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勸爹爹還是早些打消這個念頭罷。”司徒凝冰語氣始終悠然,司徒信卻從她的聲音中聽出了幾分冰冷。


    “怎麽?難道你又瞧出了什麽?”經過魏王一事司徒信毫不懷疑自家女兒的眼光毒辣,不知不覺間便對她信重了幾分。


    “這還用瞧?”司徒凝冰從鼻子裏嗤笑一聲,“我與他自小一處長大,他是什麽性子我比誰都清楚!今日東宮一事真正的明白人也隻會往魏王身上聯想卻殊不知魏王費盡心機到最後也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此話一出,司徒信父子俱是一驚,“此話當真!”“妹妹你怎會與齊王一處長大?!”


    司徒凝冰瞧了瞧吃驚的父兄也不想再隱瞞,像說故事般娓娓道來:“小時候我命在旦夕師父為了救我便將我帶迴了山中,待我痊愈了才知道原來在我之前師父還帶過一個孩子上山,那個人便是聖上的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齊王。師父說他與我一樣,命格不詳有早夭之相,凡塵俗世中不容易長大便將我們收做了入室弟子,所以我倆名分上是師兄妹。”至於實際嘛,還是以後再交代罷,這會兒也說不清楚。


    司徒信從震驚中迴過神來不由想起一事,“當初淑妃有意與咱們家再續姻親,怎不見你有不高興?”司徒凝冰雖未明說可司徒信光聽她對齊王的描述便知道倆人的關係絕不會好到哪裏去,若婚事真談成了豈非成了一對怨偶?自家這丫頭怎麽瞧也不像是會任人宰割的。


    想起這事兒司徒凝冰便覺有趣,笑得愈發俏皮,原本蒼白的有些羸弱的麵容也因這笑容添了幾分生機。“我有什麽可不高興的?左右吃虧的不是我,齊王若不怕我拆了他的王府自管娶了便是,我倆自小鬥氣如今分開了我還覺著日子無聊呢。”瞥眼瞧見老爹臉色有些難看,司徒凝冰忙端正了態度,將話題繞迴正題。“齊王不敢娶我便借著魏王的手在背後搗鬼,一道聖旨下來就將女兒發配隴西了,端的是好手段。”


    “什麽‘發配’!”司徒信聽她說得有趣明明想笑,麵上卻要裝出一副端嚴的模樣訓斥道:“隴西李氏是八大氏族之一又與咱們家有親,他家公子雖然腿上有些毛病卻是驚才絕豔的人物,比起那些個整日裏不務正業的世家子弟不知強了多少倍,得此夫婿是你福澤深厚,你可要惜福知道麽!”其實司徒信想說的是“若非沒有聖旨以李家公子的人才哪裏輪得上你?”可到底是自己女兒再不好也是心肝肉怎麽舍得這般傷她的心?話到嘴邊便成了惜福。


    其實他不說司徒凝冰也能從自家老爹那猶豫閃躲的眼神裏瞧出他對李嘉懿的同情和歉疚。她也懶得爭論,自小她便明白這世間對評判男女的準則是不一樣的,李嘉懿出身高貴又生的龍姿鳳表,更難得的還才華卓著,縱然美中不足腿有殘疾也依舊是世人眼中的良配。而她?即使家世才華不輸李嘉懿還四肢健全身體康健,可損了容貌便如一盞缺了口的琉璃美人尊,從前再如何價值連城,如今也不值分文了。


    微微低下頭,司徒凝冰用最端正的姿態最誠懇的語調恭敬的對老爹的訓示表示受教。“是,女兒謹遵父親教誨。”


    溫婉端莊的聲音恭謹謙卑的姿態卻刺傷了司徒信的眼睛,他有些怔愣的瞧著眼前溫馴柔順的女子,這哪裏是他的女兒?分明是一具披著溫婉賢良外衣的行屍走肉!司徒信忽覺一陣無力,無奈的搖了搖頭,“罷了,你自小主意大又聰慧過人,爹的話你願聽便聽不願聽想來也吃不了什麽虧。”


    司徒凝冰不明白為什麽話題扯著扯著就扯到自己不夠賢良淑德上去了,為了避免進一步的衝突她趕緊收起那副標準的溫婉姿態嬉皮笑臉的將話題扯迴來,“爹爹您說什麽呢?您的話女兒自然是聽從的。倒是女兒有一句話爹爹願聽便聽不願聽就當女兒沒說罷。”


    司徒信狠狠瞪了她一眼,沉聲道:“說罷。”他臉色雖不好看心裏卻是高興的,他寧願瞧著自家丫頭嬉皮笑臉沒有正形的模樣也不想見她一副假模假式的溫良嘴臉。若是司徒凝冰聽見自己老爹的心聲必定得激動的跳起來大喊:“爹爹英明!”她爹瞧不上的那副溫良嘴臉正是這十多年來她師父以雞蛋裏挑骨頭的精神給調教出來的,從低頭的弧度到聲調的高低都是挨了無數板子,雙手的肉爛了再長,長了再爛才練出來的。別瞧司徒凝冰裝起溫婉賢良來行雲流水毫不滯澀,可心底裏她恨透了這假模假式的“溫婉賢良”,手心的肉痊愈的再完美無瑕,那火辣辣的痛也永遠的烙印在了她心底!


