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一向崇尚節儉,不過卻多是嚴於待己寬以待人,比如當年三藩之亂的時候,便是將自己宮中的分例一減再減,可上至孝莊文皇後下至胤礽等阿哥的用度則是一如既往,到了眼下裏也是如此,雖說因著平叛葛爾丹庫銀緊張,也從未虧了自家哪個兒子的大婚禮儀,更別說仁憲太後的壽誕,先是禦製賀壽詩十餘篇,再是成雙成對的佛像、珊瑚、自鳴鍾、洋鏡、東珠皮裘以及各色香料和宋元名畫,各宮宮妃、阿哥福晉和宗室命婦皆是不敢怠慢,再加上特意來京的外藩、貝勒、貝子、額駙、台吉大臣等內眷,可謂是將整個兒寧壽宮大殿擠了個滿滿嚷嚷——


    “許久沒瞧見你們我這心裏實在是掛念得緊,來就來哪裏用得著你們這樣大費周折了,這宮裏頭還能短著我什麽?家裏頭可還好?”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著呢!”


    太後本就是在草原上長大的,雖說在紫禁城裏頭待了也有好幾十年了,可原就不是什麽擅長陰謀詭計爾虞我詐的性子,到底少不得有些掛念草原上的鬆快,如此,即便因著今年皇家添了不少人圍坐一殿也很是讓人瞧著熱鬧又喜慶,卻終究比不上見到娘家人來得親切,便是一張臉喜得見牙不見眼,而接話的不是旁人,是第三代承恩公巴克什固爾的夫人,即她的侄媳婦,身著著蒙古貴族服飾,麵上雖是不像京中女人們一樣來得皮膚白皙細膩,卻是透著股不一樣的率性大氣,聽著這極為親切的話亦是笑得開懷——


    “咱們雖在關外不能侍奉在您老人家身邊,陪著您每日說話解悶,可是卻也知道您過得很好,主子爺因著與您親厚也很是厚待咱們,又哪裏會有什麽不好的?先前聽著宮裏頭幾位阿哥大婚新進門的福晉都是一個比一個來得惹人愛,眼下裏又是一樁喜事趕著一樁喜事的,今個兒我可是少不得要向您討杯酒水,沾沾您的喜氣也好讓阿喇布坦添添福


    “那敢情好,這宮裏頭雖比不得咱們蒙古的好肉烈酒,卻也是盡喝盡夠的,今個兒總得讓你們都盡興!”


    阿喇布坦是巴克什固爾的長子,不過才五六歲大的年紀卻是生來就帶著蒙古人的勇猛,很是得承恩公夫婦的歡心,也讓太後聽得歡喜,臉上的笑容不由得一深再深,再加上向來長袖善舞的宮妃們和其餘他部的世祖遺妃們的插科打諢之下,氣氛亦可謂是一熱再熱——


    “說起來這到底是京裏頭的水土來得養人,莫說新進門的這些花骨朵一般的福晉主子,向來貴氣非旁人可比的妃子娘娘們,就是您老人家也是越發的瞧著年輕了,這樣一比起來,咱們這些個可是顯得粗狂了


    “這是說得什麽話?咱們向來是滿蒙一家,誰骨子裏流的不是兩家的血脈?關起門來都是一家人說的又是什麽外道話?我瞧著你閨女可是長得可人,過來讓我細細瞧瞧


    這仁憲太後的壽誕從來都是大肆慶祝,一方麵是包含著老爺子對嫡母的尊敬和看重,另一方麵也是一個加強滿蒙關係的重要渠道,特別眼下裏和葛爾丹的戰事如火如荼在外頭還少不得蒙古各部的幫襯,深諳此理的各部命婦和宮中的各宮主位自然是話裏話外的帶著親厚,而除了宴會剛開始那會兒被提溜著請了安,之後就一直在自家額娘身後充當著布景板的福晉們也因著這帶著深意的話紛紛轉起了心思,更別說早有先知的舒蘭,看著太後身邊這透著爽朗卻不失規矩的年輕女子,眼中飛快的閃過了一絲了然——


    果然不出所料。


    記憶隔得有點久遠,這陡然看到一色差不多服飾差不多穿戴的命婦夫人,即便她再是一早就有了計較和猜想,也還真是有些鬧不準誰是誰,直到看清了這特特被太後提溜到身邊的人的熟悉麵容才猛地醒過了神,這不是胤俄福晉麽?


    太後的話說得並不錯,滿蒙聯姻確實是曆史悠久,從努爾哈赤那會兒到世祖爺,後宮之中的女人幾乎全部都是蒙古籍,可是到了老爺子這兒,因著政治原因索尼的孫女赫舍裏氏成了元後,然後滿族大家便開始慢慢占了上風,跟蒙古的姻親來往也僅限於每年讓適齡的公主和親,不過因著宮中女子本就養得嬌貴,陡然到了蒙古那偏遠之地,稍微富庶的南蒙就罷了,北蒙卻是物質匱乏得很,和親的公主本就多多少少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這一茬兒,便是越發鮮少有長壽且能生下子嗣的,說白了便是極難真正達到和親的目的,而若是放在尋常時候也沒什麽,偏偏眼下是跟葛爾丹的戰事最緊張的時候,少不得要加強其中的來往,特別是除了因著孝莊文皇後仁憲太後關係不用太過操心的博爾濟吉特部之外,勢力最大的阿巴亥博爾濟吉特部,這位已經內定了的十福晉,便是烏爾錦噶喇普郡王嫡女,毫無疑問的可謂是最適合又讓兩邊麵上都最好看的聯姻人選。


    “三弟妹,這位董鄂小姐便是你的堂妹吧?瞧著倒是模樣兒生得有些相像呢?”


