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蘇杉第三次問小青,小青也是第三次迴答蘇杉。烏溜溜的眼睛在迴答之時,定定的看了蘇杉一眼,再死死盯著空中龍門通道,見得許許多多妖修不斷死在龍門通道中,片刻間灰飛煙滅,小青臉上除了淡淡的哀切之外,神色竟是剛毅無比。


    小青跟隨了蘇杉數百年,心智雖然稚嫩,可卻極為聰慧。知曉蘇杉從來都不是婆婆媽媽之輩,而今竟然為了這躍龍門之事,一連問了她三次,心底明白這是蘇杉在心憂她的安危,內心更是一片溫暖。


    “大叔!”


    輕輕搖著腦袋,蹭了蹭蘇杉胸口,小青才柔柔說道:“小青一定能化為上古真龍!”


    聞言,蘇杉也不迴答他,隻看這頭頂深幽海水中,忽然飛來兩道身影,穿透海水落到萬丈龍門之外。這兩人身上佛光閃爍,宛若是在與水中雙龍戲珠的景象爭奪著光芒,而更有一陣陣經文,從這兩人口中念叨出來。


    “……達地啊他,嗡,嘎拉吧達,嘎拉吧達,嘎哈吧達,拉嘎吧達,拉嘎吧達,娑哈。天羅神,地羅神,人離難,難離身,一切災殃化為塵,南無摩訶般若波羅蜜……”


    隨著這佛經響起,使得龍門周遭萬裏之內,出現飄花陣陣,海底地湧金蓮。


    果真是這兩位僧人!


    隔著上百裏距離,蘇杉遙遙看向圓真大宗與語韻晨光大宗,卻見這兩位僧人也正好將目光看向他。臉上頓即微微一笑,隻是蘇杉在見得圓真大宗與語韻晨光大宗而今目光之時,心底霍然想起當年在寒山寺中,遇到大德威嚴和尚之時,那位僧人身上發出的慈悲氣息。


    得了太上道上古傳承,這兩位太上魔道的僧人,身上的氣質,竟是與大德威嚴和尚越來越相似。


    可惜,大德威嚴和尚去了魔域深淵,生死猶然未未可知……


    “蘇道友!”


    語韻晨光大宗光頭一轉,見得蘇杉正好向他看來,頓即舍下了依舊在念經的圓真大宗,雙手合十,若捏花微笑,道:“阿彌陀佛,蘇道友今日竟然也來了東溟大海當中。莫非蘇道友想要舍下一身先天道體的資質,也像去躍龍門,得取上古真龍身軀麽?”


    蘇杉道:“大和尚說笑了,我本人身,要化身為龍何用?”


    聽此話語,語韻晨光大宗也不再與蘇杉言語此事,隻盯著空中不斷死去的海中妖修,言道:“海中百萬妖修,隻怕今日都會死在這裏,道友若是我佛門弟子那該多好。如若蘇道友是我佛門子弟,今日就能與貧僧一起,給這些海中修士念誦超度經文,善哉善哉……”


    這一刻間,蘇杉忽地似是想到了什麽,問道:“大和尚開口閉口阿彌陀佛,莫非阿彌陀佛便是你佛家至高無上的佛祖麽?”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語韻晨光大宗隻指著萬丈龍門,臉上盡是慈悲,言道:“蘇道友雖與我佛家有緣,可此事卻終究不能與蘇道友分說。而今機緣巧合在龍門之外,見到了蘇道友在此,那今日就請蘇道友觀禮,且看我佛門八部天龍!”


    這一刻間,圓真大宗已是念完了經文。


    可圓真大宗卻並不稱唿蘇杉為道友,隻是口稱施主,繼而偕同語韻晨光大宗一起站在了萬丈龍門之前,二人躬著身軀,在龍門之外擺下一顆顆舍利子。這等舍利子都是太上道自萬古以來,高僧圓寂死後留下的肉身舍利,雖比不上淩霄劍宗中留下的上萬道古劍,可卻勝在數量眾多。


    陣陣梵音,從舍利子當中出現。


    繼而周遭金色佛光閃現,將整座龍門周遭萬裏遮住。


    百萬妖修死去不少,約莫還剩下二三十萬左右,這些妖修而今被佛光照射在身軀之上,竟是臉色也變得平和了許多,不再像先前那樣癡狂,躍入龍門之後,竟是身軀未有像先前那樣,頃刻間化作煙塵消散。


    “大和尚!”


