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書房裏出來後,碧朧沿著長廊在順王府裏沒有目的地閑逛著。♀


    這個老宅子和西徽的曆史一樣悠久,中間或許擴建或者修繕了幾次,一磚一瓦都有厚重的韻味。這個府邸裏住過每一任的順王爺,庭院裏的木石生靈也許都曾見證過他們的悲歡喜樂,生老病死。


    已經是仲春了,初春的涼氣大部分已經散了,那些早些日子爭春的花已經用盡了全部的美麗,大多都謝了,現在宅子裏都是別的抽著女敕芽的新枝。順王府裏有個很大的人工湖,兩旁的垂柳直直地把枝葉都浸了進去。葉子和湖水不一樣的綠,再倒映著柳樹的影子,和著透過縫隙斑駁的陽光,一層層地綠意疊著,看著喜人極了。


    碧朧看了一會,從袖子裏掏出那個繩結,扔了進去。繩結上還有幾顆剔透的玉石,一會兒就完全沉入湖底,徹底看不見了。


    走著走著,碧朧又迴到了哥哥的靈堂門口。整了整裙擺走了進去,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百裏公子?”


    百裏瑉剛剛聽著背後有腳步聲,就知道是碧朧進來了。他慢條斯理地把手上的香燭插好,才攏袖迴頭看著碧朧。


    碧朧擺手示意屋裏的家仆都退下,才迎上前去,看著百裏瑉說:“公子今日是來悼念家兄的嗎?”


    “抱歉,我昨天沒能趕上來參加殯禮。”百裏瑉模了模鼻梁,“這兩天我搜集到了很多信息,發現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


    “哦?願聞其詳。”碧朧走到一邊拉出兩個藤椅,示意百裏瑉坐下再說。


    百裏瑉一撩袍子,在碧朧對麵坐了下來。


    “我查到了那天在酒樓真正和小王爺爭吵的人的身份,如你所料,是周家的一個小公子,麗貴妃的嫡親弟弟。他有些功夫,事後還有人掩護著所以當時完全沒被發現。周家的人是聽了麗貴妃的吩咐,派人和湛王的那個妾搭上線,撿走了你的繩結。當時那個小公子拿著那個繩結騙你哥哥你出了事情,誘你哥哥分了神才得手的,把他推了下去。”百裏瑉慢慢地陳述著,關切地看著碧朧時刻注意著她的反應。


    碧朧聽到這裏閉上了眼睛,睫毛痛苦地顫抖著。之前自己猜測到是一迴事,這時候完整地聽到真相受到的衝擊,又是另一迴事。


    “碧朧,已經過去了。”百裏瑉想安慰她,伸出手遲遲不敢落下,最後安撫似的拉了一下碧朧的長袖,“這些都是之前差不多猜到了,我也隻是更加確認一下而已。隻是我還意外地發現了一個萬萬想不到的事情,告訴你希望你能有點兒準備。”


    碧朧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示意他接著說。


    “原本這件事掩蓋的很好,我順著刑部那裏的線索查了下去,隻發現好像是有人故意透漏消息,故意讓我查到這件事全都是麗貴妃指使人做的。我完全模不清著一些人又是什麽來曆,直到昨天我又發現了一個事情。”百裏瑉說到這停頓了一下,看著碧朧催促地眼神才有些不忍心般地接著開口道,“你哥哥他並不是摔下酒樓當場就沒了的,他當時雖然傷重,但是還有一口氣在。隻是圍著的百姓裏麵有人馬上衝過去說他沒氣了要報官,巧的是又正好有官差在那一帶巡邏。就這麽被直接帶到刑部裏麵去了,然後……他最後是在刑部被害了的。”


    “你說什麽!”碧朧一把抓住百裏瑉的手臂,這個消息無異於是一個炸雷,在她耳邊炸開了。


    哥哥不是從酒樓二樓摔下去摔死的,而是……而是被帶到刑部被害的……圍觀的百姓,那麽巧的官差,還有刑部裏害了哥哥的人……


    “然後我順著這個查了下去,結果是這些人都是受命於同一個人。”百裏瑉對著碧朧輕輕地吐出一個名字。♀


    “不可能!”碧朧激動地站起身來,“怎麽可能……”


    可是她抓著百裏瑉手臂的手指慢慢地鬆了下來,怎麽不可能?


    “我知道了……”碧朧緩緩地又坐了下去,“謝謝你。”


    “不必和我說謝謝。”百裏瑉有些失落,不過馬上又抖擻精神問道,“你昨晚已經把那個什麽妾的軟禁起來了,還拿了兩個有功夫的丫鬟看著她?”


    “嗯。”碧朧有氣無力地迴到。


    “現在這樣的情況,怕兩個丫鬟還是會出錯漏。”百裏瑉想了想說道,“我的人也已經都到了,我也叫兩個功夫好些的去守著,這樣才能萬無一失。你想留著她的意思我明白了,隻是怕對方會變著法子的來滅口,我們還是準備得更周詳一些吧。”


    碧朧看著百裏瑉亮晶晶的眼睛,他此刻一副好似是邀功的樣子,就如同小狗一般向主人搖著尾巴,終於不由得被他逗笑了。


    百裏瑉看碧朧終於一掃陰霾,露出笑容,也和碧朧一起笑了起來。


    碧朧笑著看著百裏瑉,問道:“那什麽都知道的百裏公子,剛剛我和我爹爹說了什麽,你知道嗎?”


