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瀨他——”


    w·c第五日,海常對福田綜合的一戰結束之後,霜月在走廊拐角處聽到了森山的聲音。


    “……啊。已經到極限了吧?黃瀨那家夥。”


    笠鬆的聲音隨之傳來。他的口吻像是無奈,像是不甘,又像是痛苦。


    “腳腫成那樣、腿也……就算他再怎麽想參加明天的比賽,監督多半也不會讓他上場。”


    “笠鬆……”


    拐角這邊的霜月看不到森山和笠鬆的表情,但隻是聽兩人的聲音,霜月也能切實地感覺到兩人身上所散發出的痛苦之意。


    “是我們太過於依賴黃瀨了。那家夥本來就隻是個乳臭未幹的一年級小鬼。我們這些三年級的前輩的卻不能做他的榜樣,隻能沒用的跟在他的後麵,連他的腳步都追不上。”


    笠鬆的聲音如同歎息一般。


    “是我們把黃瀨逼成了現在這樣……我這個隊長和主將做的太不稱職,身為前輩也沒有盡到身為前輩的義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


    “笠鬆!!”


    森山的聲音大了許多:“黃瀨的身體會因為超負荷而受傷不隻是你一個人的能力不足造成的!!你看到我剛才有多沒用了吧?!麵對那個叫灰崎的家夥我連我最自豪的射籃都沒法用出來啊!!!”


    森山沒有哭,可他的聲音已是撕心裂肺。這聲音傳進霜月的耳朵裏,讓霜月的心狠狠一痛。


    (不、不對——)


    在拐角處蜷起身體,霜月像是胃痛一樣臉色慘白的低下了頭。


    “森山,你——”


    笠鬆沒有想到森山會有這樣的反應。和森山同校三年,笠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森山的情緒如此激烈。


    “笠鬆你沒有錯!你作為隊長、你作為主將已經做了你能做的一切!黃瀨也是一樣!他和你都是我們海常引以為傲的ace……!”


    相當嫌棄熱血過頭的早川的森山平時總是一副飄飄然的殘念帥哥臉。誰都沒有看到過森山如此激動的樣子,也沒有人見過森山現在這種不淡定的表情。


    “如果我沒有被灰崎那種人渣家夥奪走技能……!如果我能夠再多援護黃瀨一點……!!如果我……!!可惡……!”


    雙手緊握成拳,短短的指甲深入掌心之內。眼角已有熱意滲出的森山咬牙切齒。


    “可惡……!!可惡啊……!!!”


    森山哭了。這個總是讓人感覺十分輕浮的殘念帥哥就這麽沒有形象的哭了出來。在他身旁是想安慰他,卻最終也隻是紅了眼眶的笠鬆——不足一天,不到二十四個小時,海常籃球部的三年生們最後的冬天馬上就要結束了。


    籃球的女神並沒有給予總是淪落為敗者的他們憐憫,亦沒有給他們重來一次的希望。


    (不是前輩們的錯——)


    再也聽不下去森山那慘烈的哭聲,霜月駝著背、有些步子不穩地走向了海常高校專用的更衣室。她很清楚造成現在這種狀況的絕對不是海常籃球部的三年級生們。如果有人需要為黃瀨身體的過度疲勞以及黃瀨的負傷負有責任,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森山或是笠鬆。


    “監督!拜托你!我明天一定要上場!!”


    “……黃瀨,你在說什麽傻話啊?你自己還不明白你自己的身體狀況嗎?”


    這邊,生氣的武內一把拉開了更衣室的門,繼而向著更衣室外走去。武內顯然是不想留在更衣室裏繼續聽著黃瀨求他明天讓他上場。


    “就是啊黃瀨……不要逞強了——”


    扛著黃瀨的小堀勸著,拖著一條腿走路的黃瀨卻是倔強地追出了更衣室。


    “我和小綠間約定過的!不論結果如何我們都要堂堂正正的一決勝負!況且不是我自大,但是海常能壓製小綠間的人隻有我一個!如果我不能上場……!!”


    後麵的話即使黃瀨不說出口,武內和海常籃球部的其他成員也明白他說的確實是事實——海常對上秀德,如果身為ace的黃瀨不出場,根本沒有人能壓製住綠間那恐怖的超長距離射程。再加上秀德還不是綠間一個人的隊伍,包括擁有“鷹眼”的高尾和成在內,秀德的每一個人都很難對付。不管海常籃球部的其他人多努力,兩隻隊伍的比賽結果在這個時候已不語自明。


    “……你以為我身為球隊的監督難道會不知道自家的ace不出場就贏不了對方嗎?!黃瀨!”