    蘇杉已是看到了這等變化,更能感覺到自語韻晨光大宗與圓真大宗周身灑出沛然意誌,衝入周遭被布置成法陣的舍利當中,繼而地上那數以萬計的佛門舍利子裏頭,射出八千道明黃佛光。


    每一道佛光當中,都含有語韻晨光大宗與圓真大宗的意誌。


    八千到佛光衝入龍門裏頭,聚成一盞明燈模樣,懸浮在龍門通道當中。


    “施主稍安勿躁,這些海中修士各有緣法,與其讓他們都死在龍門當中,還不如皈依我佛,豈不更妙?”


    隨著圓真大宗這一道話語,頓即龍門通道中匯聚成明燈模樣的八千道意誌佛光,一道道打入飛進龍門的妖修魂魄當中,使得這些妖修身上增添出一絲佛性,而佛光中的意誌竟然直接融入了那些修士魂魄之內。


    嗷!


    一聲龍吟,再度從龍門中傳出。


    但見一位海中妖修,化身為龍從龍門中衝了出來,卻不似先前橫行於銀紗聖母那樣往龍門通道中另一端衝去,而是再度迴到了東溟大海之內。隻是這條由妖修化身而成的上古真龍,腹部之下卻隻有三隻爪子……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整整八千個海中妖修,化身為龍飛了出來,渾身佛光閃爍,圍繞在語韻晨光大宗與圓真大宗周圍。這些妖修所化的真龍,氣勢與外形都比不上先前橫行所化,腹部也隻有三隻爪子,可整整八千之數,依舊讓蘇杉心底駭然。


    頓即一個念頭,出現在蘇杉心底:“莫非,這兩個大和尚早有打算,要將龍門中海底妖修所化的真龍,都收入佛門之內麽?”


    剛剛八千道佛家意誌匯聚成一盞明燈,佛光普照之時便讓蘇杉想起了當年在東溟海底,遇到被橫海鐵索困住的八百佛祖之時,海底那等浮光普照的情景。在心底將這兩個場麵對比一番,竟是發現明黃佛光仿若是同出一轍。


    八千真龍分為赤橙黃綠藍靛紫黑八種顏色,在二位僧人身邊飛舞不休。


    圓真大宗與語韻晨光大宗相視一笑,再度打出佛門神通,繼而海中舍利子大陣裏頭,依舊飛縱出八千道佛家意誌來,隻是此刻這些意誌在衝進龍門之前,就被一道火焰擋住。


    但見空中那兩條飛舞追逐著火球的青龍,口中一聲龍嗷,已是舍棄了空中火球飛到了龍門之上。兩道青龍皆是用龍尾纏繞著龍門石柱,張開嘴巴噴出兩道青光,交纏在龍門之外,便將語韻晨光大宗二人打出的八千道意誌化為無形。


    語韻晨光大宗還待施展手段,想要與這兩條青龍大戰一場,可卻被圓真大宗拉住了寬大僧袍,心底疑惑之時,已然聽到圓真大宗口中有言:“阿彌陀佛,這八千妖修與我佛門有緣,理當拜入我佛門當中,成就那八部天龍之位。而今龍門已是生出了警覺,若再強求,反而不美……”


    “師弟……”


    語韻晨光大宗沉吟一聲,正要反駁,可眼神看向門柱上兩條青龍,似是一瞬間想到了什麽,轉而言道:“善哉、善哉。這八千真龍,合該做我佛門八部天龍,餘下的這些妖修與我佛門無緣,卻是強求不得……”


    這一刻,蘇杉也不知兩個大和尚在打些什麽機鋒,隻掃視二人一眼,並未說話。


    嗷嗷嗷……


    門柱上兩道青龍,似是恨極了圓真大宗與語韻晨光大宗,睜圓了怒氣衝天的龍眼,仿若是要將這兩個和尚吞到肚子裏去。可又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所阻撓,並不能飛出門柱擊殺兩位僧人,隻得搖頭擺尾,怒吼連連。