    蒙古內眷們跟太後說話,一方麵是為表親近另一方麵是滿語有所不及便是多說的蒙語,能被選為皇子福晉且當了好些年的皇後,沒少跟蒙古命婦們你來我往的舒蘭倒也算是蒙語不弱,隻是隔得有些遠想要聽個分明總是有些費力,而正當她聚精會神的注意著那一頭的動靜之時,卻是隻聽太子妃突然壓低著聲音挑起了話茬兒,下意識抬眼一看——


    喲,今個兒倒還真是到齊了!


    太子妃的話說得一點不錯,眼前這個被宮妃們拉著說話的董鄂氏不是旁人正正好就是三福晉的堂妹,也就是舒蘭記憶中的九福晉,說起來老爺子挑兒媳婦是自有一套計較的,特別是幾個年長的在前朝比較站得住腳的,出身太過顯赫的不要,比如曾是輔政四大臣之一的遏必隆家鈕祜祿氏,家中有宮妃照應的也不要,比如一向親厚也有適齡女子的佟佳氏,比如在前朝牽扯過多的亦是不要,比如大阿哥的母族明珠家納喇氏,太子母子索額圖家赫舍裏氏,如此一來,等於將滿族八大姓去了一大半,能夠選擇的空間本就所剩無幾,鬧得妯娌之間很多都是同出一門,比如身為堂姐妹的三福晉九福晉,比如身為親姐妹的太子妃和後來的十五福晉,是以,哪怕除了早有先知的舒蘭,妯娌們這會兒多多少少都已經猜到了其中的內由,也沒有什麽旁的特別的反應,頂多也就是跟著太子妃話頭一同奉承幾句,隻有緊盯著宜妃神情的舒蘭腦中飛快的閃過了一道靈光,稍稍眯了眯眼。


    上一世這個時候,舒蘭正是被德妃和李靜琬弄得j□j無術,顧好自己原就不易自是沒有那麽多功夫去留心旁的,可是眼下裏不同,擺平了後院又堵掉了德妃的後路,甚至還一早就在兄弟間拋下了種子,如此,哪怕是其中再微小的波瀾她也都是留意了個全兒,比如眼前胤禟的婚事,老爺子一向是個講究平衡的主兒,不會特意捧起哪個也不會隨便虧了哪個,既然胤祺的婚事由老太太一手做了主,無論是出於多年來的寵愛還是彌補,宜妃都少不得能在胤禟的婚事上摻和上一點,而如今能夠被選為皇子福晉的女子雖然在老爺子的種種限製之下選擇寥寥無幾,可也不是單就剩下了董鄂家,換句話來說,宜妃對待董鄂氏這樣親近,是不是等於間接坐實了她先前的猜測,對大阿哥和八阿哥一脈的不滿已經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以才會在先是示好於自己之後,再度朝三福晉,或是直接可以說是太子這一脈拋出了橄欖枝?如此一來,兄弟們之間的亂鬥是否也是因著這一場別有意味的大婚而正式點燃的呢?


    舒蘭的腦中轉得飛快,像是逮住了一絲思路卻又沒等她抓個正著又一閃而逝,直鬧得腦仁不由得疼了起來,而這會兒又正是壽宴最j□j的時候,喜樂聲舞曲聲福晉命婦們趁興交杯換盞的熱鬧聲,更是吵得她有些頭昏腦漲,等走出寧壽宮的時候麵色已經顯然有些不好看,直瞧得一旁的方嬤嬤有些著急上火——


    “主子您可還覺得爽利?若不然幹脆奴才讓人去院子裏抬肩輿來吧?”


    “罷了,沒得白白讓人說閑話


    舒蘭雖然身為皇子福晉,可是在宮中的輩分卻是小得很,妯娌之間能夠在這宮裏頭堂而皇之坐肩輿的也就隻有地位超然的太子妃了,即便眼下裏不是旁的時候,大福晉三福晉都有了身孕且太後剛才也發了話說夜深露重不用講究太多規矩,可已然嗅到了些許危機感的舒蘭卻仍是想要穩重而行,皺著眉頭擺了擺手——


    “剛剛我瞅著蘇培盛過來了一趟,爺那兒可還好?”


    “您放心,爺那兒好得很,前頭不像後頭,有主子爺瞅著總是規矩要重一些,估模著這會兒已經迴了院子了,要不要奴才先去知會一聲?”


    “不用了,正好我也有事要跟爺合計合計


    舒蘭打定了主意,若是真如了自己的猜測少不得就是前朝後宮一起鬧騰,作為男人總是要比後宅婦人來得更有遠見得多,而再加上近日裏因著大事小事不斷,夫妻二人都有些忙得腳不點地鮮少有空說什麽閑話,便是於情於理於公於私都得跟胤禛說道說道才好,可是這會兒的天雖然已經開始熱了起來,北京城卻到底是個晝夜溫差大得很的地兒,而不知道是被這夜風一吹受了寒,還是腦子用得太多傷了神,一向來得康健的舒蘭竟是還沒等走到阿哥所,就覺得越發的頭重腳輕,沒來得及頓住腳步說上什麽,就突然眼前一黑的直接栽了下來——


    “主子您……天哪,快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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