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斃?”金銀打了個哆嗦,“這麽嚴重?”


    “不嚴重,賞春家人之死的真相,密封不到今日。”孟十三看著賞春,“你怪祖母麽?”


    賞春一愣,而後搖頭:“不怪。”


    “為何不怪?難道你不想查清楚你爹娘之死,與現今你弟弟到底是死是活麽?”孟十三直戳人性的根本。


    倘若父母死得不明不白,連個全屍都沒有,弟弟也生死無蹤,說死不能確定,說活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如此之下,作為他們的女兒和姐姐,竟是無一絲想查清楚的念頭,那麽縱然賞春能力再強,她也不能用。


    “想,奴婢自是想的。”賞春迴道,“可奴婢也知道,當年老太太暗下做的那些,已然是想幫奴婢查清楚真相的,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在奴婢的爹娘與弟弟傳出意外的同時,剛從曾府迴來的先二太太便病了。”


    孟十三站起身:“你的意思是,你的家人遇到不幸的同時,我娘也病了?此中是兩件事情在同一日發生的,還是前後發生的?”


    賞春沒有立刻迴答,而是認真仔細地迴想了好一會兒,終是不確定地迴道:“小姐,當時奴婢因著傷心過度,連著有好幾日過得糊裏糊塗,神魂不守,此還是過後奴婢聽住在同個下人房裏的賞夏說的,具體日子是否是同一日,奴婢不敢斷定,還得再問問賞夏。”


    “當時是在幾月?”孟十三接著問。


    賞春這個記得清楚:“是在四月。四月初,奴婢的爹娘出了事兒,直到四月中,鋪子裏久久等不迴他們,方讓人出城找,找到時屍首都微微發臭了。奴婢知曉此事兒,是老太太親口告知,是在四月底。而在此之前,奴婢便有聽聞先二太太病倒了,已有些時日未曾踏出善方院半步。”


    “你去問賞夏,問個清楚,賞夏若說不明白,那便再問能說得明白的人。”孟十三是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的。


    “諾。”賞春從未想到自己家人的不幸,有一日竟與先二太太的病逝連到一塊兒去,她覺得小姐是在懷疑此兩件事情有關聯,然怎麽可能會有關聯?


    她的家人是慘死,她從未想過除了屍首殘缺的父母,隻剩下兩根手指的弟弟還能活著,依當年老仵作的推測,她弟弟是沒有活路的,可在小姐嘴裏,卻有了活路!


    她都不敢想,她弟弟還能活著。


    可若小姐是對的,當年她弟弟僥幸逃脫,隻被咬下兩根手指,當真還活在這個世上,那這便是她當初堅持跪求老太太,來到小姐身邊侍候的最大的收獲!


    孟十三意會到賞春眼中的感激與興奮,她想了想,還是先潑了潑冷水:“首先,我要查的,是我娘當年的病,你家人的慘劇,隻是順帶,倘若查到你父母的慘死和你弟弟的失蹤,與我娘生的病無關,那我會毫不猶豫地放棄追查。”???


    “其次,即便有關,兩件事情我都會抓著不放,都會追查到底,那也是有主次的,主查我娘的病,次查你家人的慘劇。”


    “最後……事過境遷,物非人非,你別抱太大的希望。”


    賞春雙膝跪下伏身,額頭抵在交疊的手背上,聲音中略帶著哽咽:“奴婢曉得,奴婢不敢奢求太多。此十年來,奴婢不是沒有想過弟弟還活在人世,隻是奴婢不敢想,奴婢不敢抱著希望,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最後便會絕望。今日能得小姐親口所言,奴婢的弟弟隻是失蹤,而非當年老仵作所言的那般殘酷,奴婢感激不盡,縱然日後並不能追查到最後,奴婢亦感恩小姐一輩子。”


    “你知曉便好,起來吧。”孟十三不想給了賞春希望,最後又讓賞春絕望,方會先道出這番話兒,現下聽到賞春能自個兒通透,那便最好。


    至於賞春的弟弟,雖說還活著的可能性很小,可再小,隻要有一絲可能,那便不能判定死局。


    待賞春站起身,她又道:“在我這兒,無需動不動就跪下。犯了過錯,跪也無用,若要謝我,也不用跪,隻要好好盡心做事兒即可。”


    “諾。”賞春眼裏泛著眼花。


    孟十三問完該問的,三人也將知道的都說了出來,再沒可問可說的,她讓她們下去。


    賞春三人一走出明曉堂,很快解除了禁令,該灑掃院子廡廊各處、修剪樹木花草和其他的一些清潔,小丫鬟魚貫而入,繼續幹各自負責的活計。


    隻明曉堂,賞春得孟十三授意,暫時不讓閑雜人等入內。


    自然,寶珠金銀與她自己,不屬於閑雜人等。


    一出明曉堂,她把該安排的院務都安排妥當,便出了院,往長春院去。


    金銀則去把熱茶沏上來,又把剛出爐的點心端上桌,她便輕手輕腳地退出屋子,到大廚房去看看灶上的糕點,和小姐的藥膳午食都準備得怎麽樣了。


    堂內隻剩下寶珠還在邊上侍候著,她杵得跟透明的柱子似的,一動也不動,隻一雙眼珠子時不時得骨溜溜地轉一下。


    孟十三獨自坐在明曉堂裏,靜靜地思考著。


    十年前,她娘病逝,賞春的家人出事兒,此其中或有關聯,或沒有關聯,純粹隻是巧合。


    她雖未有查案的經驗,卻曾看過一本探案集《大宋青天》,其中的青天大老爺常言道,要查出真相,必然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她眼下處境,無疑就處在大膽假設的階段。


    假設賞春的家人出事兒與她娘生的病有關係,那麽會是什麽關係?


    賞春的父母是被猛獸撕咬至死,可在附近卻從未出現在猛獸。


    她娘是在迴娘家之後,一迴府就病了,且患的是癔症,依祖母所言,很突然,似是傳染病般,像是她娘出府一趟,不小心被感染到,迴到府裏就病發了。


    假設此假設成立,那麽她娘是在曾府裏被感染,還是在從曾府迴到孟府的這一路上被感染?


    老仵作未退下之前,乃是京衙的仵作,有著數十年的驗屍經驗,不說絕對不會出錯,至少出錯的可能性很低很低,基本不會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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