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毛筆被擲在桌上的清脆聲音讓寧寧從書中抬起了頭,她看向原本正該寫著例行練習的佐助:“怎麽了?”


    佐助煩躁的看著鋪在麵前的宣紙,寫了大半個小時的勞動成果已經全部沾滿了飛濺起的墨點,換成平時他肯定會心疼自己的努力付之東流,可現在,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今天不想寫了。”


    寧寧走上前把還在桌上滾動著的毛筆撿起來放進了筆洗中,看著清水中的墨色一點點暈染開來。


    學了這麽久還是不知道心疼筆啊,她歎了口氣。


    “那就算了,心不靜的話,寫了也沒什麽用。”


    佐助趴在桌上把頭埋在了手臂裏,好半天才悶悶的說道:“寧寧,我害怕。”


    寧寧慢慢的在筆洗中晃動著毛筆,微微用力按下筆尖,看到墨汁絲絲縷縷的逸散出來,她才淡淡的說道:“你說,我聽著。”


    盡管寧寧的語氣聽起來沒有任何波瀾,可佐助卻覺得自己一瞬間就安心了許多:“今天哥哥給我的感覺好奇怪。無論是說的話還是做的事,都很奇怪。”


    他抬起頭看著寧寧,認真的說道:“哥哥居然說他是我必須超越的障礙,我覺得這太不對了。我雖然一直希望能變強甚至超越哥哥,但從來都不覺得他是我的障礙。”


    “既然想超越他,為什麽又不是障礙呢?”寧寧停下手中的動作對上了他的視線。


    佐助不假思索的迴答道:“他是哥哥啊,我想變強是為了長大以後能和哥哥一起並肩作戰,可障礙難道不是超越後就可以一腳踢開的存在嗎?這不對勁。”


    “你比以前敏銳了很多,這的確不對勁。”寧寧感到有些欣慰,這小半年的功夫沒有白費,佐助比起以前總算是成長了一點。


    “你果然也聽出來了。”從寧寧的迴答裏,佐助聽出了一些話外之音。


    “當然,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傻麽?雖然你現在比以前聰明了一點,但要跟我比可還是不夠看哦。”寧寧笑了起來,低下頭繼續清洗毛筆。


    寧寧的評價讓佐助氣哼哼的鼓起了臉,但一直以來壓在心底的對於家裏現狀的不安以及困惑讓他選擇無視她的話繼續向她傾訴——


    “我感覺哥哥自從止水死了之後就越來越不對勁了,可哥哥什麽也不願意跟我說,我也總是找不到他,今天難得哥哥在家陪了我一會兒,還發生了這種事。”


    想到今天哥哥對自己和對那些叔叔伯伯甚至爸爸所說的話,又想到那個被苦無射出道道裂紋的族徽,佐助的情緒變得更加低落起來。


    到底發生什麽了,哥哥和爸爸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看著這樣的佐助,寧寧有些悵然。這段時間佐助為了緩和富嶽跟鼬時不時爆發的衝突矛盾做了很多,她都一一看在眼裏。可佐助終究還是太年幼了,不明白父兄之間的矛盾僅憑他的插科打諢是根本無法真正解決的。


    而鼬今天的爆發以及最後的妥協也讓她有種不祥的預感,在這場風波最後的最後,她分明在這個少年的眼睛裏看見了屬於萬花筒的奇特圖案。


    盡管年代久遠,她也還依稀記得萬花筒的開眼條件——至親至愛之人的死亡。


    從萬花筒再聯係到止水突然之間的死亡,她不由得想的更多一些,可是這些卻是不能和佐助說的。他堅信著自己哥哥的清白,如果她這時候告訴了他這個,恐怕這個滿心滿眼都是哥哥的孩子不會和自己善罷甘休。


    “既然你覺得你哥哥變得奇怪了,為什麽不去問問他呢?如果他迴答了你,那你的疑問不就可以得到解答了嗎?”寧寧這麽向佐助提議道。


    “要是哥哥不肯跟我說的話,我該怎麽辦?”佐助的神色怏怏的。


    寧寧露出了一副認真思考的神色,過了半天才說道:“如果他不告訴你的話,那就說明你還沒有成長到他足夠相信你的程度,你需要更加的努力才行。”


    算是給這兩兄弟一個互相了解的機會吧,至於他們能不能把握得住這次機會,就隻能看他們自己能不能看清現在的對方是什麽樣子了。


    覺得自己找到了解決辦法的佐助終於振作起來,神采奕奕的說道:“好!我明天就去問哥哥!”


    “看來已經恢複了啊,那先把今天的練習完成吧?”寧寧笑眯眯的拿起了佐助之前寫的那張宣紙,“啊,寫的還挺不錯呢,有模有樣的,可惜已經被你弄髒了,不能算哦。”


    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那張大字被寧寧毫不猶豫的揉成團扔進了廢紙簍裏,佐助忍不住叫了起來:“你之前不是說算了嘛,為什麽還要寫啊?”


