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片場混了一上午,連份盒飯都沒有混上,中午尋不著一個好的吃飯地兒,張明哲一合計,幹脆和趙子清在街邊的小飯館裏一人一碗三塊五的素粉吃著。////幾口下去就汗流浹背了,固定在牆上的電風扇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趙子清又自作主張一人點了一瓶汽水兒,就這麽一兩塊錢的事兒,張明哲看著他的眼神活像是在看一個敗家子兒。


    打從背上了那八十來萬的債務,張明哲完全就從一不食人間煙火的公子哥直接墮落成了鑽錢眼裏的守財奴,能省的錢必須省,不能省的錢酌情考慮省不省。趙子清擔心張明哲揪著這頭不放,幹脆自己打開了話匣子。


    “下午就別在片場呆著了吧。”


    張明哲從碗裏抬起頭來,詫異地看了趙子清一眼,把吊著外頭的麵條一口氣嘬進嘴裏,嚼吧嚼吧吞進去之後,梗著脖子問:“怎……怎麽了這是,不能上場,還不興讓人在外邊兒瞧著?”沒聽說還有這規矩的。


    “這幾天溫度太高,還是迴賓館吧,熱著了可是自己吃虧。”


    張明哲聽了這話連連擺手,他說:“不用,這不是挺好的嘛,說是下午有冰鎮的酸梅湯呢。”


    連份盒飯都沒有你的,還能指望那一杯屁大點兒用頂不住的冰鎮酸梅湯?趙子清都不惜的說他了。


    “錢承澤下午沒戲份。”趙子清看自己勸不動,就把別人搬出來了。


    張明哲一聽錢承澤不在,忙權衡了一下利弊,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沒有了錢人承澤,他上那兒去湊個什麽熱鬧,劇組裏不是沒有會演戲的能忍,但是讓他張明哲這麽服氣的,獨此一家。


    “既然你下午沒事兒,我手頭上有一活兒,看看想不想幹。”


    “什麽活啊?”張明哲聽到有活可幹,眼睛立馬變得賊亮賊亮的。


    “給雜誌拍拍內頁,不是多大點兒事。《》”


    張明哲含著筷子的動作被趙子清拍了下去,他扭頭過去喝了口汽水兒問道:“一下午能完事兒嗎?”


    “沒問題,就幾張照片。”


    “錢多嗎?”


    來了!


    趙子清現在特別怕張明哲問他這個問題——錢多嗎,要是錢多這事兒能攤你頭上來?理是這個理,但是話可不能這麽說,得講究點兒技巧。趙子清還擱這兒思考怎麽說才顯得有水準,那頭張明哲已經悟了。


    張明哲笑了笑,一點兒不在意地說:“也是,要是天大的好事兒,沒道理落到我的頭上,甭管多還是少,總比現在入不敷出來得好。”


    趙子清突然有點兒不敢抬頭看張明哲的眼睛。


    明明走到今天這個田地都是他自己自作自受,可是……怎麽自個兒倒是跟著不爽快起來了,活像是自家人被欺負了沒處伸冤一樣。


    趙子清吃米粉的動作頓了頓,本來覺得自己適應該說些什麽話的,可到頭來還是什麽都沒有說,悶著頭繼續吃了起來,隻是知道嘴裏邊兒,和嚼蠟沒什麽區別。


    既然有活可以幹,張明哲就沒有多耽誤,迴賓館衝了個澡,換了身衣裳,去去身上的汗味兒,然後跟著趙子清往市裏跑了。


    張明哲特感激這麽個機會,也特感激陳平決定先把本市的鏡頭拍完了再去取外景,不然這麽好個賺錢的活計,能落他頭上?


    張明哲對著後視鏡理了理自己的頭發,他問趙子清:“趙哥,我今兒穿這樣成嗎?”


    “不用擔心,他們那兒有服裝,不會讓你穿這麽寒磣上鏡的。”趙子清和之前的張明哲鬥得多了,在他麵前嘴巴也越發沒有遮攔,其實說完他就後悔了,如今的張明哲褪去了一身的壞脾氣,自己沒有道理還這麽噎他。


    可是張明哲這個粗神經一點兒感覺沒有,他咧嘴笑著說:“也是,花錢找的人,肯定不能讓他們自己吃虧。”


    趙子清沒再說話,專心致誌地開著車,但是心裏邊兒卻是沉甸甸的。


    這幾天,他覺得自己有點兒不對勁,估計是因為跟張明哲的時間太長了,對“好”的定義有點兒偏差,怎麽越看張明哲越覺得順眼了呢?


    這樣不行,要真就這麽放任自流下去,往後啊,不定得演繹成什麽模樣,趙子清琢磨著吧,什麽時候還是給張明哲再請一個助理得了。


    一轉念吧,也不行,張明哲現在這麽節省一人,要知道他又請了一助理,還不跟他紅眼?


