眼。


    不將他當戲樓的名角兒來看,眼前的阿奇就是陽光又俊朗的公子模樣,這一身打扮更有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氣節。


    伶人也是人。


    這衣料是陳老爺賞給阿奇的,安城裏最珍貴的好料子,本以為他會像上次一樣,穿著衣裳上繡的連理枝和比翼鳥,結果穿上這麽一套過來敬酒。


    “退下去,換上我賞給你的紅衣,再來敬酒。”


    往常的阿奇會妥協,但今日他卻很堅定,他挺直了身板,平靜地看著陳老爺,說自己的這一身衣裳很合適,而且也是新衣,也是能敬酒的。


    陳老爺怒了,“拉下去,把衣裳換了再過來。”


    阿奇被下人強行拖走,在場的人無人替他說話。


    原本過來請人的後院下人看到這場景,連忙跑迴去稟報給夫人。


    坐得近的幾位夫人都聽到了,前頭那名角兒惹惱了陳老爺。


    地方上的富紳和官員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私下裏還流傳著一句話:“鐵打的地方富紳,流水的知縣。”


    地方知縣上任,三年一任期,有政跡的話就被調走了,沒政跡的連任兩期,最後也得被地方富紳們欺負。


    眼下坐在陳夫人身邊的知縣夫人聽到這話,心頭不滿,卻也不能作聲。


    朱淑文聽了沒啥感覺,一個戲子而已,關她何事。


    隻是在幾位夫人當中,有位夫人卻突然起身開了口:“陳夫人,其實城東頭戲樓裏的衣裳,都是我梅莊所繡,阿奇那身衣裳還是我親手繡製,就是真沒有想到這衣裳竟然給阿奇惹下了禍端。”


    其實這禍端是什麽,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讓人家穿自己的衣裳,非要讓一名男旦穿紅衣,就知道前頭宴席上那些男人的用意,隻是都不說出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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