    “如今陛下正值壯年身康體健,除非魏王或者齊王等不及了,否則依女兒之見咱們家還是靜觀其變別攙和進去的好,不然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可就劃不來了。”說白了司徒凝冰的意思就是魏王跟齊王哪個都不是好東西,老爹您就別瞎攪合了,讓他們狗咬狗去罷,反正皇帝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司徒信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原本他就不打算跟奪儲扯上什麽關係,提起齊王不過是早作打算,如今看來這齊王也不是省油的燈而且似乎還跟自家女兒有些隔閡。罷了,他還是多買些祭田置些產業等以後解甲歸田了也能安享晚年。


    自東宮事發之後,長安城裏著實緊張了一段日子,不少與太子有來往的官宦人家都遭了秧,幸運的被拘去大理寺問話隔個三五天也就放出來了,有的則一去不複返。就是沒有關聯的人家也都如驚弓之鳥停了一切絲竹宴飲,沒有必要絕不出門,就怕這時候惹出事兒來叫盛怒中的皇帝給遷怒了。


    京中的緊張氣氛於司徒凝冰並沒有什麽感覺,左右她婚期將至整日被她娘拘在屋子裏繡嫁衣,一屋子的丫鬟嬤嬤跟盯犯人似的盯著她,在如此強力的壓迫之下司徒凝冰繡的嫁衣依舊見不得人,在僵持了一個月之後司徒夫人終於放棄了,幸虧她極有預見性的早讓府裏的繡房準備好了嫁衣。


    於此同時,東宮一案在皇帝的督促之下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相關謀逆、從逆人員抓了個幹淨,殺頭、抄家、流放,一時間京中哀嚎不斷,如此又過了半個多月,東宮謀逆的主犯——太子殿下,在皇帝的禦筆朱批之下被貶為庶人流放嶺南,生母淑妃受牽連褫奪封號降為昭媛,良娣丁氏發配太廟守靈,其餘姬妾侍從全部沒為官奴。淑妃的兄長現任陵陽縣丞的蕭大人抄家流放漠北,淑妃長姐的夫家中府折衝都尉關勇滿門抄斬,連帶其嫡長兄忠勇伯府也被奪爵抄家。至於那流產的崔氏因服食大量紅花原就傷了身子後來東宮巨變她被押進大理寺的當天晚上便因體弱驚懼而亡,到死也沒人想起再追查她流產的原因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司徒凝冰並不覺得痛快,雖然當年春華殿的那場大火也有崔氏的份,可終究她欠自己的已經還清了,三條性命,說到底還是她欠了崔氏的……


    至於丁亦虹,司徒凝冰瞧了瞧哭得眼睛腫的如同核桃的丁亦晴,悵然歎了口氣,女子三從四德,從父、從夫、從子,無論如何算計一生的富貴平安,權勢榮辱終究還是係在依附的男人身上。她不知該如何安慰丁亦晴,隻得拿帕子替她揩著眼淚,客觀分析道:“其實虹姐姐比起太子其他姬妾已經算好的了,姐姐且瞧瞧崔氏,不過幾日先後母子俱亡,虹姐姐好歹保住了性命。再比比沒為官奴的蕭氏和關氏,太廟雖清苦卻不至於失了清白名節。更別說蕭關兩家抄家殺頭了,姐姐想開些罷。”其實當初魏王設計太子的時候是打算將楊炎與丁延龍同太子一鍋端的,未料人家楊炎就等著他陷害借機演了一出大義滅親、忠孝節義的好戲,不但沒跟著太子一起遭殃反而得了皇帝的看重。而丁延龍,為著司徒啟明的情分和對丁亦虹的愧疚,司徒凝冰命人將魏王假造的那幾封與太子密謀造反的書信換成了寧願犧牲女兒性命也絕不同流合汙的淋漓痛罵,皇帝念在丁延龍一片忠心的份上這才對丁亦虹網開一麵從輕發落,隻判了個發配太廟,丁家也安然無恙。


    丁亦晴紅著鼻子聲音都哽咽了,“妹妹說的我都明白,可那蕭關兩家都是太子的親戚,謀反都是有份的,但我爹鎮守邊關十幾年一心忠君為國,何曾參與過謀反?我姐姐嫁給太子也是被逼無奈,榮華富貴沒見她享受過一天卻要跟著那個殺千刀的太子一起遭罪,這也太冤了!”


    司徒凝冰默默的為她揩著眼淚沒有接話,要說冤,並不隻丁亦虹一個,蕭氏、關氏哪一個不冤?為著家族的榮辱興衰蕭氏和關氏被送進東宮為妾,對著壓根不懂憐惜她們的太子強顏歡笑曲意奉承,比起丁亦虹她們在東宮的日子又何嚐好過?身為女子,身不由己連命也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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