    ……


    半日之後,海中已是一片靜寂。


    上百萬海中妖修,包括玄黃大世界中陸上趕來的許多靈蛇所化修士,基本上被龍門消耗得幹幹淨淨,唯有吞天真人來得最晚,故而最後一個走到了龍門前方。他躍龍門之前似是想到了什麽,終於肯開口朝蘇杉言道:“當初玄冥派有難,本真人未能前去相助,今日本無臉麵來見蘇道友。可本真人卻是龍生九子之一,若不來躍一次龍門,等同虛度了上萬年修煉時光。若本真人今日不死,日後定會給蘇道友一個交代……”


    也不待蘇杉迴答,已是躍入了龍門當中。


    唿唿唿……


    龍門通道裏頭噴張的上古無情之火,將吞天真人饕餮肉身化為灰燼,隻留下他口中噴出一顆龍珠,朝著通道盡頭飛去。至於此人是生是死,蘇杉暫且也斷定不了。倒是小青從蘇杉懷中掙脫出來,尾巴一甩飛至龍門之外,倏地迴頭言道:“大叔!小青去了……”


    小青躍龍門之時,蘇杉本想要閉上眼睛。


    朝夕相伴數百年,小青有多少實力,蘇杉又怎會不知?比之先前那些死在龍門中的妖修,小青修為實在太低……百萬修士都死在了龍門當中,小青身長僅有區區三尺,而且修為也比不是尋常的仙君高手,而今要躍過龍門,已是萬死無聲。


    唰!


    腳下妖雨劍鋒閃爍,蘇杉已是飛至了龍門之外,盯著龍門通道中火光襲來,裹著小青全身。


    周遭劍氣沛然意誌勃發,蘇杉心底早有想法,若是小青一旦出現性命危險,必當竭盡全力救助小青,哪怕將這龍門打碎,也在所不惜。劍鋒嗡嗡嗡鳴響,更有一道意誌連通了遠在無盡星空深處的萬古豐碑。


    嘣……


    就在上古無情之火裹住小青的那一瞬間,百丈萬古豐碑受到蘇杉感召,從天而降貫穿十萬裏海水,落在龍門前方。身後萬古豐碑矗立,頭頂璀璨劍氣星河縱橫百萬裏,更有大宇星辰圖懸在腳下……


    萬事俱備,隻等小青這一躍。


    圓真大宗與語韻晨光大宗二人也是收起了海底上萬佛家舍利子,二人寶相莊嚴,口中念著佛號,遠遠盯著萬丈龍門。而這兩個太上魔道的和尚,俱是知曉小青口中有著青龍涎香,極有可能化為上古青龍,故而倆僧神色也是一片肅穆。


    唯有八部天龍,飛舞不休。


    這等海中妖修體內本沒有生成意誌,冒然衝入龍門當中唯有死路一條,畢竟這些妖修既比不上蘇杉,也比不上橫行於銀紗聖母這二者之間寧死不變的執著情愛,故而身死於龍門當中,已然成了定局。


    雖大難不死反而化成了上古真龍,這等海中妖修雖知曉是圓真大宗與語韻晨光大宗這兩人住了他們,可此刻又怎會心甘情願被這兩位太上魔道的僧人驅使?海中妖修修為雖見不得有多高,謀略雖見不得有多強,可卻都是些桀驁不順之輩……


    阿彌陀佛!


    二位僧人,口中齊齊念出一聲佛號。


    但見周遭飛舞不休準備離開龍門所在之處的八千條大龍,臉上齊齊出現痛苦至極的神色,眼神中怒火萬丈,死死盯著圓真大宗師兄弟二人,可卻從龍身之上有濃鬱佛光乍射而出,普照周遭上萬裏,與旋轉不休的劍氣星河交相輝映……


    “自此往後,爾等就是我佛坐下八部天龍,從此遠離煩惱紅塵,善哉!善哉……”


    圓真大宗一語道出,身上佛光散射而出,與八千大龍身上光輝會合一處,宛若是水乳交-融,頓即漫天佛光將八千大龍困住,使得八千大龍隻能在佛光當中飛舞盤旋,卻是脫不開佛光分毫……


    八部天龍,隻得認命。


    開始還高聲唿喊叫喚幾聲,可後來隨著圓真大宗打出一道法訣,竟使得這些飛舞的大龍連話語都說不出來,隻能眼睜睜幹瞪眼看著。事已至此,這些大龍心底已是再無其他念想。


    “小青!”


