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不認為自己是一時衝動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事實就是即使沒有黑子這個導火索,霜月遲早也要正麵去認知並接受紫原和自己的關係。既然現在的狀況是兩人都不認為自己在和對方交往,那麽兩個人之間便不存在熟人以上的關係。


    到處都找不到黑子,又打不通黑子攜帶的霜月雖然覺得說自己已經放棄了籃球的黑子大概不會到籃球部來,但她還是抱著微乎其微的希望來到了籃球部的部室。


    “黑子君……?”


    那個單薄的淡色身影像是透明的要融化在空氣之中。帶著隱忍的表情,黑子就那樣站在籃球部的部室門口。


    “……!”


    聽到有人在這種地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黑子先是一驚,後是一怔:“蒼崎、同學……”


    今天是開學典禮,籃球部沒有練習活動。這個時間籃球部的部室也沒有人在。黑子會出現在這種地方隻有一個解釋——


    “……黑子君果然還是喜歡籃球的吧。”


    霜月不認為黑子說要放棄籃球、從籃球部退部的話是說謊。但是放棄籃球、從籃球部退部和喜歡籃球,還有喜歡籃球部的同伴是兩碼事。


    (黑子君的事情我什麽都不知道。無論是他要放棄籃球、從籃球部退部的理由。還是他要去討厭自己喜歡的東西的理由。)


    隻有一點霜月是明白的:無論是想放棄的心情,還是無條件喜歡的心情,這兩種心情都是真實的。


    就是因為太過於喜歡籃球了,所以想放棄籃球才會那麽的痛苦。就是因為還惦記著那些同伴,所以才會因為不再被同伴接受、不再被同伴需要而痛苦。


    (所以——)


    霜月沒法去憎恨自己曾經非常喜歡的生父。即使霜月明白生父對自己的疼和寵早已因為生母的逝去而消逝。那個會溫柔的對待自己的父親已經不存在了。霜月自始至終還是惦記著自己的生父的。


    “……”


    抑鬱的黑子沒有迴答霜月的問題。不過他的這種反應也在霜月的想象之中。


    “不用勉強自己去討厭自己喜歡的東西啊,黑子君。”


    肩頭一震,黑子明顯地動搖了起來。


    “我沒有、勉強……”


    “如果黑子君說已經不喜歡籃球了。我就不會再對黑子君的選擇多嘴。”


    上前兩步,霜月來到了黑子的麵前:“不過既然黑子君還喜歡籃球,就不應該勉強自己去放棄籃球。”


    “我——”


    “是喜歡的吧?籃球!是最喜歡的吧?黑子君以前說過你無法想象沒有籃球的人生。現在呢?現在黑子君就能夠想象自己沒有籃球之後的人生了嗎?”


    以黑曜石一般的深黑眸子直視著黑子,霜月近乎是咄咄逼人地道:“不要逃避自己的真心怎麽樣?喜歡就是喜歡啊!就算因為太過喜歡而有了痛苦的迴憶……喜歡的東西也還是一樣喜歡吧?!”


    “……”


    黑子的嘴唇微微的顫動著。天空色的眸子中有熱淚怔怔的掉落下來。


    “……我喜歡籃球。”


    喜歡籃球。一直都很喜歡籃球。因為籃球交到了人生的第一個好友,因為籃球得到了最重要的同伴。


    打籃球的時候很快樂。即使訓練很痛苦,但是看到自己的籃球水平有所提高,自己就會打從心底的快樂起來。


    “最喜歡籃球了……”


    打從心底的喜歡。發自內心的喜歡。可是——


    “111:11”那個故意拚湊出的殘酷比分就是以赤司為首的整個“奇跡的世代”的宣告。他們不需要同伴,他們不熱愛籃球。他們隻是因為有著過於卓越的才能才會走上球場。他們在球場上進行的不是什麽比賽,隻是單方麵的蹂躪以及對沒有他們那種才能的對手的嘲諷與玩弄。


    過去勝利是眾人的一致目標。想要一起勝利的心讓大家團結。但是在勝利已毫無懸念的現在……勝利以外的東西呢?那些想要拚命提高自己而流下的汗水以及失敗時流下的不甘心的淚水呢?那些默契、那些摩擦,那些一起度過的時光,那些一起感受到的快樂呢?


    ——曾經的“我們”去了哪裏?


    “我已經……”


    不要說是再度碰觸籃球。哪怕隻是看到籃球都會想到那一天所感受到的悲憤以及屈辱。同時,也會不由自主的去想為什麽自己明明在場,卻沒能阻止搭檔青峰的崩潰。為什麽自己明明察覺到了“奇跡的世代”的改變,自己卻沒能為那五人做任何事情。


    其實黑子明白自己一直在逃避著“那一天”的到來,一直自我催眠著“那一天”不會到來。可惜,事與願違。“那一天”還是在全中決賽的那一天到來了。


    抬起顫抖個不停的雙手,努力屈伸著手指。眸子大睜瞳孔卻收縮起來的黑子連正常的哭泣都做不到。


    “這雙手已經——”


    意識到好友的荻原成浩淪為了奇跡的怪物們的餌食的那一刻,黑子也就再也無法拿起籃球了。


    “不要再說了……!”