    一直壓抑著的武內終於在這個時候爆發:“不讓你上場會讓以你為中心的這支隊伍的戰力造成多大的折損我早就知道了!但是——!!”


    一把握住黃瀨的肩膀,武內斂起了外露的不甘,沉聲道:“這次就放棄吧,黃瀨。否則不隻是下場比賽,明年的i·h、w·c,今後的任何一場比賽說不定你都無法參加了。”


    “那、”


    黃瀨掀動了一下嘴唇,吐出了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的聲音。


    “前輩們怎麽辦?三年級的前輩們、怎麽辦?”


    黃瀨顫聲問著。在他的身後,海常籃球部的成員們已然哽咽。


    “笠鬆前輩他們、這是最後一次的大賽了啊……!!”


    一直都自責於自己關鍵的時候失分,背負著帶領整支隊伍一雪前恥的責任的笠鬆。總是活躍著隊伍裏的氣氛,讓其他人感到這支隊伍如此舒適有趣的森山。總是溫和的包容著周圍的人的小堀。還有那些因為無法上場而提前隱退、但依然會為黃瀨等人加油助威的三年級生們。


    “笠鬆前輩還沒能帶著我們到全國的最頂端去呢……!”


    大粒的晶瑩從低著頭的黃瀨的眼眶中落下,閃耀著刺眼的光芒碎裂在了走廊上。


    “我和森山前輩說好了……這次贏了……我就找模特兒的女性朋友來和他聯誼的……”


    把自己的身影藏在拐角之後的霜月順著牆壁滑坐了下來。眼淚無聲地濕潤了她的雙頰。


    (是的,前輩們沒有錯,武內老師也沒有錯,黃瀨君更沒有錯。)


    霜月沒有比這個瞬間更加嫌惡自己的時候了。


    (有錯的人是我。)


    明明早就注意到了黃瀨的身體狀況,卻是因為不想被黃瀨發現自己在跟蹤他,所以就什麽都不說當作什麽都不知道。


    (什麽“守護天使”啊?)


    (什麽“願意為黃瀨君燃燒剩下的生命”啊?)


    因為不想被人說難聽的話,因為不想被人用有色的眼光看待,所以把“守護”的責任推給了別人。最終自己守護了什麽呢?守護的不過是自己而已。


    把自己偽裝的像個為了愛情而無私的聖母一樣,可蒼崎霜月事實上並沒有為黃瀨涼太做任何一件事情。


    (我有什麽資格說自己“喜歡”黃瀨君啊?)


    結果,蒼崎霜月喜歡的還是自己。蒼崎霜月隻是喜歡著像個聖母一樣想為誰無私付出的自己。蒼崎霜月所謂的“喜歡”,不過是自以為是的自我滿足。


    雪花又輕飄飄的落了下來。


    踏著薄薄的落雪,在雪地上踩踏出一連串腳印的霜月停在了體育館附近的一條小路上。


    拿著從附近一家由老爺爺經營的文具店裏買來的裁紙刀,霜月在看到小路那邊的來人後將刀刃推出了裁紙刀的塑料殼。


    哢噠哢噠的聲響在這個落雪的夜晚顯得有些突兀,於是來人抬眼看向了前方的霜月。一邊咒罵著“可惡青峰那混蛋……”,一邊胡亂地擦著自己嘴角血跡,眼神兇惡的灰崎祥吾看到了一言不發地擋住了他前進道路的霜月。


    “喂……!”


    不滿對方占道的行為,灰崎露出了兇神惡煞的表情。可惜,擋住他去路的少女完全不為所動。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上甚至沒有半點可以稱之為情緒變化的東西。


    “找茬嗎?!啊?!”


    走到霜月麵前大聲怒道,本來就因為黃瀨的緣故在籃球場上吃了癟。下了場想去埋伏並報複黃瀨的時候又被青峰給狠狠地教訓了的灰崎現在正是需要一個地方發泄的時候。


    “——————”


    有銀白色的東西在灰崎的眼前劃破了空氣,直直的朝著灰崎的左眼而去——灰崎麵前的少女出手快得不可思議,眼看著她手中的裁紙刀就要戳上灰崎的左眼。然而,這把裁紙刀卻在離灰崎左眼還有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停下了。


    “你他|媽|的是誰?!你這是想做什麽?!”