    百裏瑉托腮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然後一拍手,說道:“一定是說趙湛太混蛋,要休掉他!”


    碧朧頓時一臉黑線,喂,博學廣才的百裏公子說這種幼稚的話真的沒問題嗎?


    “碧朧,你是想要自己承爵嗎?”百裏瑉正色道。


    “是的,我已經和爹爹說好了,等哥哥過了頭七,就要在族裏宣布這件事情。”說起這件事情,碧朧不由得冷笑了一下。


    “你族裏想必不會有太大的問題的,隻是其他的……”百裏瑉欲言又止。


    “我已經下定決心了,”碧朧風輕雲淡地說著,“有困難我就解決困難了再上,沒有困難我就給別人製造了困難再上。”


    百裏瑉私心裏很不願意碧朧總是去做這些危險的事情,她原本是個應該被仔細珍藏起來被人好好嗬護的姑娘,可是這些心緒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一句最溫柔的“我支持你”。


    七日後,沐家宗族祠廟。


    人聲鼎沸。


    八百年沒聚在一起過的沐家人,此時表麵上和和樂樂地拉著家常,可是心裏都明白這裏麵的暗潮洶湧。


    這種大規模正式的家族會議,已經很久沒召開了。這一次召開,是要決定一件幾乎關乎家族榮耀的大事,爵位的去處。


    “哎呀,大嬸子,好久不見了!”沐張氏在人群裏穿梭來穿梭去,不管看到相熟還是不相熟的人,都拉著她的寶貝兒子一起打著招唿。


    “喲,這不是二房那邊的沐張夫人嘛!你兒子都這麽大了,真端正,像他爹!”被搭訕的貴婦人也像模像樣地和沐張氏互拍著馬屁。


    “哪裏哪裏,我這兒子不成器,哪比得上你家那個,那才是真正的出息!”沐張氏聽了誇,笑得眼睛都找不到縫了,可是還裝著謙虛。


    這個說得差不多了,又找下一個不知道嫂子還是嬸子的繼續吹了起來。


    “哼,看她得意的樣子,好像爵位已經掉她兒子腦袋上了一樣!”馬上就有了看不慣她行為的夫人,聚在一起議論著。


    “說得是,不就是以為和順王爺是一枝的,親近些,這都要翹到天上去了。”穿著華貴的夫人此刻卻翻著白眼。


    “我看她那兒子也不是很出拔,至於這麽炫耀嗎?我看各位家裏的兒子都比那家夥要強!”還有夫人用手帕捂著嘴酸溜溜地說著。


    “得了吧!我看你是想說你兒子比他強吧!”馬上就有夫人出聲戳穿了她。


    一群人哄笑了起來。


    等順王爺和族長到了,全場才安靜了下來。


    沐家族的族長是族裏德高望重的老人,此時已經是將近花甲之齡。往日裏族裏要拿上台麵的大事,都是由族長和族裏各枝有聲望的老人議論了拿個結果。


    這些老人被人扶著坐到了上首,順王也坐在了他們身邊。


    老族長掃視了一圈,看下麵的人都坐好了,才清清嗓子開口道:“族親們,今天召集大家,是為了一件家族的大事。大家都知道,我們沐家當年跟著始皇帝打天下,功不可沒,所以被授爵,世代沿襲。可是近日裏,順王爺的嫡長子,出了意外,去了。”


    說到這裏,底下的人都是一片哀聲,不管有沒有眼淚的,都拿著帕子揩著眼角。


    “爵位必須要有個下落,宮裏現在也等著王爺拿個主意。”說到這裏,族長又停頓了一下,“我們今日就是為了聽聽王爺心目中的人選,最後選出一個青年才俊,繼承爵位。”


    族長這麽直接就說到了重點,底下的人也按捺不住了,騷動了起來。


    “咳咳!”族長咳嗽了兩聲,底下的人馬上又安靜了下來,“我們不磨蹭了,直接請順王爺告訴大家他準備好的名單。”


    人們馬上睜大的眼睛,期待地看著順王,等著他說出各人心中最想聽到的那個名字。


    “我心中隻有一個人選。”這句話一出,底下一片抽氣聲。


    “那就是,沐家第十七代,我的嫡次女,沐碧朧。”順王不顧下麵人的反應,麵不改色地說完這句話。


    這話一出,連族長和其他老人都變了色,下麵的人更是炸開了鍋。


    “我沒聽錯吧!讓個女人承爵?”


    “荒謬,荒謬!順王爺這心也不能是這樣偏的,傳給他親女兒!”


    “哼,沒了兒子,他還要死守著這爵位?居然讓他女兒承爵?真不怕天下人笑掉大牙!”


    “一個女人,憑什麽承爵!”


    這時祠堂的大門被大力地推開,所有人都靜了一瞬,往門外看去。


    “憑什麽?”碧朧掛著高貴得體的蔑笑,朝著上首走去,“就憑我是唯一能真正保住這個爵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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