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與大將軍和夫人皆是表親,我叫你司徒小姐未免生分,不若我喚你一聲表妹如何?”剛在廂房中坐定,安陽便與司徒凝冰攀起了關係。


    司徒凝冰笑得謙和有禮,“承蒙公主不棄,是臣女的福分。”皇室與世家大族之間世代聯姻,司徒氏是八大氏族之首,幾乎全天下數得上號的人家都沾親帶故,隨便哪個逮著司徒凝冰都能表妹表姐,侄女姑姑的亂叫。


    品著侍女端上來的香茗,司徒凝冰悠然感歎道:“真是好茶,想不到公主也愛喝廬山雲霧。”一雙眸子似笑非笑的盯著安陽,直瞧的她渾身不自在起來。


    安陽是皇帝長女生母又是四妃之一的德妃,可謂身份貴重,多少千金貴婦在她麵前不是討好諂媚就是戰戰兢兢,何曾有過這等被人看穿的尷尬窘迫?下意識的端起茶盞避過司徒凝冰的目光,溫潤清新的茶香入口,安陽的心神也漸漸定了下來,放下茶盞她已恢複了平日的優雅從容,迎著司徒凝冰的目光不急不緩的說道:“看來我與表妹不是一般的有緣,能在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庵遇上不說,竟連喜好都差不多。”


    司徒凝冰也不接口隻垂頭品茶靜待下文,安陽見她不搭話心中暗惱卻隻能繼續賠笑,“對了,聽說母妃送了一顆夜明珠給你做吉利,不知你可喜歡?”


    簡直就是廢話!德妃送的東西難道她還能說不喜歡不成?溫然啟口司徒凝冰一臉誠摯,“德妃娘娘一番心意哪怕隻是一片鴻毛我都感激不盡,何況是價值連城的陳國至寶水月明珠?娘娘如此厚愛我實在惶恐,真不知該如何報答。”架子端夠了,是時候給安陽一個台階下了。


    安陽聞言暗喜,麵上卻不動聲色的笑道:“表妹這話可見外了,水月再珍貴不過是個物件母妃留著也是鎖在箱子裏,倒不如給表妹添些喜氣,所謂明珠不暗投不正是這個理兒麽?”


    司徒凝冰了然一笑,“好一個明珠不暗投,公主所言極是。隻是…”斂水雙眸靜靜的瞧著安陽麵露猶疑之色,“我怕公主一番苦心反倒為他人做了嫁衣裳。雖隻是一件衣服卻是天壤之別生死之差,還望公主思量清楚,待您想明白了再來找我品茗不遲,臣女定倒履相迎。”說罷,司徒凝冰緩緩起身,悠然行了一禮便頭也不迴的出了廂房。


    見憐亦步亦趨的跟在司徒凝冰身後暗暗觀察了一圈見四周無人,這才小聲道:“小姐您說安陽公主會明白您的意思麽?”不是她小瞧安陽,隻是大公子做事素來滴水不漏,單憑小姐兩句話就想禍水東引怕是沒這般容易。


    “她明不明白並不打緊,德妃與魏王清楚就夠了。”司徒凝冰唇角泛起一抹嘲諷的笑容,“既然要爭權奪利早晚都會叫人察覺,如今太子已出局,區區一個魏王想來我那好師兄也不會放在眼裏。”


    “小姐胸有成竹,是奴婢多此一問了。”


    “你這話說早了。”瞧著廊外被寒風卷著四散飄零的枯葉,司徒凝冰幽幽道:“棋局才剛剛開始,鹿死誰手還是未知之數。”


    “小姐弈棋天下無雙,奴婢相信您一定會贏到最後的。”見憐說得極篤定,在她眼中似乎自家小姐如天上的神仙般是無所不能的。


    司徒凝冰聞言頓時停下了腳步,緩緩轉身朝著見憐粲然一笑,“嗯,你說得對。”


    見憐被那笑容晃花了眼竟愣在了原地,待迴過神來之時,司徒凝冰的身影已轉過迴廊消失不見了。見憐一驚,忙追了過去,“小姐您等等奴婢呀!”


    水月庵外,司徒霽華等候在烈烈寒風之中,他雖站著不動目光卻時不時的朝著水月庵山門張望。原本朝堂之爭家族榮辱是男人該操心的事情,身為家中嫡長子更是責無旁貸,如今卻無端叫小妹卷了進來,司徒霽華心中難免忐忑不安。


    所以當一襲銀白色鶴裳的纖細身影從水月庵款款走來的時候司徒霽華一改往日溫雅公子的形象三步並兩步的小跑著迎了上去。


    “小妹你沒事兒罷?公主可有為難你?”