    用力擁抱住眼看著就要再度情緒崩潰的黑子,霜月亦流下了眼淚:“對不起、對不起黑子君……對不起……我自以為是的說了那些話……對不起、我根本什麽都不知道還大放闕詞……!”


    “是我錯了!是我不該勉強黑子君!對不起、對不起……!!”


    傷害黑子不是霜月的本意。可無論霜月的本意如何,黑子會再一次想起那些令他痛苦不堪的迴憶都是因為霜月所說的一席話的緣故。


    “……”


    拐角的牆壁之後,雙手抱胸,冷眼旁邊了一切的赤司微微眯眼。準備到部室裏收拾東西的他偶然目睹了部室門口的這一幕。


    他並非不識趣的人,所以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情對黑子來說是多大傷害的他沒有故意出現在黑子與霜月的眼前。當然,赤司也沒有一星半點兒的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懺悔的意思。


    荻原的反應在赤司的意料之中,黑子的反應自然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赤司不相信命運。不過是何種的因緣際會才能造就出這種將四個人都籠罩於其中的關係呢?


    蒼崎霜月、黑子哲也、赤司征十郎、紫原敦。本來毫無關係的四人就這樣讓千絲萬縷的關係重疊,最終四人的關係變成了現在這種難以言說的模樣。


    (很快我和哲也就都要退場了吧?)


    (不過就算退場也不能讓敦一個人獨占全部的好處呢。)


    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笑聲,赤司離開了。


    距離三年級生畢業隻剩下一個學期的時間。帝光中學的大部分三年級生們都在拚命的念書以及準備即將到來的升學考試。


    至於那對升學考試興趣缺缺、基本不怎麽念書也不準備考試的少部分人之一的紫原還是一如既往百無聊賴的吃著他的零食。


    ——霜月每天都和黑子黏在一起。兩個人幾乎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每次看到霜月和黑子在一起紫原都忍不住會生氣。就連最喜歡、打算一根一根慢慢吃的pocky都會一口氣咬斷。


    “喂喂……小紫原,這樣真的可以嗎?”


    聽和紫原一個班的女生八卦了紫原似乎被甩了的事情,不知道和霜月在一起的人就是黑子的黃瀨忍不住問紫原。


    “……反正我們又沒有在交往。”


    恨恨地咬碎薯片,紫原又想起了霜月和黑子親密的樣子。


    至於霜月,擔心黑子的她能為黑子做的僅僅是陪伴在黑子的身邊。


    “……蒼崎同學,紫原君那邊沒關係嗎?”


    多少知道了霜月和紫原之間的事情,也明白霜月和紫原是什麽關係的黑子有點擔心的問著。


    “這段時間你隻和我在一起,要是被紫原君誤會就不好了吧……?”


    聞言,和黑子一起吃著午餐的霜月莞爾一笑,道:“沒關係的。”


    “反正,”


    拿著筷子的手略一收緊,保持著笑容的霜月垂眼道:“我們也不是在交往什麽的。”


    說完的霜月又朝著黑子笑了笑,示意話題結束。她不願意再和黑子談論有關紫原的事情。


    即使明白霜月不想再談論和紫原有關的事情,隱約察覺到了霜月是因為什麽原因而和紫原賭氣的黑子還是很想對霜月說:“蒼崎同學,你就想這樣和紫原君賭氣一輩子麽?”


    隻不過在黑子開口以前,霜月已然道:“還有我能這樣和黑子君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了。”


    霜月的話讓黑子一怔,接著黑子便反應了過來:“……是因為升學的緣故嗎?”


    “嗯。”霜月笑著點了點頭:“我要去的學校已經決定了。”


    這個時期才決定好要升哪所高中已經算是晚的了,所以黑子早已有了霜月會這麽說的心理準備。可是當霜月真的這麽說的時候,黑子還是心中一涼。


    “是京都的全寮製女子高校。”


    霜月淡淡道。


    “京都……”


    無論是“蒼崎同學和赤司君一樣要去京都啊”,還是“京都很遠呢”,亦或是“紫原君聽說要去秋田”;這些話黑子統統都說不出口。


    五味陳雜的表情在黑子臉上閃過,最終黑子還是隻能露出一個輕而淺的笑容對霜月道:“我要去的學校也決定了。是東京的誠凜高校。”


    聞言,霜月像是有些感慨似的開口:“是嗎?黑子君要留在東京啊……”


    (真的是,各奔東西了呢。)


    腦海中又浮現出紫原的臉。又想起被紫原拉著手走在街上時的害羞,被紫原抱在懷裏時的安心,和紫原在一起時那種開心的感覺。霜月心中微微刺痛了一下。


    (這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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