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春也是沒想到孟十三是不咳嗽了,卻又無端地發起呆來,不免才剛放下去的心又給提了起來:“小姐可真無事兒了?”


    “真無事兒了。”孟十三咳得眼淚都出來了,掏出身上的帕巾拭了拭眼角,“賞春,你讓岫玉再到門房處去,守著,等著,無論祖父多晚迴來,我都要第一時間知曉。”


    “諾。”賞春趕緊退出明曉堂,找岫玉交代去了。


    孟十三又問寶珠:“風箏呢?”


    “風箏在大廚房吃葉子糕呢。”寶珠說著指了指她剛剛擱在桌麵的一碟子青綠色糕點。


    “去把風箏喊迴來。”孟十三說完,拿起葉子糕咬了一口。


    鬆香可口。


    好吃。


    看來她得在泰辰院裏弄個小廚房才行,不然金銀的廚藝越來越精,連風箏如此不在意飲食的都被金銀親手所做的吃食勾到大廚房裏去了。


    而要弄個小廚房,得經過祖母和大伯母的同意。


    嗯,都不難。


    她們都會同意的。


    不到片刻,風箏就迴了泰辰院,進到明曉堂:“小姐。”


    “你去宮門守著,有任何消息都要立刻迴稟。”孟十三看到風箏入內,趕緊簡言意賅地吩咐道,後又謹慎地多補充一句,“別離宮門太近,凡事小心,萬不可驚動守宮門的禁衛軍。”


    “諾。”風箏同在孟府裏,也是知曉孟仁平被留宿東宮,已有三日未歸之事。


    孟十三如此一吩咐,她馬上便知乃是因何。


    眼下正過夕食的時辰,今晚還很長,也不知大公子今晚能不能出宮門。


    與此同時,已與喬千承會合的孟仁吉也遭到了夜襲。


    一行四人在大興縣通過留的暗號聚頭,而後隔了個夜,便在翌日清晨起程,繼續往嶺南趕路。


    豈料剛出大興縣,便被幾個黑衣蒙麵人伏擊。


    幸得四人當中,也就孟仁吉是個文弱之輩,餘者三人個個都是武打的高手。


    特別是喬千承和奇城,那都是久經沙場,從死人堆裏多次爬出來的將士,一招一式都帶著濃烈的殺氣,縱然黑衣蒙麵人來勢洶洶,都是死士,也難敵他們二人。


    楚存的身手也不賴,然到底在此之前,他雖習得一身武藝,卻是連個武舉人也未曾考過,更莫要說與人對打生死一線了,一番打下來,被與他對打的死士一刀砍在胳膊上,流了不少血。


    幸在危急時刻,喬千承去護住快要被割喉的孟仁吉,而奇城則橫插一劍,如及時雨般格擋掉那把欲取楚存性命的刀。


    再是反手一劍,死士被奇城一劍刺了個對穿,倒地氣絕。


    直到片刻之後,楚存才慢慢緩過勁兒來,漸漸品嚐到什麽叫做生死難料的嶺南之行了。


    而作為幾個黑衣蒙麵人的目標孟仁吉,則是等到楚存調整好心態來到他身邊,他仍舊眼都不眨一下,隻麵色青白,隨地而坐的腿兒不受控製地輕顫著。


    喬千承也是隨地而坐,就坐在孟仁吉邊上,正取出水喝著,並未同孟仁吉說道什麽。


    奇城見自家將軍都沒有出言安慰孟仁吉,索性他也沒有開口,走到這片野地的最高處,往小土坡脊上一坐,便當起看守來。


    楚存看了看神色漠然的喬千承,又望了眼一打完就主動擔起守夜之責的奇城,他的心突然就沒了底。


    半晌,他就蹲在孟仁吉另一側,一聲不吭。


    也不知過了多久,喬千承向奇城問道:“可有找到另一個落腳之處?”


    奇城聞言,迴頭怪道:“將軍,這裏不就是咱們今晚的落腳之處麽?”


    已經有了,何必再尋?


    純白費功夫啊。


    喬千承也沒講明,隻默默地往孟仁吉身上瞧了一眼。


    隻這一眼,早就默契非常的主仆二人瞬時通過了一段無聲的溝通。


    奇城撇了撇嘴,站起身就往小土坡的另一側走,卻在此時聽到孟仁吉的聲音:“不必。”


    不必?


    是在說他不必另尋落腳之處,還是此二字根本就不會對他說的?


    奇城頓足在原地,再次迴頭,意外地對上孟仁吉的雙眼。


    “不必再另尋落腳之處。”孟仁吉對奇城說道。


    奇城沒有迴應,他看向自家將軍。


    喬千承沒說還另不另找,他隻是指了指滿地的死士屍體:“不怕了?”


    “怕。”孟仁吉誠懇地說道,他必須承認,也不得不承認,因著他的腿兒依舊在發抖,這是他怎麽也抑製不住的事實,“可我不能怕。”


    喬千承點頭:“說來聽聽。”


    孟仁吉眼下的腦子還很亂,怕死的本能讓他的身心仍在害怕著。


    從黑衣蒙麵人忽然冒出來殺他,他們盡數被反殺,屍體散落了一地,鮮紅的血也流了一地,到他腦子一片空白了不知多久,驀地聽到喬將軍說要奇城另尋落腳之處,不必二字未經他的腦子,嘴巴便毫不猶豫地將其說了出來。


    這個心理曆程,他不知道經過多少時間,他隻知道此處小土坡下,便是喬將軍先時選好的今晚他們的落腳之處。


    如若因他僅僅是害怕這幾具來殺他的死士屍體之故,便要另尋落腳之處,且莫說喬將軍會不會自此瞧不起他,他自己便要瞧不起自己!


    是故,他開口阻止了。


    阻止之後,在此時此刻,被喬將軍讓他說來聽聽的當下,他慶幸他及時開口阻止了。


    大妹妹提點過他,言道他要真真正正得到喬將軍的認同,需得付出比他迴到孟府之後,日夜勤奮讀書習字的千倍萬倍的努力。


    而眼前,無疑是他努力的第一步。


    他必須學會坦然麵對生死,麵對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的殺機!


    “這一路,如此場麵可能還會不斷地發生,也可能會在某一次遇襲之中,我就真的被殺了。”孟仁吉想通了,在心裏捋順了,出口的言語出奇地平靜,即使是在說自己的死,也沒有懼怕,沒有慌亂,“如若有幸能活著抵達嶺南,那往後要麵對的危險與殺戮,隻會比今晚更多更慘烈。”


    “故而……”


    “故而我得麵對,而不是逃避。”


    對於孟仁吉的迴答,喬千承露出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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