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十三邊挖邊歇,將近小半個時辰,方把墳丘全部挖開。


    已是八月底,秋風涼爽,仍教她累得出了一身的汗。


    墳丘一挖開,便可見坑裏的棺木。


    但出乎孟十三意料之外的,竟是兩副棺木,且俱是普通的棺木。


    她原以為能設下如此高深術法來守護的墳丘裏,再怎麽也得埋上一個大人物,然照眼前此棺木之普通程度,感覺似是她想錯了。


    且她想錯的程度似乎還不低。


    坑裏竟是埋了兩副棺木,此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孟十三沒有立刻下坑,她丟開鐵鏟,在坑邊蹲下身,仔細認真地端詳著坑裏的兩副棺木:“好像是一對?”


    “什麽是一對?”長安無法近前,遠遠瞧著,看不到墳丘底下的棺木。


    “兩副棺木,似是一對。”孟十三對棺木無甚研究,亦不熟悉,此時此言,也不過是她的猜測。


    長安驚詫:“兩副棺木?兩副棺木擠在一個墳丘裏?莫非埋的是一對夫妻?”


    孟十三微微頷首:“應當是。”


    除了夫妻合葬,她也想不出其他緣由,非得把兩副棺木擠在一個墳丘裏。


    且這墳丘,明顯不大,很有可能是一開始僅是埋一個人的,另一個人是後來方強行擠進的坑裏。


    於是難免顯得稍稍擁擠。


    她道:“我要開棺了,長安,你準備準備,萬一有個萬一,你接著我些。”


    長安聞言瞬時憂心起來:“小姐,要不還是等我找到法子能安全破開此術法進去,您再開棺吧!”


    “不必。”孟十三搖頭,說著人已經溜進坑裏,“我用妖氣試著開棺,能開就開,實在開不了,那也無法,屆時再聽你的,亦不遲。”


    長安忙不迭點頭:“對對,小姐千萬莫要逞強,千萬要記著您現在可是人身,還是挺病弱的一個凡人軀體,您可千萬別硬開,能開就開,不能開便罷,咱們擇日再來,左右墓碑又跑不了。”


    孟十三迴身衝長安笑:“用午食之際,你剛走開一會兒,寶珠還悄悄同我說,你話兒太少,還不愛笑,著實太悶太無趣,還讓我有機會同你說說,別把自己繃得太緊,該說說,該笑笑。可我看你現下,不也挺能說的麽。長安,寶珠說得對,你別太封閉自己了,除了跟著我,除了守在舊居,你也可以自個兒多出來走走,獨自入世多了,得了開悟,指不定修煉的進程就更快了。”


    “……我也就在小姐麵前話兒多些。”長安乃是天性使然,她的脾性生來就如此,再加上槐樹本就屬陰,她默默修煉習慣了,也不覺得一整日不笑不開口有何不好。


    孟十三認識長安也有數百年,年月之久,足以讓她甚是了解長安,正如長安甚是了解她一般,是故此刻一見長安的表情,她便知長安是將她的話兒聽進去了,卻也順著左耳從右耳跑出去了。


    形同耳旁風。


    罷,不管是妖是人,脾性品行盡乃天生,輕易改不了。


    待日後長安遇到心上人,指不定就能有所改變。


    再不多言,孟十三照舊把妖氣聚於右掌,也無技巧,瞧著棺木上的長釘,她一掌就拍在長釘邊上。


    瞬時一顆棺材釘被她用妖氣拍了出來。


    叮的一聲,撞在棺木上,再往下落在坑裏。


    隨著一顆又一顆長釘被拍出掉落,兩副棺木周圍都散落著棺材釘,顆顆老朽鏽蝕。


    拍出棺材釘,再移開棺蓋,第一副棺木內的屍內映入孟十三的眼簾。


    一具白骨。


    毫不稀奇。


    都吸引不了她往棺木內看上第二眼。


    移開第二副棺木的棺蓋,這迴映入眼簾的屍體,直接教孟十三怔忡住。


    她一動不動地盯著棺木內的屍體麵容。


    直直盯了許久。


    久到長安怪道:“小姐可是發現了什麽?莫非棺木內躺著的不是人,而是妖?”


    畢竟連守護術法都用上了,墳丘裏埋的非人是妖,亦說得通。


    孟十三還在愣著神兒,她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聲音虛無飄渺:“長安,你說有沒有其他妖能幻化成我本體的模樣,死了也沒有變迴原樣,而能維持著我本體的模樣,一直冷冰冰地躺在此棺木之中?”


    長安沒完全聽明白:“什麽?”


    她覺得她沒聽漏主人的話語,主人所言的每一個字她也都能聽懂,可為何連起來她卻聽不太懂了?


    什麽叫做幻化成主人本體的模樣,死了也沒有變迴原樣,而是維持著主人本體的模樣,一直冷冰冰地躺在那棺木之中?


    孟十三沒再言語。


    非是她不想迴答長安的疑問,而是連她自己也迴答不了她自己此時此刻心中的疑問,她自然迴答不了長安。


    她看著第二副被打開的棺木,看著棺木裏雙手交疊安祥平靜地躺著,仿佛不是死了而隻是長眠於此,五官麵貌絲毫未有腐爛的女屍。


    她覺得此行收獲頗大。


    可在同時,她突然被驚雷劈入世成為孟良辰的真相,似乎一下子墜入了更深更迷惘的霧裏。


    眼前此具女屍是誰?


    女屍又因何會長得與她本體的樣貌毫無二致?


    懵了半晌,任孟十三如何想破腦袋,她也沒有想到答案。


    但很快的,她想到另一個很合乎理情的世俗答案:“人有相似,完全陌生的兩個人,完全無血緣無關係的兩個人,完全身處之地相距千裏的兩個人……都有可能生得一模一樣。”


    “相似?一模一樣?兩個陌生的人?”長安聽得一截一截的,聽到最後也沒能完全明白,反而是更糊塗了。


    主人到底是發現棺中有何異常,言語起來竟是這般雲山霧罩的。


    孟十三沒理會長安,她甚至沒聽到長安的疑問,她沉浸在眼前棺中女屍竟有一張生得與她本體麵容一模一樣的怪誕裏。


    但要說怪誕,亦非怪誕。


    畢竟正如她所言那般,此世間完全不相幹的兩個人都有可能生得跟雙生子,那有人麵容生得與她本體的麵容一樣,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就……勉強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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