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佐堯正巧上樓來,畢竟這是清虛閣第一次迎客,他從韶合殿出來後便忙忙的趕來,卻不成想正好看見她這般樣子。


    辛佐堯怔怔的仰頭瞧著站在樓梯上方的她,玲瓏斂眸看向他,看他這般,她輕笑,道:“你先上去,人在樓下等著了,待會兒給你信兒。”


    她見辛佐堯還不說話,隻發著怔,便又道:“還請王爺放心,這次測試,怎的,我也不敢有錯的。”


    她說完,辛佐堯臉色一沉,看著她,目光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便向下走了兩層,他才迴神,可第一句話卻是:“你穿女裝作甚?你是去見男人,也不知避諱?”


    玲瓏眉間若蹙,她瞧著他,迴道:“且不提我一身男裝隻怕被人識出,我隻問你,女子不穿女裝,難不成就該日日儒衫襯紅顏麽?。”


    她說的有理,可辛佐堯卻仍是不依不饒的說道:“那穿女裝又何必打扮成這般,便是美人計也不必拿自己去當箭。”說著他伸出胳膊,用這金線繡邊的雲色儒衫擦去了她唇上的胭脂,她一怔,便見他淺色的衣袖上染上了紅色的胭脂,便道:“衣服都髒了。”


    辛佐堯擦去了她唇畔的胭脂,見她粉頰櫻唇更顯嬌媚,不由得臉色不虞,目光掃過站在一旁的婢女,他抽出那婢女身側的粉色帕子,替她遮於臉上,這才安下心恐嚇道:“不準摘下來,要不然你被擄走了本王可不救你!”


    他拿著嚇唬小孩兒那般話逗她,玲瓏原本尚還有些陰鬱的情緒也不免煙消雲散,她一笑,那明媚的眼眸微微彎起,她輕搖了搖頭,道:“我先走了。”


    辛佐堯偏身給她讓開了道,見她走了兩步,他又提醒了一邊,“記著,不準摘下這帕子。”


    玲瓏但笑不語,隻對他擺了擺手,卻露出了一截皓腕,辛佐堯唿吸一窒,目光沉沉的送她走了下去。


    見玲瓏消失在他目光之中,他這才冷下臉來提步向屋內走去,門緊闔,他依靠在門上,瞧著自己衣袖上那一抹紅,他有些受了魔怔般的緩緩抬起,然後擱置到鼻尖,那股清甜的桂花香氣在吐納間彌漫,辛佐堯臉上露出了極其舒服的笑容。


    玲瓏。


    她至一樓,裏麵的房門緊闔,她微微偏身,對身旁的婢女低聲問道:“把人請去吧。”


    那婢女微微福身,迴道:“喏。”


    玲瓏眼神一凝,瞧向側房被婢女引路走出的溫婉美婦,房門打開,美婦未語凝噎,低頭垂淚的樣子確惹人憐愛十分。


    而裏麵的男子則一臉驚訝之餘也不禁落淚,“聘婷…”


    “孫郎…”韋氏泣聲喚道,那瘦弱的身子禁不住的微微顫動。


    孫世書上前疾走了兩步,伸手似是欲要抱住韋氏,可那手伸至一半,卻又強忍著收迴,他眼眶微紅的細細瞧著韋氏,良久,才沙啞著嗓音問道:“這多年,你可好?”


    韋氏低頭拭淚,哽咽的迴道:“還好,一切都還好。”


    說著兩人淚眼相望,卻又欲言又止。


    玲瓏瞧著唇角微勾起一抹笑意,看著兩人這般,她心底對此事便更多了些篤定之意。


    她上前,走進屋裏,二人驚愕她的出現,見她一身華服,心中便猜測她應就是這院子的主人了,隻是一介女子,建這般奢華的院落,又請他而來,卻不知何意。


    玲瓏上前,對二人微微頷首,輕笑道:“孫大人,韋夫人,小女子這廂有禮了。”她雖語氣客氣,可卻未曾福身做禮。


    韋氏瞧見她這般氣勢,有些怯意的後退了兩步。


    孫世書將韋氏攔在身後,問道:“姑娘不必多禮,隻是不知姑娘將我二人請至此處有何意?”


    玲瓏素手微伸,做出一請的手勢來,笑道:“二位還請席上坐。”


    孫世書未動,韋氏自是也不動。


    玲瓏清淡一笑,率先走到位置上,又做了一請。


    孫世書同韋氏這才坐下,玲瓏為他二人斟上一杯佳釀,再為自己斟上一杯,她舉杯,笑道:“小女子此酒恭賀二位再遇之喜。”說完,她側身,以寬袖遮掩,將酒倒入帕裏。


    孫世書同韋氏喝過,玲瓏又再斟了一迴,又道:“這杯敬韋夫人,數年守身如玉隻為等這良人,如今良人在側,終究苦盡甘來,小女子心中敬佩,此一杯,還請韋夫人隨意,小女子先幹為敬。”


    說罷,她依照上迴倒掉了一杯。


    韋氏聽她此說,剛剛收斂的淚便又落了下來,孫世書臉色一變,心痛的看向韋氏,顫聲問道:“這些年,你…可是一直未嫁?”


