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北蠻和寧州停戰有數月時長,謝璋會偷偷跑去陪鳳姝走南闖北,有調令直接去寧州。


    兩人的確無深交,僅是宮中宴席的數麵之緣。


    謝珣看著太子遠去的背影,微微蹙眉,太子敬上憐下,除了斂財和軍糧案上督辦不力,並無劣跡。軍糧案上太子能做的也很有錢,戶部撥不出款,又有天災,東宮沒有魄力向七大世家要糧,軍糧案上必落把柄。


    太子妃產後,謝珣隨侯夫人去看過,她臉色紅潤健康,和太子相敬如賓,過得不錯,太子因軍糧案有愧,也有意向鎮北侯府示好。謝珣也希望東宮和侯府能和平共處,畢竟是下一任儲君,嫡長子又是林家血脈,太子並無磨刀向侯府的理由。


    至少……這幾年不會的。


    東宮。


    太子迴到府邸,換了常服後,往太子妃殿中走去。太子今年二十三,僅有三位妃嬪,除了太子妃林玉漱外,兩位良娣身份不高,且無子嗣。


    “太子妃真有福氣,誕下殿下唯一子嗣,又得殿下偏愛,真真是三世修來的福氣。”


    “殿下每日迴宮,都要先來看太子妃和皇太孫,簡直把他們捧在掌心。”


    ……


    太子俊美溫柔,太子妃嫻靜柔順,在宮女心裏,他們琴瑟和鳴,恩愛不疑。林玉漱生下皇太孫後,寵愛更盛,羨煞旁人。


    林玉漱要坐滿六十天的月子,尚在月中,太子來殿中陪太子妃用膳,又抱了皇太孫,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林玉漱笑著看他們父子玩耍,隻覺得殿中暖和如春。日子慢慢的又有了盼頭。


    嬰孩覺多,太子陪著皇太孫睡下後,又陪林玉漱敘家常,這才迴前院。


    大宮女素素說,“姑娘,殿下對您真好,每日下朝先來看您和太孫,不管再忙碌都會陪您一起用膳。”


    “這些事,誰家夫君都做得到。”太子妃手指輕輕地勾著太孫的手,嬰孩的手稚嫩又軟,她的心也跟著軟起來,“阿寶要平平安安長大啊。”


    東宮前院,林晟已在候著。


    蘇公公上了熱茶後,退了出去,屏退左右,殿內隻剩太子和林晟,太子拿著手絹輕輕地擦手,似是沾到什麽髒東西,每一根手指都仔細擦拭。


    “查得如何?”太子聲音溫柔,還帶著笑意。


    林晟凝神靜氣,輕聲說,“城北雪災時,又是鳳妤暗中相助,那一片軍戶有武德將軍麾下的兵。鳳妤平時照顧頗多,往年準備糧食,藥物和衣物幫他們度過難關,今年比較特殊,因有小侯爺插手,鳳妤神隱。鎮北侯府餘糧不多,都是鳳妤墊資,小侯爺給鳳妤打了五十萬的欠條。”


    太子沉默地吹著茶沫,修長的手指潔白如玉,輕吐兩字,“麻煩。”


    鳳妤為城北做事,不是秘密,建明帝和太子都會收到線報,這麽大的事若宮中一無所知,那就是禁軍和錦衣衛的失職。


    前兩年,太子並不管她。說實話,他不在乎那片平民的死活,有人替官府管了,又不喜歡戶部出錢,他樂見其成。且鳳妤聰明,不居功自傲,也不博名聲,太子也就放任不管,沒想到今年小侯爺橫插一腳。


    林晟說,“小侯爺被放逐去京都衛本是一步妙招,京都衛難管,事多,他定會分身乏術,可一場雪災,他收服京都衛。鎮北侯府已無餘糧,若無鳳妤出五十萬,他絕對不會那麽快拉攏京都衛的心。”


    林晟言下之意,罪魁禍首就是鳳妤。


    東宮缺錢,這不是什麽秘密,太子默許屬官斂財,國庫空虛,天災人禍,哪裏都需要錢。東宮也是捉襟見肘,鳳妤卻能拿出巨款,誰看著不眼熱。


    謝珣借雪災得勢,脫離掌控,太子極其不悅。


    “謝珣和鳳妤……私下可有什麽來往?”太子放下茶杯,眉目仍是如沐春風。


    “元宵節,城中密探來報,小侯爺曾帶鳳妤上觀星樓賞燈。”林晟淡淡說,“鳳妤私下給予小侯爺將近兩萬石糧食,都被他運往寧州。小侯爺眼高於頂,頻繁討好鳳妤,怕是看中她背後的金山銀山。”


    鳳妤在以嶺莊就斷他一筆錢財,又肆無忌憚地相助謝珣,處處和他作對。太子眉宇間漸起殺氣。


    林晟體察上意,沉聲說,“殿下,鳳姝和謝璋已定姻親,小侯爺若有意娶鳳妤,蘇家財富盡在鎮北侯府手中,於殿下十分不利。”