    司徒凝冰側頭打量了兄長一眼,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大哥還是先擦擦頭上的汗再問罷,這大冬天的仔細著涼了。”說著將一方手帕遞了過去。


    司徒霽華這才驚覺方才太緊張額頭上竟掛滿了汗珠子,冷靜持重的兄長形象頓時繃壞了,好在他情緒調節的快,若無其事的接過帕子一壁擦著額上的汗珠一壁笑道:“最近上火的東西吃多了你看給我熱的。”


    司徒凝冰也不戳穿他,待他擦完汗正準備繼續走,不想司徒霽華本能的牽起她的手,一本正經的道:“這山上路滑,你小心些跟著哥哥走。”司徒凝冰瞧著他一臉認真的模樣,一陣恍惚,麵前俊雅男子的麵容與十多年前的總角少年融合在一起,稚氣的臉上一派老成持重,“妹妹雪天路滑,哥哥牽著你走。”


    塵封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出,眼睛酸酸漲漲的似有一股熱流要奪眶而出卻被司徒凝冰強逼了迴去。她不能哭,至少現在還不可以!


    “妹妹你的手怎麽這麽涼!”司徒霽華沒注意到自家小妹的異樣,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司徒凝冰冷得可以同寒冰媲美的手上。“這藥也服了大半年了,怎麽還是一點兒起色都沒有?”兩道俊眉皺成了一個川字,“感情甄正這個老匹夫往日裏都在敷衍咱們家,你這樣畏寒他還敢大言不慚的說什麽並無大礙?真是個庸醫!”


    “大哥,話可不能這樣講,我這體寒的毛病是十多年積累下來的,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根除的,怪不得甄太醫。”司徒凝冰覺著甄太醫實在是太冤了,他的醫術沒有問題也盡心盡力的配合著她的家人著力將她養的白白胖胖,隻可惜她自己的身體不是藥石可以補得好的。


    司徒霽華也知道太醫院裏若論養生進補之道甄正當屬第一人,況且這大半年來他隔三差五的過來府請平安脈風雨無阻,如此盡心竭力不可謂不用心,自己是關心則亂,一想到小妹獨自一人離家在外十年,原本白白胖胖瓷娃娃一般粉嫩可愛的小姑娘如今成了蒼白無力風一吹就破的美人燈,他心裏如何不急?煩躁的歎了口氣,想也不想便衝口說道:“妹妹,家裏的事兒你就別管了,好好保養身子才是正經,天塌下來有父親和我頂著!”


    司徒凝冰微微偏過頭躲開他認真關切的目光,淡聲道:“來不及了,棋局已經開始落子無悔,大哥以為我還能置身事外麽?況且…”司徒凝冰迴握住兄長的手,轉頭注視著他,眼中滿是堅定,“覆巢之下無完卵,我既是司徒家的女兒家族興衰榮辱便憂戚相關,怎可一味躲在父兄的庇蔭之下享受著榮寵卻不思付出?”她搖了搖頭,“我不願這樣,我不想做無用的絲蘿!縱然不能像父兄那樣成為參天大樹,至少也該獨自抵擋風雨!”


    司徒霽華與她對視良久,終究是敗下陣來,無奈的搖了搖頭,輕歎道:“大哥知道了,以後我再不攔著你就是。不過你也要答應我,要保重身子不要思慮過甚,隴西那邊不比京城,可沒有太醫能時不時的過府給你診脈,你不想著自己好歹也要想想母親。”張了張嘴,司徒霽華還想再說兩句卻又怕妹妹嫌自己囉嗦便不再多言,轉了話題道:“你進去這麽久,安陽公主與你說什麽了?”


    “能說什麽?無非不過是拉攏示好罷了。他們自以為扳倒了太子便勝券在握了?”司徒凝冰冷哼一聲,“哪有這麽容易!天下至尊的寶座就那麽一個,多少人眼饞!想把咱們家當棋子也要瞧瞧夠不夠資格!”


    “也怨不得魏王,陛下子嗣單薄僅有三位皇子,齊王自幼體弱多病離京多年根本全無根基,眼瞅著太子沒戲了,皇位近在眼前換了誰都會頭腦發熱的。”


    “所以我便給他們潑了盆冷水叫他們清醒清醒,他們想死咱們家可不能陪葬!”


    司徒霽華微微搖了搖頭,“如今魏王正是春風得意之際,隻怕妹妹你這盆冷水未必澆得醒他,萬一惹惱了他,他不敢明著得罪咱們家,可難保不會暗地裏給你使絆子。聽說安國公的庶長子的娶的是清河崔氏的女子正與魏王側室崔孺人沾親帶故,再怎麽說你也是要喚崔氏一聲大嫂的,我擔心……”他話未說完便被司徒凝冰打斷了,“大哥不必過慮,我雖遠離內宅十年可母親給我的幾位嬤嬤可都是見過大場麵的,害怕對付不了一個崔氏?何況自古嫡庶有別,我可聽說了,我那婆母出身太原王氏天下最重規矩的人家,光是‘庶長子’這三個字在她眼中都是壞了規矩,崔氏光應付她便自顧不暇了哪還有閑工夫來坑我?”


    司徒霽華見她對李家內宅的情況比自己知道的還清楚就猜到自家小妹是事先做過準備的,一顆心便放下了一半,隻囑咐了幾句“切莫掉以輕心”之類的話也就不再囉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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