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再次見到霜月是兩年後的初夏。


    彼時i·h的東京都預賽剛剛結束。輕鬆地突破了第一次預賽的誠凜籃球部成員們正在更衣室裏換衣服。拿出幹淨的t恤穿上,黑子在火神“啊啊好熱……!!”的嚷嚷聲中聽到了自己攜帶電話響起的聲音。


    看到來電顯示是未知號碼的黑子有一瞬的猶豫。不過下一秒黑子就鬼使神差的接起了電話。


    “喂?您好。”


    “您好,我是○○醫科大學附屬醫院高度救命救急中心的護士長巽。請問您認識海常高校二年級的蒼崎霜月同學嗎?”


    (救命救急、中心……?)


    “救命救急中心”這個詞撥動了黑子身體裏某根敏感的神經,有什麽東西開始在黑子的腦海裏嗡嗡作響、響個不停。


    下意識的屏住唿吸,黑子迴答:“……是的。”


    “那真是太好了——……”


    電話對麵的中年護士長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後才繼續把話說了下去:“蒼崎同學暈倒在了路邊,救護車把她送到了我們這裏。我們查看了她的學生證和攜帶電話,她的攜帶電話裏隻留有您一個人的號碼,我們現在聯係不到她的家人。如果您方便的話請來一趟我們○○醫科大學附屬醫院高度救命救急中心。如果您不方便,可以請您告訴我蒼崎同學的家人或是監護者的聯係方式嗎?另外還有……”


    姓巽的護士長後麵還說了什麽黑子已經沒有認真去聽了。向誠凜籃球部的同伴們借了所有人能夠拿出的所有錢,黑子一個人坐上了去神奈川的輕軌電車。


    電車上黑子什麽都沒有去想,無論是霜月暈倒在路邊的原因,還是霜月現在的狀況。


    『另外還有……』


    巽護士長剛剛說過的話在黑子腦海中浮現出來的那個瞬間,黑子就用力閉上了雙眼——強迫清空自己大腦、讓自己的思緒一片空白的黑子什麽都不敢想。


    黑子不太記得自己是怎樣衝進救命救急中心,又是怎樣從前台護士那裏問到霜月所在的病房的。唯一讓黑子刻骨銘心的就隻有那天他打開病房的門時所看到的光景。


    “……”


    靜靜地坐在床上,霜月望著窗外深紅發紫的天空,怔怔地發著呆。


    “蒼崎同學……”


    熱汗與冷汗一起湧出,在看到霜月的這個瞬間黑子才感覺到了嫌堵車厲害、從車站一路跑到救命救急中心的自己手腳早已酸軟無力,肺部因缺氧而產生近似灼燒的痛苦感。黑子現在才有了原來自己如此恐懼的實感。


    “黑子君……?”


    臉色蒼白的霜月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望向黑子的她顯然沒有想到黑子會這麽突然地跑到神奈川來。


    “為什麽黑子君會在這裏——……”


    霜月剛問完就想到了黑子在這裏的理由。意識到黑子知道了自己的攜帶電話裏隻有他一個人的名字,神色複雜的霜月顯得即尷尬又難過。


    “……對不起。”


    垂下的長睫在霜月的眼睛上投下一層淺淺的灰。微微低頭的霜月臉色愈發的難看。


    “我沒有想過要給黑子君添麻煩。所以——”


    “我很高興我的電話號碼在蒼崎同學的聯係人裏。”


    這是黑子第一次如此粗暴的打斷霜月的話。


    “請不要刪除我的號碼。”


    如此請求著的黑子上前握住了霜月的手,肩膀上還掛著書包的他甚至連病房的門都忘了關。


    霜月的手很冰,那是一種令人難以想象現在是夏天、霜月在黑子來之前在病床上窩了幾小時的溫度。


    “黑子、君……”


    拚命壓抑著感情的聲音比起兩年前沙啞上不少。眼眶微微濕潤起來的霜月沒有掙開黑子握著她的手。


    兩年的時光似乎並沒有改變什麽。除了黑子比中學時代要高上一些、劉海要長上一些,霜月比中學時代要瘦一些、要憔悴一些之外,黑子和霜月幾乎沒有改變。


    “蒼崎同學,請告訴我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事,好嗎?”


    “……”


    黑子的話讓霜月肩頭微微一動。被黑子握著手的她下意識的想要收迴自己的手。察覺到了霜月的變化,黑子把霜月的手握的更緊。堅定的望著霜月,黑子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輕易地就放棄了解霜月的事。


    “咳、嗯……”


    約莫有四十歲的中年女性在單人病房門口假咳了幾聲。她的出現讓黑子自然地放開了霜月的手。


    “請問您可以跟我過來一下嗎?”


