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上


    pool party結束後我興致十分高昂,帶著鴨子又去了家西班牙餐廳大吃了一頓,可惜鴨子大概對生活裏出現我這樣一個貴人的際遇還沒接受完全,情緒有些調整不過來。他不時看看自己的手腕,有些悶悶不樂,似乎在緬懷那隻高仿的手表。然而他終究是識時務的,他到底還是沒有去撿。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覺得他還算孺子可教。


    “你給我個手機號,表明天給你預定,到了給你電話。”酒足飯飽,我決定愉快地完成和鴨子最後的交易。


    他扯過桌上一張印花杯墊,拿出筆寫下一串數字。酒店昏黃的燈光裏,此時我們之間隻有搖曳的燭光。這種光影裏,鴨子的臉蛋幾乎是完美的。他寫號碼的時候似乎在沉思,微微皺起眉頭,就像有了那麽點煩惱一般,讓他英俊的臉生動而立體。然後他把寫好的杯墊遞過來。


    我從他手裏接過,留意到他的手生得也很漂亮,是那種養尊處優才能有的漂亮。而他看了我一眼,才慢條斯理收起了筆。那也是一隻卡地亞的筆。


    我不得不感慨,眼前這隻光鮮的鴨子,皮相不錯,正值壯年,但卻分明懶惰而憎惡誠實的勞動,想走捷徑才做了這一行,並且是卡地亞a貨的忠實粉絲。


    某種程度上,他和我一樣,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但我今晚的心情很好,告別了鴨子,就難得的迴了家。


    我打開那扇大門,已經能聽到流動的琴聲,美妙華麗。


    母親一如既往地在客廳彈鋼琴。


    “媽,我拿到了下周音樂舞會的邀請名額,有很多知名的鋼琴家會去,marvel也會去。”我輕輕地站在她的旁邊,等待她看我一眼。


    然而我的母親隻是對我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她正彈到《藍色狂想曲》的*,隻是緊閉了眼睛,仿佛要更深刻的去忘卻周遭,尤其是忘卻眼前我這個她人生裏唯一不藝術的產物——我不僅不會鋼琴,甚至連五線譜都看不懂。


    我隻能深吸一口氣。


    marvel是這幾年鋼琴界的新秀,克裏德大師的傳人,母親十分喜歡他的演奏風格。我以為我能有機會和他見麵這個消息多少會讓她開心點。然而也沒有。


    我轉過身,往樓上走去,牆邊的側燈沒有開,我抬頭,樓梯便顯得逼仄而狹窄,仿佛通向無限黑暗的空間。我慢慢一步步往上走。


    快走到二樓時,樓梯邊的書房裏麵傳來父親的聲音。


    “文學,下次你媽媽彈琴的時候別和她說話,別人做事打斷是不禮貌的,在家裏也不能做這麽沒規矩的事。”


    “知道了,爸爸。”


    “上周給你的書單都看了麽?新的論文課題定下了麽?下周吳教授會和我吃飯,院裏碩博連讀的那個機會他覺得你很有希望,比較文學這一塊他覺得你還是有研究資質的。”


    人真是奇怪的動物,既不喜歡被別人完全忽視,又不喜歡過度的關注。


    我的父親和母親,都能輕易地讓我落荒而逃,一個用沉默,一個用語言。


    而半夜寫論文累了起來走動時,無意間經過他們房間,兩人的對話才叫我真正狼狽而迷茫。


    “文學說她拿到了下周古典音樂會的邀請函。哎,這要是給文音該多好。讓文學去真是浪費了。


    ”


    “算了,這孩子到底不是我們教大的,有些習慣改不掉,養不熟。我上次看了她寫的文學評論,她在文字方麵也沒太大造詣。哎。讓她參加參加音樂會也好,熏陶熏陶吧,她比起文音來氣質差太多了,站在一起根本不像姐妹。”


    “說起來,文音昨天電話來說明年學校要派她去維也納參加鋼琴比賽,所以今年聖誕她不迴國了,就留在美國練琴了。”


    我就站在門外聽著他們的對話。


    直到雙腳冰冷,我才迴了房間。


    有時候真的不知道我是為了什麽要拚命地寫《尼采與屈原的悲劇精神比較研究》這類玩意。尼采和屈原和我有什麽關係?


    好在第二天我便可以離開這個家,相比這裏,我更喜歡我在學校邊上租的房子,那裏位於市中心,熱鬧到我不會覺得孤獨。


    而迴租屋的第二天,給鴨子預定的那款卡地亞就到了,我翻出鴨子留給我的杯墊,開始撥號。不知道為什麽,想到鴨子,我就覺得心情意外的不錯。


    可號碼竟然是空號,我有些意外,難道他激動之下緊張到寫錯了?


    下午沒課,這麽想著我就又跑了一次“帝色”。


    老板一見到我,果然認出來,連忙擺著手招唿保安把我趕出去。


    “哎!老板你等等!我找個人!”


    “小姐,和你說過了啊,我們這裏不提供特殊服務,您別砸場了好麽。”


    “老板你別裝了!你家的鴨子都和我坦白了!哎,我找的那個,就是上次我從你們頂層包廂拖走的那個鴨子,叫成名的那個,我還沒給他錢呢!”


    可惜老板還是不容分手把我趕了出去,並且最後看我的眼神說不出的詭異和莫名其妙。


    事後我又去過幾次“帝色”門口轉悠,但都沒有能“偶遇”鴨子。


    直到那個古典音樂舞會。


    實話說,看到鴨子背影的那瞬間我就認出來了,他正挽著一個晚禮服女人。


    我趁著他女伴走開的時候衝上去拍了他一下。


    “嗨,在這裏接客啊?”


    鴨子本來正喝了一口馬丁尼,被我拍的差點噎住。


    “恩?”他皺眉抬頭看我,可惜眼神並不威嚴,因為差點嗆到似乎還有點眼淚汪汪。


    我晃了晃手腕:“你的卡地亞到了,你上次留的號碼錯了,我去帝色也沒找到你。”


    他又瞪著我看了一分鍾。大概不能相信世界上有我這樣實誠不賴賬的人。


    我指了指自己胸前的銘牌,進場時除了vip受邀者,其餘拿邀請函的人都被發了一個刻有自己名字的此類銘牌。鴨子的胸前什麽都沒有,他應該隻是他的那位女客人帶進來的,自然沒名沒份。


    “你還不知道我名字吧。喏,這就是,你記住啊,我可不會賴你的手表。”


    我一向非常喜歡向初次見麵的人做自我介紹,因為大部分人都會為這樣一個書卷氣的名字傾倒,然後露出欣羨的目光,讚一句“你叫文學啊,好名字,大氣又精致細膩,人如其名!”這之後我便會含蓄而得體地笑。


    對這樣的過程我樂此不疲,每一次都能毫無意外極大滿足我的虛榮心。


    鴨子果然也不例外,他看著我銘牌上,再看看我,顯然頗為驚歎。


    我等著他開口。


    “文學?你叫文學?!”


    我滿足地點點頭,心想安慰他,他的名字成名,也不是那麽糟糕,雖然浮躁和沒有底蘊了一點,但是我可遇到過更糟糕的那些叫建國啊誌成啊的。


    然而還沒等我開口,鴨子便自顧自接著問道:“哦,文學,你爸是不是叫諾貝爾?”


    你爸才叫諾貝爾!這完全不是我想象裏應該出現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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