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十三正在想著要不要先編個無關緊要的迴答,日後有機會有必要再與李壽實言,沒想到他便說出這麽一句警告她的話兒來。


    似是知她在想什麽,他又道:“不是警告,而是,這便是孤要你做的事情。”


    孟十三反應過來:“殿下要夭夭永遠不對殿下撒謊?”


    “是。”李壽頷首,“你可能做到?”


    孟十三隻略略又思考了一下,便點了頭:“能。”


    既是都已經把話兒挑明,他在明知她是把他當靠山的情況下,而要求她做到的事情,那麽為了她的靠山足夠穩,她可以答應。


    也能做到。


    得到孟十三肯定的答案,李壽心間的燥火慢慢沉澱,心麵合一,終於真正地歸於平靜。


    孟十三跟上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李壽能平息下她拒絕他的怒火,眼下仔細觀察李壽的神色,見他是真的沒剛才那般火浮於麵,她暗下也鬆了口氣兒。


    做人就這點兒不好。


    處處受製。


    做妖就沒這點兒煩惱。


    肆意灑脫得很。


    如此想來,如此相較,她是越發想念往前在老祖洞廟裏專心做妖的日子。


    想著,想念著,孟十三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向往之色。


    李壽提步走了幾步,見孟十三沒跟上來,他迴頭看,便看到這一幕:“你在想什麽?”


    孟十三張口剛想迴答,便又聽他道:“孤要聽實話兒。”


    孟十三閉上嘴兒,換之一笑:“剛答應殿下的事兒,夭夭不會忘,倘若忘了,那我便不值當殿下這般信任了。”


    李壽定定地看著她。


    她實言道:“剛才我在想,做人實在不好,處處受製,還不如做妖,能過得肆意,能過得灑脫。我還在想,我想到金陵去,想到五台山下的鴻均老祖石頭廟裏,好好地長久地住著。”


    李壽沒想到孟十三能答他這麽一長段,每一個字他都能聽得懂,可連起來一句又一句的,他怎麽就有些聽不懂了:“你……你何意?”


    “就字麵上的意思。”她依舊如實答道。


    李壽想著字麵上的意思:“你覺得做人不好,尚不如做妖?”


    “是。”


    “你不想待在京城,想到金陵五台山下的鴻均老祖石頭廟裏長久地住著?”


    “是。”


    “你……”


    孟十三提步,往前走了幾步,又到李壽的跟前,兩人之間隻兩步之距,她需得仰著頭看他:“殿下不會以為,隻有殿下一個人活得很辛苦吧?”


    李壽動容:“夭夭……”


    孟十三垂下眼眸:“殿下可還記得與夭夭的真正初見,那時我以指釣魚,釣上來一尾錦鯉,我說我餓,想釣魚兒吃,是真的,並非是誆騙殿下的說詞。但我也不否認,我與殿下真正的初見,確實是我故意引得殿下的注目。殿下可曾想過,我這是為何?我是何意?”


    李壽想過,便因著想過,他在那真正的初見之後,方會特意讓常青開了他的私庫,大搖大擺地將一車的藥材送到孟府給她。


    “想來殿下是想過的,不然殿下也不會在那之後,送了一車的藥材給我。”孟十三抬眼,直直看進李壽的眼裏,“殿下,倘若我說孟良辰死過一迴了,殿下可信?”


    “你……你說什麽?”李壽語調微微變形,他無法想象孟十三當他麵說此言,而在其背後將意味著什麽。


    唯恐苦難艱難、朝不保夕,都已難以形容她在及笄之前的日子。


    “殿下如此震驚,是覺得我作為孟府大小姐,作為吏部天官之孫,作為殿下的表妹,我不應當會死過一迴,不應當有做妖不做人的想法,不應當有想到金陵老祖洞廟長久居住的想法,是不是?”孟十三直接道出李壽此時此刻內心的想法。


    雖則並不完全是。


    卻已然是八九不離十。


    李壽沒有反駁,他無法反駁。


    此時此刻他的內心想法,確如她所言。


    孟十三信步往前走,邊走走繼續道:“可是殿下,孟良辰是真的已經死過一迴了啊。”


    真的死過了。


    她的妖魂才有機會進入這具軀殼,成為全新的孟良辰。


    這本是個秘密,除了她自己知曉,也就長安知曉。


    然而話趕話地說到這兒,她也不能騙他,總不能前腳剛答應他,她不對他撒謊,後腳他問她為何,她便捏了個謊言敷衍他。


    她孟十三,作為蛐蟮,修煉千餘載,終成大妖,至今一千五百歲,從未食過言。


    她若不答應他便罷,她答應了他,那便必定做到。


    故而為了不食言,她甚至可以道出自己真正的身份,隻要他信,她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更沒什麽不能做的。


    李壽看著孟十三前行的背影,久久無法迴神兒,久至她走出數十步,身影漸漸隱於夜幕之下,黑暗之中,再不見她的蹤影。


    他方跑起來追上去。


    同塵趕緊默默從半空緊跟上。


    孟十三往前走著,一開始並沒有目的,隻是信步走著,後來走著走著,她發現她竟在不知不覺之中,走到墓碑前,走到被她親手挖開又親手填上的墳丘前。


    她不僅活得處處受製,她也活得處處是謎。


    做人,是真的比做妖累多了。


    李壽跑到孟十三身後,再近一步時,方看清孟十三跟前的是一座墳丘,她正看著一塊墓碑出神兒。


    墓碑殘破老舊,縱是他抬手將燈籠舉至墓碑前,也未能看清楚墓碑上的碑文。


    “都沒有了,殿下再照,亦是枉然。”孟十三沒有阻止李壽舉燈籠的動作,隻是實事求是地說道。


    李壽把前舉的燈籠收迴來:“這是……”


    “殿下可信夭夭所言的,夭夭真的死過一迴了?”她打斷他,她想知道她前頭說的話兒,他到底信還是不信。


    “……人總是要長大的。”他信。


    孟十三微訝地轉頭,她看著李壽:“殿下以為我說的死過一迴,是指……罷,殿下如此認為,亦無不可。”


    她的轉變是在及笄之後。


    隻她自己知曉原主是死在及笄之後,她的妖魂方被強製劈來進入原主軀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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