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要黑了,整個山頂籠罩在一片暮色之中,像極了一個老去的戰士,孤獨而落寞。


    曾幾何時,傀門也是一代名門,香火鼎盛,求訪之人絡繹不絕。而如今的傀門,已經藏了起來,躲開了這個世界。


    山腳下麵,村民們自發得排成兩排,幾個青年站在隊伍兩側,手舉著火把。村長站在隊伍前麵,他領著眾人朝向山頂,第一個雙膝跪地,身後眾人跟著一起照做。


    這些與世隔絕被遺忘的人,不停地叩首,虔誠跪拜,如同一群守墓人,一直守護著這處遺跡。


    “師叔,能不能講講以前的故事?”楚江離看著山下的景象,突然說道。


    “你聽了,怕是要與楚千機恩斷義絕吆。”策千秋看玩笑道。


    楚江離轉過身,認真地對他說道:


    “哪怕他真的是個爛人,隻要對我好,我就站他那邊!”


    策千秋沉默了,神情複雜,良久之後說起了那段塵封的往事...


    彼時荒古之亂剛剛平息,道宗和中皇初成,江湖上各門各派紛紛入世,傀門也不例外。掌門地傀師·玄一廣收門徒,隨著門人越來越多,傀門名號也越來越大,隱隱有與四教分庭抗禮之勢。不過就在其最鼎盛的時候,玄一真人卻突然不再收徒,將前來造訪的人拒之門外。傀門在江湖上的風評頓時一落千丈,好壞不一,座下弟子也開始各懷心思。玄一幹脆遣散門人,南下遷移,避開世人耳目。


    世間傳聞傀門三千人隱世埋名,實際上隻有三人:大徒弟楚千機,二徒弟策千秋,三徒弟韶千江。玄一將教址選在這深山之中,不過即便是這樣,那些循著蛛絲馬跡慕名而來的人也很多,拜師不成就移居山腳之下,慢慢地人一多就形成了村落。玄一感其心誠,便傳授村民一些基本的法術,幫助他們生產生活。


    日子本來過得平靜安逸,策千秋覺得,這樣隱居的生活似乎也不錯。


    可惜後來,一向正直的楚千機卻心性大變,行蹤變得偷偷摸摸,與其閑談之間,言語間也是偶有躲閃。策千秋那個時候還是個單純的少年,隻覺得可能他是在這呆得悶得慌,便時常約上兩個兄弟出遊,這段遊曆的時光至今還會浮現在策千秋的腦海,令他懷念。


    一個夜晚,策千秋從夢中驚醒,卻發現傀門起了大火,整個庭院火勢吞天。混亂之間,他救出了師弟韶千江,返迴師傅的房間時,裏麵已經完全被大火包圍。透過熊熊火焰,內中的楚江離與他對視一眼,翻過窗戶離開,從此再無蹤影...


    策千秋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毅然決然冷酷的眼神,火勢褪去後,玄一真人沒能躲過此劫,葬身了火海!


    策千秋揉了揉眼角,穩了穩情緒,說道:“我與楚千機一同入傀門,相識了二十八年。說實話,傀門三千情同手足,楚千機為人寬厚,一直也拿我們當親弟弟看待。但若非親眼所見,我也不願相信他是這樣的人!”


    “不,不可能是師傅做的,這其中有誤會!”楚江離不敢相信。


    “楚千機離開的那天,師門密寶謠天古卷也丟了,而古卷的密室隻有他和師傅能打開!”策千秋無力地說道。


    “什麽?謠天古卷?是原版的古卷麽?”楚江離沒想到,溫吟之前提過的謠天古卷,竟然在師傅手上。


    “是!”策千秋迴答說。


    “師傅與我在一起時,他的書典我都翻過,沒見過謠天古卷啊?”策千秋說。


    “原版的古卷鮮有人見過,放到世間也是名文至寶,足夠賣個好價錢了。”策千秋提醒道。


    楚江離不再做聲,人證物證俱在,難再辯解。往事一幕幕湧現,全是師傅為自己做的事情。第一次為他縫衣服,第一次為他換尿布,第一次因為練功的事打罵他,第一次為他不受偏見而封印了詭眼,第一次為他做飯,第一次...


    一個是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至親,一個是個欺師滅祖的惡人,這兩個楚千機究竟哪個是真的?楚江離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無論如何,他要找到師傅,找出真相!


