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眼萬年</p>
當年十三小姐離京迴金陵，此後再也不歸，東家尋遍不著之後的第七年，突然在一個清晨，下令給四樓小閣加上這麽一塊扁額。</p>
十三閣，十三小姐的專屬小閣。</p>
從那時他開始意識到，東家這一輩子，怕是徹底栽在十三小姐的手裏了。</p>
金白昔輕歎一聲，轉身下樓。</p>
崔瑜看著暗格裏的楠木盒，久久未動。</p>
孟大小姐讓風箏來給他傳了一句話：“大方藏小方，明暗格中物。”</p>
這句話是當年他對十三說的。</p>
那會兒四樓小閣還不是雀仙樓的禁地，一直空著，無人居住，更沒有扁額，沒有名兒，就叫四樓小閣。</p>
十三與他結交後，在京城剩餘的那段時日裏，十三便是入住的四樓小閣，當時十三還玩笑著說，四樓小閣便是她的閨房了。</p>
於十三而言，隻是一句玩笑，於他而言，卻是真真切切地成為了事實。</p>
四樓小閣從無人居住到十三入住，從無扁額到有扁額，他是真的把四樓這間小閣當成了十三的閨房。</p>
女兒家的閨房，自是不能讓人隨意進入。</p>
自此，四樓成了雀仙樓無論主客，都不能踏入之地，後來十三再也不歸，小閣更成了禁地。</p>
當年他跟她介紹此暗格時，便是這般同她介紹的：“大方藏小方，明暗格中物。你若是有何重要之物，可放於此中，一關，暗格與牆融為一體，明格放上一插屏，誰也不會想到此書架的明格之後，尚有一個暗格，暗格之中，尚藏有一物。”</p>
當時她將明暗格看了又看，甚是滿意，最後挑挑揀揀地說：“此暗格我很滿意，就是此雙繡魚躍龍門小插屏不怎麽好，不如換成雙繡高山流水小插屏，你道如何？”</p>
他自然是道好。</p>
崔瑜垂下眼眸，撫過依著她的意，換成的雙繡高山流水小插屏，十數年過去，此小閣之中的一切物什樣樣俱在，樣樣無損，隻她已不在。</p>
輕輕地取出楠木盒，他打開木盒。</p>
盒中儼然放著一幅畫兒，是當年他親手所畫的丹青，畫中人依舊鮮亮明豔，一襲紅衣傲然絕世，眉眼含笑，倚窗而立，手中捧著一本書，正看得津津有味。</p>
一眼萬年。</p>
當時他尚不知她會成為他此生的劫，隻覺得心房怦怦怦地跳，跳得很不尋常。</p>
強壓下如鼓擂動的心跳，他問她：“《孫子兵法》有何好看的？你竟看得這般有滋有味？”</p>
正看得入迷的她，慢兩息反應過來他在問她，隨即指著當前的那一頁，眉飛色舞地同他道：“夫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我正看到這一頁，單此這一頁，便是字字珠璣，句句箴言，段段入心，甚是精妙。此等精辟之作，你竟不覺得甚是有趣麽？”</p>
他隻笑，並未言語。</p>
他不覺得《孫子兵法》有趣，他隻覺得她甚是有趣。</p>
是故當時她繼續看書，看得聚精會神，他則坐在一旁，攤開畫紙，磨墨執筆，畫下當時發生在小閣之中的這一幕。</p>
畫完他想讓她題字，她盛讚他畫工精堪之餘，卻言道不想壞了他的佳作，後她讓他落款蓋印，他想著她既如此看重此丹青，他也不能隨意處置，故也言道待他及冠取字，刻上有他的字的古色玉章，再來落款蓋印。</p>
未料此待，便是十七年。</p>
現今崔瑜已及冠，已有字，亦有一枚刻有終南二字的古色玉章，此畫兒卻至今未有落款蓋印。</p>
除了畫中人，旁皆留白。</p>