    趙子清想著想著,自己樂了,這都叫什麽事兒啊,瞎想個什麽,哪有那種可能呢?就是自己的眼睛長在了膝蓋上,也不能真看上張明哲不是?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況且張明哲這草長得也不見得多汁肥葉美的。


    “趙哥,你一個人擱那兒笑什麽呢?怪滲人的。”


    “少說句話你就渾身不得勁是怎麽的?”趙子清真覺得自己有點兒杞人憂天了,要喜歡早喜歡上了,還得等過這麽幾年?


    張明哲見問不出什麽情況,索性閉上眼睛打個盹兒,反正這會兒離市區還遠著。


    這一個盹兒就打過去了半小時,醒過來的時候,有日光燈打在擋風玻璃上,張明哲看著自己身上的薄毯子,又看了看空了的駕駛座,有點兒發懵。


    沒等他緩過勁兒來,車窗被敲響了,他把車窗降下來伸出脖子一看,趙子清正靠著車身在那兒抽煙。


    張明哲指了指牆上的標識,又看了看趙子清說:“趙哥,這裏禁煙。”


    趙子清反正也是等張明哲醒,閑來沒事兒才抽一根,這會兒他既然已經醒過來了,這煙抽與不抽也沒多大差了,滅了煙,趙子清領著跟後頭揉著眼睛的張明哲上了電梯,直奔著這次的目的地去了。


    估計是來之前打過招唿,前台的人見到趙子清直接令人往裏頭走了,張明哲有過一次拍廣告的經驗,最後的結果咱們先不說,這架勢好歹是見過了的,跟在人趙子清後邊兒也沒露怯,表現得挺大氣。


    “李先生,趙先生來了。”


    聽到聲音,那攝影師扭過頭來,朝趙子清抬了抬手,趙子清點頭迴了個禮,然後那人就繼續忙去了。過了不大會兒,攝影師把自己手頭的工作忙完了,走過來跟趙子清正式打招唿,兩個人客套了幾句,話頭就指向了張明哲。


    “今兒定他了?”


    趙子清笑了笑,當時應了話。那攝影師捏了捏張明哲的手臂,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個遍,臉上的表情明顯的帶著那麽一絲極易察覺的不滿意。可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不好聽的,撇撇頭讓邊兒上的人領著走了。張明哲臨走前還看了趙子清一眼,得到了他的首肯,才放心地跟著那人一塊去了。


    張明哲被告知他們這一期雜誌的主題是“坍塌的牆”的時候,愣了好一會兒,要是他沒有記錯,趙子清告訴他的資料裏可沒有說這是一個青少年文藝雜誌。


    他完全不明白這樣一個以概念時尚為噱頭的雜誌為什麽要弄這麽文藝小清新並且匪夷所思的主題。張明哲想了好一會兒,在勉強想出了個理由——估計他們是為了突出自家雜誌所謂的“概念”,但張明哲相信,這更有可能是因為策劃腦子臨時開了洞。


    張明哲到對這些有的沒有也沒太多的想法,不管今天照相的主題是“坍塌的牆”還是“屹立的牆”,自己隻需要跟著攝影師的想法走就行了,反正照相又不跟演戲一樣需要走心。這麽想著,張明哲就放心了,徹底放鬆下來任由著化妝師擺弄。


    等一切準備就緒,人張明哲被擰到攝影師麵前晃一圈之後,出乎人意料的是攝影師不但沒有發表什麽任何不滿,反而一臉驚喜地看著張明哲,跟撿了什麽特值錢的寶貝一樣,是眼睛都舍不得挪窩了。


    他用胳膊肘撞了撞趙子清說:“這個好的苗子,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早幾年就出道了,你還給他照過相。”


    攝影師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然後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表情說:“這不能是張明哲吧?”


    “這就是張明哲。”


    攝影師看著張明哲半晌沒說話,活像是被震住了。


    “這變化也忒大了,你帶著他上山下鄉了?這小皮膚糙的,我看了都不落忍。”


    “體驗人間疾苦了。”


    攝影師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還真看出來了。”


    兩人有的沒的說了幾句之後,工作正式開始了,趙子清自然退到一旁,把空間留給了張明哲和那些工作人員。


    攝影師知道今天這個主題有點兒抽象,還特地抽了些時間出來和張明哲講他們這一次主題的意義所在,張明哲認真地聽著,時不時還問寫自己不明白的地方。


    趙子清遠遠地看著張明哲,就像是在看一個自己頭一迴帶出來的新人。原來的張明哲是人見人煩,但是現在他不一樣了,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洗去自己身上的汙點,迴歸最初的質樸。


    可能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張明哲被夏侯祺帶著出現在他麵前的模樣,那個時候張明哲才剛成年,穿著簡單的牛仔褲和t恤,臉上帶著青澀而拘謹的笑容,他伸出手對自己說:“你好,我是張明哲。”


    趙子清的目光穿過在他麵前穿來穿去的工作人員,落在燈光下的那個年輕人身上,他這會兒正神態認真地和攝影師商討著這次的攝影主題,不知道怎麽的,趙子清的耳朵裏又迴想起幾年前頭一迴見麵時,張明哲跟他說過的那句自我介紹了。


    你好,我是張明哲。


    很高興認識你,張明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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