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妤辨認準方向,一路往上山跑,沒有往村莊跑,夜色也遮掩了她的身形,她暈倒在一處山洞裏,等她醒來時,天已經亮了。她掙紮著爬起來,饑寒交迫,失血過多讓她身體寒冷至極,渾身劇烈疼痛也讓她幾乎起不來身,鳳妤手心都被劃傷,額頭被撞破,肩膀和小腹都有很深的劃痕。她幾乎是爬著做起來,私下內襯包紮著傷口。


    “啊……”


    頭上雖撞破流血,一夜過後血液凝固,可肩膀和小腹上的傷口深得可怖,她不能繼續藏在山洞裏,她要尋大夫,若她無傷藏在山裏,躲過三四天搜查沒問題,帶這麽嚴重的傷,她要治傷。


    逃亡對鳳妤而言,並不陌生。


    她仿佛迴到幼年時,和小七一起逃亡的那段日子,唯一的區別是,如今她長大了,身邊也沒了小七,她要一個人逃亡罷了。


    “鳳妤……你可以的!”鳳妤咬牙忍著痛,“你會活下來的!”


    鳳妤沿著京城的方向往前尋找村莊,也不敢去城鎮,腹部的血已染紅了衣衫,她眼前不斷發黑,昏眩,即便是看到前方升起的炊煙,鳳妤也無力支撐,昏倒在麥田裏。


    她再一次醒來時,已是深夜,鳳妤渾身劇烈未散,身體滾燙,她警惕地觀察四周,這是一間石頭建造的房屋,房間比她府中的侍女房還要狹窄,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角落裏放了幾個架子,架子上有陶罐和農具等等。桌子上點著一盞油燈,勉強著涼屋內,鳳妤身下是木板床,簡陋又堅硬,除了傷口疼,床鋪不平整磕得她背脊疼痛。


    鳳妤輕輕一挪,傷口疼痛鋪天蓋地襲來,極是難受。鳳妤低頭的手和頭都被包紮過,她能聞到一股草藥的清香,腹部和肩膀也都被簡單地處理過。鳳妤深唿吸,聽著蟬鳴和偶爾傳來的夜貓叫聲,神經漸漸放鬆。


    她聽到腳步聲後,閉上了眼。


    一名老婦進來,鳳妤感覺到婦人帶著厚繭的手摸著她的額頭,“還是這麽燙,老宋,要不要去鎮上請大夫看看?”


    “看什麽大夫,那群官兵說了,懸賞五十兩,等天一亮,我們就去鎮上報官,五十兩足夠我們兩口子活五六年了。”


    “我看著姑娘麵善,傷得這麽重,也不像大奸大惡之人。”


    鳳妤聽到這對夫妻的談論也知道,知道陳墨已來村莊搜查過了。她爬上岸後,以自己的體力,走不了多遠,所以在山裏藏了一天一夜,陳墨沒有中毒,等那群錦衣衛的毒解了,他們一定會下懸崖來找她。這座村莊離懸崖並不遠,她自己重傷,腳程很慢,隻能賭陳墨等人早就搜查過這座村莊。


    再來,這是往京都的方向,她走的是和西州,寧州的反方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陳墨就算要找她,一定也在往寧州和西州的城池戒嚴。


    “那群官兵兇神惡煞地尋她一個小姑娘家,她到底犯了什麽事?”


    “別管了,銀子重要,我們一輩子都沒存到五十兩。”


    ……


    鳳妤心中已有了主意,她故意發出咳嗽聲,引來了門外夫妻的注意,很快就看到一名衣著樸素的大娘進來。她看起來年齡應該有四十了,臉上有風霜和勞作的痕跡,見鳳妤要醒來,慌忙壓著她,關心地詢問她傷勢


    鳳妤扮可憐,扮柔弱非常得心應手,幾乎沒有人能逃得過,她謊稱自己是商戶家大小姐,愛上一名窮書生,兩人情投意合。可父母非要把她嫁給權貴當妾,權貴年齡都能當她父親,兒女比她還大,她和書生商量一起逃婚,誰知道權貴派人追捕,當著她的麵殺了她的情郎,她不願意被帶迴去成婚,咬牙跳下懸崖,命不該絕被人所救。