看了又看，崔瑜把畫兒重新卷起，原封不動地放迴木盒，待找到十三，她題字，他落款，再一同蓋印吧。</p>
隨著，他取下書架靠窗那邊最末的一本書，走至當時她站的地方，沒有像她倚著，他在窗下的座椅裏坐下，翻開當年她指著同他說道的《孫子兵法》的那一頁。</p>
這一坐，便坐到金烏西落。</p>
水蛇跟著風箏進了孟十三的寢屋之後，便一直在屋裏溜達，仗著旁人看不到它，是爬高爬低，忽左忽右，沒個定性。</p>
孟十三曉得它是待在小小的荷花缸裏待不習慣，畢竟它此前在曠廣河又寬又敞多暢快，便也沒理會它，由著它到處甩尾。</p>
午時喝下第三碗湯藥，再等到餘明路進府來給她複診，診得她已然康複，無需再喝湯藥之後，他又給她留下一個能助長個子的藥膳方子。</p>
孟十三大喜：“多謝餘小太醫！”</p>
餘明路看著她欲言又止，她見狀又道：“餘小太醫有話兒，不妨直言。”</p>
“也沒什麽，隻是薑小姐被大小姐一腳踹得脫了臼，小腿兒又淤傷一大片，我實在是好奇，也略想不通，大小姐是如何做到一腳，便把薑小姐踹傷到這般嚴重的？”餘明路遂不客氣地道出心中不明之處。</p>
蒼術聞言木著一張臉，來孟府複診的前一刻，他剛探得消息，從到薑府出診的醫婆口中得知，那薑家小姐被孟大小姐踹得疼昏過去的詳細傷況。</p>
未曾想公子不說則已，一說竟是這般直言不諱，也不知會不會惹惱孟大小姐？</p>
孟十三倒是沒惱，這也沒什麽好惱的，她既是敢做，便不懼人言，隻是沒想到素聞自來隻掃門前雪的板正醫官，竟也會對她與薑子瑤之間的糾葛感興趣，答道：“我就那麽隨腳一踹。”</p>
餘明路怔了怔，正色道：“是白英唐突了。”</p>
二人也沒那麽熟，她不同他實言，實在情理之中。</p>
是他冒犯了。</p>
孟十三見餘明路的反應這般一本正經，思忖再三，輕聲反問道：“餘太小醫尚未婚配吧？”</p>
餘明路下意識地點了下頭，腦子卻有些沒轉過來，怎麽就突然問他這個了？</p>
孟十三端起一臉的認真：“俗話說，蘿卜青菜，各有所愛。”</p>
餘明路微微皺眉：“什麽？”</p>
當年十三小姐離京迴金陵，此後再也不歸，東家尋遍不著之後的第七年，突然在一個清晨，下令給四樓小閣加上這麽一塊扁額。</p>
十三閣，十三小姐的專屬小閣。</p>
從那時他開始意識到，東家這一輩子，怕是徹底栽在十三小姐的手裏了。</p>
金白昔輕歎一聲，轉身下樓。</p>
崔瑜看著暗格裏的楠木盒，久久未動。</p>
孟大小姐讓風箏來給他傳了一句話：“大方藏小方，明暗格中物。”</p>
這句話是當年他對十三說的。</p>
那會兒四樓小閣還不是雀仙樓的禁地，一直空著，無人居住，更沒有扁額，沒有名兒，就叫四樓小閣。</p>
十三與他結交後，在京城剩餘的那段時日裏，十三便是入住的四樓小閣，當時十三還玩笑著說，四樓小閣便是她的閨房了。</p>
於十三而言，隻是一句玩笑，於他而言，卻是真真切切地成為了事實。</p>
四樓小閣從無人居住到十三入住，從無扁額到有扁額，他是真的把四樓這間小閣當成了十三的閨房。</p>
女兒家的閨房，自是不能讓人隨意進入。</p>
自此，四樓成了雀仙樓無論主客，都不能踏入之地，後來十三再也不歸，小閣更成了禁地。</p>
當年他跟她介紹此暗格時，便是這般同她介紹的：“大方藏小方，明暗格中物。你若是有何重要之物，可放於此中，一關，暗格與牆融為一體，明格放上一插屏，誰也不會想到此書架的明格之後，尚有一個暗格，暗格之中，尚藏有一物。”</p>