    “對了,三師叔現在在哪,你們還聯係嗎?”楚江離接著問到。


    “你三師叔後來改了名字,棄武從政,當了大官,權傾朝野,世人都喊他:聖督!”策千秋迴答。


    “歲映千江?叛國那個?”楚江離再次震驚了。


    策千秋神情黯然,緩緩說道:


    “三弟術法資質平平,但腦子還算好使,一直就想棄武從政。他與我所求不同,傀門落寞後便各奔前程,其間偶有聯絡。後來果真如他所願,皇朝聖督,號令七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過他萬不該自以為是,跟中皇耍心眼,落得此番境地。”


    楚江離前些日子跟隨溫吟走南闖北,一些江湖傳聞也知道一些,不禁問道:


    “嗯,不過說起來也奇怪,聖督被抓已過半年之久,一開始說是死罪,但行刑之日卻一拖再拖,你說不動皇朝這是在等什麽?”


    “這件事,你怎麽看?”策千秋反問道。


    “皇朝不殺他,定然是他身上還有秘密,沒準這反賊不隻他一個!”


    策千秋擺擺手,說道:“你別小看了皇朝的實力,朝中但凡站邊歲映千江的人,已經被莫雄圖問候了個遍,該死的死,該關的關,隨便定你個罪,容易得很。叛國這種事,已經不是莫雄圖能說了算了,很可能中皇早已插手了。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你可知我師父為何在傀門風頭正盛時,突然拒絕收徒?”


    楚江離:“不知!”


    “這個時代,從來不缺仗打,缺的是打仗的人。傀門術法,不同於其他門派強橫的修行方式,無論是傀儡術,陣法術和機關之術,初衷都是為了輔助百姓生活,改善人們的生活。但很多人前來求道,學成後卻將此法用於戰爭。諸侯征戰,誰的兵多誰就橫行戰場,無往不利,傀門法術正好滿足了這個理念。師傅不願傀門淪為戰爭工具,也不想與四教爭鋒,不得已選擇避世不出,讓有心人斷了念想。”


    “後來,傀門的傳人越來越少,直到消失,傀門術法也就成了傳說。之後的曆代君王也千方百計地想尋找此法,皆未成功。”


    楚江離:“你的意思,是說莫雄圖可能知道了聖督的身份?”


    策千秋:“不錯,韶千江叛國,是受了魔界蠱惑。我猜他還在位的時候,就向莫雄圖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告知了其衍神杖的位置。甚至靠這個秘密得到了聖督之位。”


    “也有可能是他親自偷的!或者,是西域邊城之人。”楚江離補充道。


    “三弟的為人,我還是知道的。若他真是這種不擇手段,喪心病狂的人,我....”


    策千秋仰天,無奈道:“算我走眼,攤上這樣的師兄師弟!”


    策老鬼的分析不無道理,不過這跟師傅失蹤有何關係呢?楚江離不明所以,問出了心中疑問。策千秋皺眉說:


    “我也隻是猜想,既然青原居異蛇腹內的鎮元珠與師傅的鎮元珠相似,而衍神杖又是師傅的專屬法器,那麽這鎮元珠就與那偷杖人脫不開幹係。不管他是用了什麽法子,得以掌控衍神杖為其所用,總之這個人,就是襲擊楚千機的人,韶千江,莫雄圖和黃蒼起,一定有一個人知道線索。”


    楚江離聽明白了,不過他歎了口氣,說道:“可惜這三個人,咱們都沒辦法接觸到,這線索又斷了。”


    策千秋和楚江離不再交談,良久的沉默之後,二人異口同聲,同時說道:


    “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頓了片刻後接著一起說:


    “闖天牢!”


    “你是不是瘋了,這事都敢幹?!”楚江離質問策千秋。


    “小兔崽子你說我?你不也是這麽想的?!”策千秋罵道。


    二人相視一笑,事到如今,為了弄清真相,這似乎是唯一“靠譜”的路了...


    當天夜晚,村裏點起了篝火,村民們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唱歌跳舞,好不熱鬧。


    策老鬼一來,村裏像過節似的,看來他人緣不錯。


    村長端起一碗酒,對策千秋說道:


    “千秋啊,每次迴來你都呆不了幾天,來,今晚不醉不歸!”


    策千秋也滿上一碗,與村長碰了下,一飲而盡。


    “我這人就這樣,你也不是不知道,不過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酒量見長啊。想當年你可是一聞味就醉。”


    “那你說不說的吧,我這叫後來者居上,這玩意看天分...”


    村長黑黑的臉上泛起紅潤,一旁的幾個老頭紛紛點頭附和,老八不動聲色得,一碗一碗開始敬他酒,幾番下來,村長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楚江離感慨萬千:人呐,越菜越愛吹...


    “千秋,你在...在外麵,一定要...要...多保重...”


    村長說完,頭一歪,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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