    隨著蘇杉驚唿一聲,小青亦是尾巴一卷,往龍門中飛躍而去。


    若說化龍,實則小青外表模樣早已和大龍一般無二,腹部生出的四隻爪子比之周遭八部天龍更要多出一隻。畢竟這八部天龍是由圓真大宗師兄弟二人施展手段,才化龍成功,算不得是倚仗自身修為,故而隻能腹部生出三隻爪子。


    可即便隻有三隻爪子,卻依舊是上古真龍,不再與東溟大海中尋常妖修相同。


    小青雖身長隻有三尺,可腹下四隻爪子早先已然化出,再加上多年以前頭頂長出的龍角。此刻縱身一躍之時,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這小青都是一條正兒八經的上古真龍,隻可惜小青還需的躍過龍門,才能在體內化出龍魂。


    就在縱身一躍之時,小青僅有三尺長度的身軀,卻在龍門通道中急速變大。


    仿若是蘇杉施展出的那等法天象地上古神通,龍門通道之內,小青亦是變作上百裏長度,雖是尚有龍尾留在龍門之外,可是尾巴一搖,已然生出了驚天動地的氣勢。龍門之外龍尾橫掃,已然有著排山倒海的威能……


    隻是,龍門通道中上古無情之火,並未因為小青長得一副上古真龍模樣就不出現,反而更是火焰熊熊。


    先前海中妖修躍龍門之時,這通道中上古無情之火隻一股股襲來,可而今小青躍入龍門,周遭火焰紅光閃爍,鋪天蓋地,一下子將龍門通道充斥得極為飽滿,單憑目光已是看不到龍門通道中發生的景象。


    蘇杉見無情火如此來勢洶洶,頓即心神一震,更是擔憂小青的安危,繼而將一道意誌匯聚成劍鋒,灌入龍門通道中。


    可是這等上古無情之火,頃刻間變得狂暴無比,竟連蘇杉眼神進入龍門通道中的意誌,都被火焰焚燒一空。


    頓即,蘇杉腳下大宇星辰圖銀光閃爍,他已是準備駕馭著周身法寶,衝進龍門中將小青救出來。多年以來,便是小青一直跟隨在蘇杉身邊,許多次蘇杉身處於危難之際,若非是小青奮不顧身去用青龍涎香攻擊敵人,蘇杉已是不知道死去了多少迴。


    事不關己,則高高掛起。


    可小青對於蘇杉來說,宛若是自己的子侄,而今見小青有難,他有怎按耐得住。


    正要縱身飛進龍門當中,可斜刺裏卻飛來數千條大龍,將整個龍門擋住。


    “為何擋我!”


    蘇杉震怒至極,知曉這八部天龍是受了圓真大宗二人的控製,頓即也不找八部天龍的麻煩,隻用意誌凜然喝出一聲,若是這圓真大宗不給出讓他信服的答案,亦或是圓真大宗師兄弟二人答得慢了,身後那萬古豐碑定然會朝著這兩位僧人狠砸而去。


    “阿彌陀佛,這小青龍進入龍門當中,本是為化龍而去。龍門中上古無情之火,早在萬古之前就已然存在,此火出現在龍門通道中,隻為了化去躍入龍門中那些修士的凡胎肉身,以及魂魄中雜物與雜念。若不受到無情之火焚燒身軀與魂魄,又怎能成就上古真龍的肉身與龍魂?”


    圓真大宗毫不遲疑,當即就用意誌傳音迴答蘇杉。


    唯有意誌傳音,可以不耗費時間,相當於直接用心神交流,最是便捷。


    這大和尚說的道理蘇杉實則早就知曉,可而今小青要化龍,蘇杉卻是亂了方寸,此刻聽了圓真大宗一番話語,蘇杉臉上餘怒未消,依舊冷然言道:“暫且信你,若是小青有什麽不測,定要拿你這大和尚賠我一個小青!若你賠不了,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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