    這個話本子故事鳳妤非常熟悉,是西州酸秀才寫的,當時在西州排過好幾次,被西州百姓狠狠地批評了,寫什麽小姐書生,你是沒東西寫吧,戲班子竟然還要演出來,這不是浪費金錢麽?西州民風彪悍,不管男女都不愛這種酸溜溜的愛情故事,更覺得大家閨秀小姐和窮書生勾搭在一起像話嗎?她想去當乞丐嗎?又罵酸秀才異想天開想要娶商戶家大小姐,把這酸秀才罵出西州了,人家剛來定居不到半年,被百姓罵走了。


    秋香還拿著話本子讀得津津有味,一直到春露提醒她,這酸秀才的險惡用心,秋香還氣得撕了本子。當時許多人都說寫誰不好,寫商戶家小姐和窮書生,故事情節有點像謝珣和鳳妤,結局還很壞。百姓都不愛這故事,鳳妤認真讀完,覺得也沒什麽,謝珣可不像什麽窮書生。


    如今正好把話本子的故事說一遍,說得淒婉絕美,再加上她我見猶憐的臉,很令人信服,鳳妤摘了自己的一對耳環,放在婦人手裏,“大娘,這對耳環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去城中當鋪能當一百五十兩銀子,小女子無以為報,隻盼大娘庇護,千萬不要告訴旁人見過我,小女子隻想尋一個安穩的地方,安度餘生,不再擔驚受怕。”


    她重重強調了一百五十兩,若隻是求財,她比陳墨更有勝算。


    “這……這能典當一百五十兩?”婦人這一生都沒見過如此值錢的首飾。


    “是,打造這對耳飾的工匠是皇宮庭院出來的工匠,用了上好的寶石和黃金,造價在兩百兩以上,大娘若去蘇家商行典當,至少有一百五十兩。”鳳妤自是謊稱商戶,就要說點取信別人的話。


    大娘愛不釋手地看著這對精致的耳飾,就算沒見過世麵也知道耳飾非常精致,且鳳妤雖衣衫襤褸,布料卻是上好的雲錦,皮膚細膩,的確是大戶人家才能養出來的女兒。鳳妤又委委屈屈地哭起來,求大娘庇佑,日後一定會報答她。


    大娘趕緊安慰她,也同情鳳妤的遭遇,安撫好鳳妤後出去和丈夫商量,鳳妤掙紮著到門邊聽著他們的對話。


    丈夫問,“這首飾真值一百五十兩?”


    “人家姑娘穿戴那麽好,耳飾當然很值錢,你看她那衣裳,料子又好,刺繡漂亮,也是價值不菲。情郎被殺,自己也命懸一線,我們就不要為難她,反正那群官兵搜查過,人也走了,我們何苦去害人家姑娘,她看著如花朵般的年齡,比我們秀兒還小,你怎麽忍心?”


    丈夫低聲說,“那群官兵說她是罪犯之女,逃亡的,窩藏罪犯是死罪。”


    “你怎麽這麽死腦筋呢,人都走了,也沒人知道她來過,等姑娘養幾日,身體好了就走了,我們管她是誰呢。”


    ……


    鳳妤聽著兩人嘰嘰咕咕說半天,不像是要出賣她的,大娘心善,大叔隻是想要錢,倒也好應對,她摸著手腕上的紅珊瑚手釧。


    謝珣在寧州,如今怎麽樣?


    她要尋一個機會,讓謝珣知道她在哪兒!


    不行,不能告訴他。


    寧州戰事告急,正是最要緊處,他不能分心,若是分心了,上戰場有一個閃失,她會後悔一輩子。


    當年交換後她驚嚇落馬,被獨孤靖踩斷腿的事,鳳妤刻骨銘心。


    鳳妤在大娘家住下了,那大叔心急,真去鎮上當了她的耳飾,當了一百二十兩,簡直是喜上眉梢,非常大方地給鳳妤買了一點傷藥迴來。鳳妤倒不心疼自己的首飾,他們救她一命,多少錢她都願意給,大叔雖貪錢,當了首飾後給她買了藥,鳳妤就知道他不是什麽壞人,可她不能繼續住下去了。


    首飾被當掉,被陳墨發現的概率非常小,可農戶突然拿著價值幾百兩的首飾去典當,總歸引來旁人的覬覦。


    鳳妤帶上大叔買的傷藥,又求他給了十兩當盤纏,趁著天黑離開村莊,當著大叔和大娘的麵,鳳妤是往西北走,可等不見了他們的身影後,鳳妤掉頭往京都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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