    韋氏流著淚微微頷首,孫世書眼中的淚頓時落下,他一攬,將她攬入懷中,歎道:“你這又是何苦!終是我薄幸負你,聘婷,娉婷!”


    韋氏隻默然垂淚。


    玲瓏一歎,道:“韋夫人,這些年來,你不是一直在等孫大人麽?如今君在側,卻又無語凝噎,為何不將心思告與他?”


    韋氏泣聲道:“我家道敗落,於他已是無用,更何況,多年來都守過來了,現下能再見孫郎已是幸矣。”


    孫世書聽她這般說,心中更痛,他啞聲道:“娉婷,咱們迴去,迴去我便娶你,三媒六聘,娶你做我平妻!”


    韋氏輕搖了搖頭,掙開了孫世書的懷抱,低聲道:“孫郎,我隻這般守著便很好了。若是你記得妾身便來看看妾身,妾身此生已是很滿足了。”


    孫世書看著她,捉住她的手,道:“娉婷,我不能再負你了,讓我娶你,這些年,我終究想明白了,即便是坐了這個位置又能怎樣?家宅不寧確實報應啊!”


    玲瓏在旁聽孫世書這般說,不由得冷笑。


    家宅不寧?


    何為家宅不寧,他夫人劉氏善妒,導致他家宅不寧的便是男子沾花惹草之性,若是男子鍾情,又何來家宅不寧。


    當初若是孫世書娶了這韋氏,韋氏溫婉為她張羅後院,嬌妻美妾,便是家宅安寧?


    心中她這般想著,可麵上,玲瓏的笑意卻愈發明顯,她露在帕外的眼眉揚起,道:“二位何必如此悲觀,小女子便為二位出一主意可好?”


    二人瞧向玲瓏,目有疑惑。


    玲瓏卻看向屋外,對伺候在外的婢女道:“帶韋夫人淨麵,將門關好。”


    婢女聽了吩咐便進來請韋氏,孫世書想她既有本事建這般院落且又能查到他二人多年前的情分,便知不是池中物,於是對韋氏微微頷首,韋氏這才隨了婢女出去,婢女關好房門,玲瓏道:“孫大人倒是情種,我家主子對孫大人極為賞識,若是孫大人願為我主子效力,主子定不會虧待你。”


    孫世書聽到此才算明白這一行之意,想來他也是官場上混了些許年的人,這一句話,終算是理清了今日之事的緣由,他正色的看向玲瓏,問道:“不知姑娘的主子是何人?”


    玲瓏明眸微眨,輕笑道:“我主子是欲成大事者,正統子嗣。”


    孫世書臉色一變,又欲多問,玲瓏卻道:“大人請勿多問,主子知曉大人現下為誰所用,故也不為難大人,隻請大人細想,那人性格如何,事成之日,是否許諾大人的真正能夠兌現,我主子雖不敢保證此一舉萬全,可主子皇室血統,必是比那宵小之輩要重義重諾,為略表心意,我主子已在城中為大人買下一三進的院落隻待大人同夫人入住。”


    “姑娘,還恕孫某人愚鈍,既是貴人欲抬舉鄙人,為何又不道明身份?”孫世書略思忖了少許,這才低聲小意的問道。


    玲瓏落落一笑:“自是為了保護大人,若是主子萬一不測,大人也可落得一身清明。”


    孫世書不免一笑,那笑中帶著幾絲諷意:“貴人竟這般為鄙人著想,鄙人感慨萬分。”


    玲瓏為孫世書斟上一杯酒,起身略顯恭敬的說道:“大人何必妄自菲薄,大人的好處大人心中怕是和明鏡一般,我主子允諾大人待事後,勿論如何,都必保大人周全,如何?”


    孫世書思考少許後,猶疑的問道:“姑娘如何敢做這保證?”


    玲瓏迴道:“大人今日也對主子的財力和權力應是知曉了一二,小女子不敢為主子做下這等決定,但大人可以細想,主子既然能在亂世保住大人和夫人的性命,自是也能夠在現下看來太平之事取大人合族性命。”


    孫世書臉色一變,急喝道:“你可是威脅我?”


    玲瓏淡漠一笑:“小女子隻不過是為大人分析現下之事,若大人這般想,也可以。”


    孫世書沉吟了半響,才緩緩道:“姑娘,既是這般,鄙人也惟有這般了,主子之情鄙人心領,隻當還了聘婷與我再續之情罷了。”


    “若是大人這般想,甚好。”玲瓏起身,走到門前,推開了門,她吩咐道:“請韋夫人來,待會兒派人送孫大人夫婦迴新府。”


    “喏。”門口的婢女福身應了聲。


    玲瓏迴頭看去,笑道:“小女子失禮了,待會兒恕不遠送,在此先祝大人與夫人此後琴瑟和鳴,待事成之日,必依大人心願,再娶嬌妻。”


    孫世書知曉二人之話已盡,便起身恭送玲瓏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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