    寧寧一臉的理所當然:“之前是看你蔫巴巴的太可憐了才放你一馬,現在你都已經沒事了那當然不能放過咯。”


    “你!”討厭死了。


    盡管心裏充滿了不情願,佐助還是乖乖的拿起筆,又鋪開紙準備開始寫。


    剛要下筆,手裏的毛筆卻被寧寧抽走了,他正不耐煩的想問寧寧到底要幹嘛,卻感覺到寧寧俯下身抱了抱他,語調溫柔:“好啦我逗你玩的,你還真信啊。我可是說話算話的人,去休息吧,別忘了盡快的找你哥哥聊一聊。”


    直到寧寧收走了他麵前的東西,佐助還是一臉懵逼的坐在椅子上忘了動彈。寧寧剛才幹了什麽?他被她抱了?


    雖然在一起呆了快兩年,可他們的肢體接觸最多是她摸自己的頭,這次她抱了自己是為什麽呢?


    完全想不明白。


    有一句話,叫做計劃趕不上變化。盡管佐助已經下定決心要好好問問哥哥最近到底是怎麽了,甚至打算哥哥要是不告訴他,自己就撒嬌耍賴纏著他一直到他告訴自己為止。


    可是,想得再周全也沒什麽用。


    並不是見不到人,而是每當佐助想蹭過去和鼬說說話時,鼬總是一臉疲憊的神色:“佐助,我們下一次再聊好嗎?”


    寧寧總是催促他機會難得一定要抓緊時間問,可看到這樣的哥哥,佐助根本不忍心再去纏著他。


    哥哥已經很累了,自己應該讓哥哥多休息,反正還在放假,還是下次吧。


    於是在這樣一次又一次的下次之中,一個月的春假就這樣不知不覺的就過去了,直到開學,佐助最終也沒問出自己想問的那個問題。


    乳白色的月亮已經高高的懸掛在夜空之中,淡淡的月光像一層白紗籠在那個在小道上飛奔的小小身影之上——


    是剛剛才從學校離開的佐助。


    “寧寧,你下次能不能別在我上課的時候搗亂啊,要不是你,我今天才不會被老師留下來練習練到這麽晚。”佐助一邊沿著迴家的路快速的奔跑,一邊向寧寧抱怨著。


    也不知道一會兒媽媽問他為什麽迴家這麽晚該怎麽迴答才好,總不能說是被老師罰的吧,那也太丟人了。一想到這個問題,佐助就覺得自己有些發愁。


    寧寧照例並不理會佐助的抱怨,甚至故意幸災樂禍的笑著調侃他,力圖再次勾起他的小脾氣。


    他什麽時候能視她為無物了,她也就不會再故意給他搗亂了,不為外物所動可是她一直在努力給他培養的基本素養。


    “呐,今天迴家這麽晚我學校布置的作業肯定要寫到好晚了,我們打個商量怎……”


    “噤聲!”


    聽到寧寧突然的低喝聲,盡管很納悶,但兩年來的教訓還是讓佐助乖乖的閉上了嘴,隻是用眼神向她傳遞自己的疑問:怎麽了?


    “你在這別動!我先迴去看看!”不等佐助做出反應,他就看到寧寧以超出以往數倍的速度飛了出去。


    這是怎麽了?佐助有些不明就裏。


    可等到隻剩下他一個人,佐助終於發現了一個可怕的問題,以往熱鬧甚至是吵鬧的族地,現在為什麽是一片死一樣的安靜?


    現在才八點不是麽,大家不可能都去睡了啊?翔太剛出生三個月的弟弟每天這個時候都會哭得很厲害的,他還和自己抱怨了好多次他弟弟太吵,可是今天為什麽一點聲音都沒了?


    對了,還有達也那個壞小子!他不是最喜歡這種時候出來欺負人的麽?他人去哪了?


    越思考下去,佐助越覺得害怕,他要迴家,對,先迴家!不管怎麽說,要先找到爸爸媽媽和哥哥才行!


    “爸爸媽媽!”他用力的推開家裏的大門。


    可迎接他的並不是媽媽溫暖的笑容,而是撲鼻而來的血腥味。


    他看到了什麽?


    爸爸媽媽都躺倒在地板上一動不動,毫無起伏的胸口和他們身下洇出的大灘血液都昭示著一個事實——他們已經被殺死了。


    他覺得大腦一下子變得空白一片,耳朵裏也嗡嗡作響,連寧寧的怒喝聲都模模糊糊的聽不清楚:“不是叫你在那裏別動的嗎!”


    突如其來的騰空感讓他後知後覺的發現——


    寧寧這是帶著他飛起來了?


    不,等等,哥哥呢?他剛才好像看到哥哥了,他怎麽樣了?沒受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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