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常公公邁進房門的時候,身子都有些顫抖,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了,卻比以往更多時候都要慌亂,因為他在出宮的時候便做出了一個決定,這個決定會讓他後悔終生,卻不得不去做。♀


    那間屋子裏因為常年不見天日而散發出黴味,不止如此,還有更多奇怪的發臭的味道,放眼入目的是一張床,也不知道是多少年沒有換洗了,顏色都有些灰撲撲的。


    常公公低下頭,看著床上那盆狗食一樣的東西,才把視線轉向了床上那人,被子遮住了她的身子,看不出什麽端倪,隻覺得空蕩蕩的頗有些奇怪。


    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那是一個怪物。


    那個人也曾貌美如花,風韻端莊,現在卻失去了眼睛和舌頭,甚至四肢……


    那場景實在太多詭異,常公公卻一刻也沒有轉過眼睛,直直凝視著那不成人形的女子,半晌,鼻子一酸,眼裏竟然微微有些濕潤。


    他活了快五十多歲了,還從來沒流過眼淚,現在卻向命運低下了頭,額上的皺紋似乎比以前更多了。


    “阿喜啊……”


    他輕輕喚道。


    可是沒有任何迴應他的聲音,床上那人一直安靜地躺著,似乎隻有在餓了的時候才會把頭轉過去舌忝一下食盒。


    常公公盯著她這般模樣看了很久很久,終於背過身去,淚流滿麵。


    往事如同寺廟裏敲響的洪鍾,撞破了十幾年歲月的記憶,紛至遝來。


    ……


    “天冷了,我給你做了一件棉夾襖,穿在衣服裏頭是看不出來的。”明眸皓齒的女子有些羞澀的將手裏的東西遞了過去,轉身就想跑,卻被人拉住了手。


    年輕的常之承有些緊張地拉著她的手,神情頗有些尷尬,猶豫了很久才道:“阿喜,我不過是個閹人,你對我這麽好,就真的一點也不後悔嗎?”


    女子有些羞澀的笑了笑,“既然都跟了你了,又有什麽後悔一說,你雖是個宦官,可哪樣都比人家強。♀”


    當時的男子相貌頗為秀氣,若是換上了正常百姓的裝扮,倒看不出來是個太監。女子雖然年逾三十,身材卻保養的極好,兩個人站在一起其實還挺般配。


    當時宮中流行菜戶一說,許多有權勢的大太監都會在宮中尋找自己合眼宮女結為對食,常之承也不例外,遇上了薑喜兒,卻是他一生幸福而痛苦的開始。


    他們的相處平靜而又溫暖,幾十年了也沒有吵過什麽架,在這如履薄冰的宮中相依相伴,互相扶持,實在是一份難能可貴的感情。但有些命運並不是自己能夠左右的,一旦陷入了權力之爭,所有美好的現狀都會化為一片碎末。


    ……


    “殿下,奴婢剛剛跟你講得可都聽清了?”體態豐腴的女子彎下了腰,滿臉帶笑的看著眼前四歲的小孩,“不要惹再父皇和母後生氣了,更不能再貪玩了。你是大周的希望,是整個國家的未來。壞人給的東西不要隨便吃,要好好保護自己,不要遭人暗算。”


    “女乃娘……”四歲的沈尋昂著頭凝視著她的眼睛,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要說這些不找邊際的話,“尋兒一直都很乖啊。”


    “是啊,尋兒最乖了。”薑喜兒有些顫抖地模了模他的臉,卻沒有像從前一樣將他抱起來,隻是有些掩飾道,“我隻是……有些放心不下你。”


    話剛落音,眼中隱約有些東西在閃光,她有些尷尬的伸手去擦,卻被敏感的小沈尋拉住了手,語氣緊張而又慌忙:“女乃娘為什麽要哭?”


    “我……我沒哭。♀”薑喜兒掙開了他的手,慌亂地擦掉了眼角的淚,柔聲道,“浣衣局的陳姑姑喚我有事呢,女乃娘去去就迴,你安心在寢殿呆著,不要亂跑知道嗎?”


    小沈尋一直看著她的眼睛,似乎想從裏麵發現什麽,終究是無功之勞,於是佯裝失望地低下頭,乖乖道:“嗯,我不亂跑。”


    薑喜兒又模了模他的臉,從額頭一直撫到臉頰,動作又輕又柔,像是怕碰壞了什麽最珍貴的東西。她的手一直停留在那裏,似乎這就是永遠的訣別,怎麽也不願意鬆開。


    過了很久很久,她才慢慢站了起來,轉過身的那一刻,還是迴頭對沈尋笑了笑,那笑容太過慘白無力,直到十六年後,他依舊會夢到那個倉促的白天,隻是從此失去了後麵的記憶。


    薑喜兒起身就朝門外走去,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是釋然,還是終於敢麵對一切了。


    從她接到這個令牌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要麵對的會是什麽了。


    沈尋並沒有像他所說的那樣乖乖呆在寢殿裏,而是悄悄跟了出去,女乃娘今天的舉動太過奇怪,讓他不得不好奇。


    果然,剛一跟出去就發現她並不是去的浣衣局的方向,而是往一個偏僻的方向走去,沈尋還是個四歲的孩子,身子骨還小,走路又靜悄悄的,路上隨便躲一躲也就跟著過去了,四歲小孩的腿特別短,所以跟起來特別吃力,幸好也沒有人發現。