    看到黑子放開了霜月的手,霜月默默地收迴了自己的手的中年婦女向著黑子問。


    “是的。”


    快速的把肩膀上的書包放到一旁的看護椅上,黑子跟著中年婦女走出了霜月所在的單人病房。


    這位在單人病房門口假咳,之後又從霜月的床前帶走黑子的這位中年女性便是打了電話給黑子的護士長巽。


    巽護士長在詢問了黑子的身份以及黑子和霜月的關係之後簡單的介紹了自己。把黑子帶到醫院中央休息區的位置上坐下,巽護士長禮貌的道過歉:“對不起,剛才打擾到你們了。”


    “不,沒有的事。”


    黑子朝著巽護士長搖頭。擁有良好的職業素養與待人習慣的巽護士長並沒有因為黑子的年紀比自己的兒女的年紀還小而輕慢黑子。這讓滿心疑慮、神經繃地緊緊的黑子稍微輕鬆了一些。


    “蒼崎同學醒來之後我們向她詢問到了她家人的聯係方式,剛才我們的護士已經聯係到了她的家人。但是,”


    說話的巽護士長頓了一頓。


    “蒼崎同學不同意住院。她的家人在電話裏表示她的事情由她自己決定。我們無法說服蒼崎同學入院觀察治療。”


    黑子先前還有一絲輕鬆可言的心情此刻降到了冰點。他從神色凝重的巽護士長臉上看出了事情的嚴重性,也從巽護士長的言行中得出了自己需要做好最大限度的心理準備的結論。


    “蒼崎同學的病情嚴重到非入院觀察治療不可的程度嗎?”


    初中一年級時開朗又愛笑的霜月以及五分鍾前才見過麵的霜月在外貌上的差異並不是很大,但那種不算鮮明、亦不算特殊的差異始終在黑子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胸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揪緊,疼痛的感覺幾乎讓黑子喘不過氣來。


    聞言,巽護士長一臉錯愕。


    “……你難道不知道蒼崎同學的病情嗎?”


    “是的。”


    黑子點頭。


    “在接到您打來的電話以前,我甚至不知道蒼崎同學生病了。”


    放在大腿之上的雙手緊握成拳。黑子麵無表情地說著,心中卻是以任何人都更加厭惡這樣的自己。


    (我不是沒有發現。)


    黑子覺得自己像被人狠揍了一頓,頭暈目眩外加耳鳴的同時渾身上下都痛的像是骨頭被一節一節的拆開,之後又一節一節的被人粗魯的組合起來。


    (這樣的我有什麽資格對蒼崎同學說“喜歡”?)


    許許多多的線索都指向了同一個答案,黑子不是沒有機會弄清霜月隱藏的事實。況且霜月不是一個擅長撒謊的人。黑子之所以會被霜月瞞住僅僅是因為黑子沒有“想知道”的意願。


    複雜的情緒在眼眸中轉瞬而逝,巽護士長沉默了一下。好一會兒她才道:“按照醫院的規定,一般情況下我們是無法向病人親屬之外的人透露病人病情的具體信息的。”


    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巽護士長的意思,黑子靜靜地聽著巽護士長把話說下去。


    “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黑子同學你能勸蒼崎同學入院。”


    “我知道了。”


    答應了巽護士長的黑子很快迴到了霜月所在的單人病房。這次他好好的關上了病房的門,還順手鎖上了房門。


    “蒼崎同學,”


    初夏的微熱氣息還沒有完全散去。窗外傳來了細碎的蟲鳴。從霜月床邊的看護椅旁走過,來到病床前的黑子這一次不想順其自然。


    “你還沒有迴答我之前的問題。”


    強迫也好,令人為難也罷,黑子想知道霜月的事情。無論霜月原本是不是打算就這麽一直瞞著他。


    比起因為多管閑事而被討厭、被疏遠,黑子更加無法忍受自己對霜月的一無所知以及霜月將自己隔離在她的世界之外。


    “蒼崎同學,請好好告訴我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這一次黑子沒有再用疑問句。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強人所難的事情的黑子不打算退縮,也不會退縮。


    “……”


    霜月張了張嘴。想要像過去那樣敷衍過去的她在抬頭的瞬間發現黑子沒有讓自己敷衍的打算。


    於是霜月低頭,垂下了羽睫。


    “……我知道了。”


    霜月妥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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