    太子何嚐不知,上一次暗殺鳳妤不成,林閣老已敲山震虎,隱晦警告,他不能再動鳳妤。本來送她進老三後院也是上上策,誰知道事情辦砸了,如今倒真成了麻煩。


    太子起身,走到一旁的小魚缸邊,小魚缸裏養了兩條錦鯉,他平靜地喂魚餌,若有所思。鳳姝出京後,他派人接觸過鳳妤,希望能得到她的財力支持,鳳妤哭窮,說手裏沒錢,都是姐姐做主。若僅是拒絕,看在十年前的情分上,他可既往不咎。可她偏偏要和他作對,一而再,再而三以財力資助謝珣。


    他一再容忍鳳妤,可元宵節後鳳姝迴京,除了去鎮北侯府,就是找了康王。為了鳳妤,和康王密談一個時辰。


    鳳妤……又是她!她總是無意中讓他功虧一簣,寧州大捷,更加重他的危機感,他必須要做點什麽,才能散去這種恐慌。


    “殺了她!”太子輕笑,“既然不為我所用,那就不必留了。”


    “是!”林晟領命,頓了頓,“殿下,微臣有一建議。”


    “說!”太子放下魚餌,轉身迴來,拿起手帕擦手。


    林晟說,“鳳妤城府極深,心狠手辣,未必想和侯府有什麽牽扯,這事的源頭是鳳姝,她和謝璋定親。每年為寧州提供半數糧草軍需,為了寧州殫精竭慮,若沒有鳳姝,一切迎刃而解。”


    太子輕飄飄地把手帕丟在桌上,笑容竟有幾分甜蜜,“哦,你的意思是?”


    “鳳姝走南闖北,身邊雖有護衛,卻不及錦衣衛。取她性命,比殺鳳妤更容易。這對姐妹都該殺,她們一死……”


    太子倏然扣住他的咽喉,修長潔白的手指宛若鋼鐵,粗暴地把他掀翻,抵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林晟隻覺得一股冷銳的殺氣撲麵而來,眼前卻是太子溫柔似水的臉孔,他歪著頭,輕飄飄地問,“孤的命令是什麽?”


    林晟唿吸困難,咽喉被人緊鎖,不知哪句話惹怒了他,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殺……鳳妤。”


    “很好!”太子五指幾乎捏碎他的脖頸,“孤隻要一把刀,安靜的刀,懂嗎?”


    “是!”林晟因缺氧,臉色漲紅,青筋暴跳,太子笑著欣賞他命懸一線的掙紮,似覺得有趣,溫潤的眼眸裏笑意輕晃,直到林晟幾乎斷氣,他鬆了手後,吹了吹似是被弄髒的手指,又慢條斯理地在他的官袍上擦拭。


    太子起身後,那種沉重的壓迫感散去,林晟宛若瀕死的魚,終於遇水得救,背脊已被冷汗浸透。


    “孤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太子擦著手指,歪頭輕笑,“下不為例哦。”


    林晟出東宮時,官袍領子翻出,擋住脖頸上的淤痕。冷風吹過,遍體生寒。這位儲君風度翩翩,文弱溫柔,笑容甜蜜,待人接物總是寬厚慈和,他是第一次見到太子震怒,如被觸逆鱗。


    他是恨鳳妤,於公於私,這對姐妹都得死。於公,鳳姝和謝璋姻親不斷,江南蘇家就是鎮北侯府的府庫,取之不盡。於私,鳳妤害得他妹妹名聲盡毀,成了棄子,整個林家都糟人恥笑。


    他不明白,自己的提議有什麽錯。


    鳳妤是該殺,可鳳姝才是一切的源頭,若無鳳姝,鳳妤那唯利是圖的性子,未必會助謝珣。


    可太子似另有計劃,林晟伺君多年,知道太子的厲害,若他敢陽奉陰違,太子秋後算賬,他全家性命堪憂。


    一個鳳妤他都容不下,林晟不信,太子能容得下一心為侯府的鳳姝。


    “來人,去查鳳妤的行蹤。”


    “是!”


    鳳家的馬車停在三橫街邊,鳳妤正在琳琅閣後院裏和文掌櫃敘話,文掌櫃和文十三娘雖是姐妹,容貌卻天差地別。文十三娘風姿卓絕,妖嬈嫵媚,文掌櫃相貌平平,端正穩重。


    她管琳琅閣和玲瓏妝,生意極好,兩家雖是半競品商鋪,開在不同的街區,顧客群體不一樣。玲瓏妝創辦幾十年的商鋪,江南和京都都熱銷,價格很親民。鳳妤愛珠寶首飾,也會自己畫樣式。她畫的樣式繁瑣,精美,用料極好,並不適合玲瓏妝的路線。


    鳳妤考察了京都各大首飾店,發現高端定製稀缺,特意讓文掌櫃組了局,開辟一條高端線,就是琳琅閣。世家姑娘們有的是錢,琳琅閣的生意一直很火爆,時下素雅為美,鳳妤還生生帶起了一股華麗風。


    文掌櫃和鳳妤在說京都衛的事。


    “小侯爺上任京都衛後,治安大好,取消了京都衛向商戶斂財的陋習。可偏偏……”文掌櫃一言難盡,“姑娘名下的商鋪,京都衛還是會索要錢財,每次都是小侯爺親自來要。”


    鳳妤,“……”


    過分了!


    因為她有錢就被針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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