    冷風颼颼的吹著,天空中還飄著一些小雪,幸好也不是很大,他穿的又厚,所以還能承受。


    走著走著,女乃娘便停下了腳步,那是一處荒廢的院落,匾額上幾個字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了,卻能看見是“玉嫦宮”三個字,沈尋依稀記得有人跟自己說過,這裏曾是一個不受寵的妃子住的地方,因為經常鬧鬼所以搬出去了,是比冷宮還要冷的存在,平時基本不會有人來這裏。


    女乃娘為什麽會到這裏來?


    見她朝院子裏走了進去,沈尋朝前走了兩步便停了下來,再往前走的話就會被發現的,直到她的身子完全背對著自己,沈尋才閃身掠了進去,躲在了院子的草叢中。


    那荒草叢有成人一半高,所以隻要他蹲在那裏,就可以完全掩蓋住自己的存在。


    殿門是鎖上了的,所以薑喜兒也沒有辦法進去,不過她也沒有想要進去的意思,隻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著什麽人的到來。


    她不動,沈尋也不動,直到腳都蹲麻了,才隱約聽見了門口有些動靜。


    那人的身影剛剛出現在麵前,沈尋差一點就要叫出來了,卻隻是瞪大了眼睛,盯著那人慢慢朝這邊走過來。


    為什麽是皇叔……


    沈兼帶著四五個隨從慢慢走了進來,還不忘朝四周看了看,半晌,才走到了薑喜兒的麵前。


    冷笑了一聲:“哼,本王還以為你會永遠躲在東宮不出來。”


    “阿喜不敢……”她抖著唇跪倒在地,知道自己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卻也沒有後悔的意思,“辜負了王爺的栽培,阿喜願意以死謝罪。”


    沈兼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也不帶什麽感情,隻冷笑道:“本王的人把半死不活的你從亂葬崗撿迴來的時候,你好像不是這麽說的。在王府做了三年的婢女,還模不懂本王的脾氣嗎?我手下辛辛苦苦培養了你這麽久,完成不了任務就想一死了之?本王現在告訴你,想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薑喜兒渾身一顫,不知是在為自己解釋,還是在勸他,“他還是個孩子,奴婢……奴婢實在下不去手。”


    沈尋一直躲在草叢裏,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都驚得不行了。所幸他小小年紀卻定力過人,所以沒有發出什麽動靜來。


    “皇兄囚禁我母妃全族的時候,可沒想過我還是個孩子。”沈兼橫了她一眼,眼利如鷹,二十多歲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齡,說起話來也氣勢逼人,“我隻是想把自己的東西拿迴來,又有何不可?你不過一個棋子,有什麽資格討價還價。”


    薑喜兒仍舊沒有放棄,苦苦哀求道:“阿喜願以死謝罪,但求王爺放殿下一命……”


    “你的命不值錢。”沈兼很幹脆地否決她的請求,末了,又無情道,“你雖然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不過呢……也還是有個用處的。”


    薑喜兒一愣,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隻見沈兼拍了拍手,很快有人帶著一個太監裝扮的人走了進來,卻是皇帝眼前正當紅的大太監常之承。


    常之承看到薑喜兒,先是一愣,忽然朝四周看了看,於是便驚訝地看見了華昌王。


    他半是驚慌半是疑惑地朝她問道:“阿喜,你怎麽會在這裏?”


    薑喜兒看到他的那一刻就知道事情不妙,卻依舊僵跪在地上,眼眶裏全是淚,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沈兼可沒空欣賞他們這般相見的過程,直入話題:“常公公,本王派人請你來,是想跟你談一筆交易。”


    眼看著阿喜現在的處境有些奇怪,常之承盡量使自己站的更筆直一些,頗為客氣地問道:“王爺有什麽吩咐盡管直說,隻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情,咱家都不會袖手。”


    沈兼冷笑了一聲:“若恰好就是傷天害理的事情呢?”


    常公公一愣,卻也沒有失態,“咱家不懂王爺的意思……”


    沈兼慢慢地蹲了下去,讓自己和地上跪著的薑喜兒處於一種平視的狀態,輕輕冷笑了兩聲,聲音又低又陰森,“聽說,你和這個叛徒很恩愛……也不知道,你們這種殘疾的感情,經不經得起某些考驗?”


    作者有話要說:憋了兩天,卡文卡成蛇精病了。我果然不適合寫這種陰暗的東西,好想快點快點快點快點跳過去啊。下一章可能有占二二二二有點兇殘和陰暗,我自己有點無法接受,所以大家可以跳過不買_(:3乙_……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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