    驚魂未定的吼著,關鍵時刻用上了所有反應神經的灰崎抓住了霜月的手,讓霜月停止了對他的攻擊。


    “請……不要再找黃瀨君的麻煩了。”


    被灰崎用力地握緊拿著刀的裁紙刀,手臂疼痛且開始緩慢麻痹的霜月說著,臉上的表情仍是沒有變過。


    “哈……?涼太?”


    上下打量了一下霜月,嘴角抽搐了兩下的灰崎似乎不太明白為什麽這個時候黃瀨的名字會冒出來。心中暗罵一句黃瀨的品味真是越來越差的他因為自己輕易就抓住了看上去弱不禁風的霜月而輕易地放下了戒心。


    “你是涼太的女人?”


    灰崎說著從霜月手中奪過了裁紙刀,接著又稍微用力的一推,讓霜月往後退了兩步。


    “不是。”


    幹淨利落的迴答著,一點遲疑一點憤怒都沒有的霜月讓灰崎感到了異樣。


    “喂,你拿著這種東西就來襲擊我。你也不怕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斂起了輕視的表情,揚了揚手中的裁紙刀,灰崎問。


    聞言,霜月微笑起來。抬起眼望著灰崎的她對於謹慎的灰崎另眼相看了些。


    “不怕。因為那個本來就是要你拿著才有意義。”


    “我拿著才有意義?”


    霜月的話讓灰崎微微眯起了眼睛。


    “嗯。”


    霜月微微點了點頭。


    (為什麽呢?明明我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但是我竟然感覺不到一點害怕呢。)


    “那個是我用來陷害你的小道具。”


    中學的時候霜月對灰崎這個人沒有什麽了解,隻是想著那麽愛打架還到處惹是生非的灰崎八成頭腦也不大好。現在想起來霜月才覺得自己真是太看清了灰崎——本來,帝光也不是頭腦不好的人能考上的中學。黃瀨和青峰的成績不好隻是相對於整個帝光中學的學生來說。到一些低水準的中學去,黃瀨和青峰說不定能也能名列前茅。


    發現自己的小計謀被灰崎識破隻是時間的問題,霜月幹脆自己和盤托出:“隻要我一叫,馬上就會有人過來的。相信看到現在的狀況,不少人都會誤以為你是在用刀在威脅路過的女生。”


    “你……!!”


    灰崎簡直想罵自己麵前這個他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女是個神經病。居然想出這種辦法來威脅自己。


    “動機的話是有的。今天你輸給了海常籃球部的人。而我正好是海常的學生。你看到身為海常學生的我走在小路上,就想拿我來發泄一下。因為你是個經常打架的小混混,所以隨身攜帶刀具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


    冷靜地說著,霜月一點也不怕這條路上忽然有別的人忽然走過來破壞了自己的計劃。


    “我是優等生,你是經常打架的小混混。你認為警察會相信哪一邊?到時候你隻能是百口莫辯。”


    看著灰崎那張扭曲的臉,看著灰崎憤怒的表情,霜月還是什麽都感覺不到。她既不為自己的冷靜感到慶幸,也不為自己這麽威脅別人而感到抱歉或是心虛。


    “……你認為我會讓你得逞嗎?!”


    灰崎憤怒,可他卻無法像平時那樣想痛毆誰就去痛毆誰。他現在上前隻會坐實霜月給他編織的罪行。可他也咽不下這口氣,答應霜月不再找黃瀨的麻煩。


    “不會。我沒有看輕你到那個程度。”


    看著把裁紙刀摔在地上還惡狠狠地踩了兩腳以泄憤的灰崎,霜月輕聲道:“不過我在乎的不是能不能讓你被警|察以莫須有的罪名帶走。我的目的是讓你不在找黃瀨君的麻煩。”


    “所以——?”


    灰崎瞪著霜月。


    “隻要你知道黃瀨君的身邊有我這個麻煩的存在,和黃瀨君為敵相當於和我為敵就足夠了。”


    霜月說著緩緩地轉過了身。重新邁出腳步的她的影子被路燈拖的很長很長。


    “我相信你聰明到不需要進監獄才明白最好不要和我為敵。”


    不想去管身後的灰崎是怎樣的表情,以前十分畏懼暴力的霜月發現自己現在一點也不害怕暴力這種多是男人所持有的力量。


    (……果然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不要命的人嗎?)


    長長地唿出一口白氣,霜月在深冬的寒風之中瑟縮了一下。也正是這個會因為寒冷而顫抖著瑟縮了一下的十六歲少女……剛才做出了她自己也明白是不要命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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