當時她將明暗格看了又看，甚是滿意，最後挑挑揀揀地說：“此暗格我很滿意，就是此雙繡魚躍龍門小插屏不怎麽好，不如換成雙繡高山流水小插屏，你道如何？”</p>
他自然是道好。</p>
崔瑜垂下眼眸，撫過依著她的意，換成的雙繡高山流水小插屏，十數年過去，此小閣之中的一切物什樣樣俱在，樣樣無損，隻她已不在。</p>
輕輕地取出楠木盒，他打開木盒。</p>
盒中儼然放著一幅畫兒，是當年他親手所畫的丹青，畫中人依舊鮮亮明豔，一襲紅衣傲然絕世，眉眼含笑，倚窗而立，手中捧著一本書，正看得津津有味。</p>
一眼萬年。</p>
當時他尚不知她會成為他此生的劫，隻覺得心房怦怦怦地跳，跳得很不尋常。</p>
強壓下如鼓擂動的心跳，他問她：“《孫子兵法》有何好看的？你竟看得這般有滋有味？”</p>
正看得入迷的她，慢兩息反應過來他在問她，隨即指著當前的那一頁，眉飛色舞地同他道：“夫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我正看到這一頁，單此這一頁，便是字字珠璣，句句箴言，段段入心，甚是精妙。此等精辟之作，你竟不覺得甚是有趣麽？”</p>
他隻笑，並未言語。</p>
他不覺得《孫子兵法》有趣，他隻覺得她甚是有趣。</p>
是故當時她繼續看書，看得聚精會神，他則坐在一旁，攤開畫紙，磨墨執筆，畫下當時發生在小閣之中的這一幕。</p>
畫完他想讓她題字，她盛讚他畫工精堪之餘，卻言道不想壞了他的佳作，後她讓他落款蓋印，他想著她既如此看重此丹青，他也不能隨意處置，故也言道待他及冠取字，刻上有他的字的古色玉章，再來落款蓋印。</p>
未料此待，便是十七年。</p>
現今崔瑜已及冠，已有字，亦有一枚刻有終南二字的古色玉章，此畫兒卻至今未有落款蓋印。</p>
除了畫中人，旁皆留白。</p>
看了又看，崔瑜把畫兒重新卷起，原封不動地放迴木盒，待找到十三，她題字，他落款，再一同蓋印吧。</p>
隨著，他取下書架靠窗那邊最末的一本書，走至當時她站的地方，沒有像她倚著，他在窗下的座椅裏坐下，翻開當年她指著同他說道的《孫子兵法》的那一頁。</p>
這一坐，便坐到金烏西落。</p>
水蛇跟著風箏進了孟十三的寢屋之後，便一直在屋裏溜達，仗著旁人看不到它，是爬高爬低，忽左忽右，沒個定性。</p>
孟十三曉得它是待在小小的荷花缸裏待不習慣，畢竟它此前在曠廣河又寬又敞多暢快，便也沒理會它，由著它到處甩尾。</p>
午時喝下第三碗湯藥，再等到餘明路進府來給她複診，診得她已然康複，無需再喝湯藥之後，他又給她留下一個能助長個子的藥膳方子。</p>
孟十三大喜：“多謝餘小太醫！”</p>
餘明路看著她欲言又止，她見狀又道：“餘小太醫有話兒，不妨直言。”</p>
“也沒什麽，隻是薑小姐被大小姐一腳踹得脫了臼，小腿兒又淤傷一大片，我實在是好奇，也略想不通，大小姐是如何做到一腳，便把薑小姐踹傷到這般嚴重的？”餘明路遂不客氣地道出心中不明之處。</p>
蒼術聞言木著一張臉，來孟府複診的前一刻，他剛探得消息，從到薑府出診的醫婆口中得知，那薑家小姐被孟大小姐踹得疼昏過去的詳細傷況。</p>
未曾想公子不說則已，一說竟是這般直言不諱，也不知會不會惹惱孟大小姐？</p>
孟十三倒是沒惱，這也沒什麽好惱的，她既是敢做，便不懼人言，隻是沒想到素聞自來隻掃門前雪的板正醫官，竟也會對她與薑子瑤之間的糾葛感興趣，答道：“我就那麽隨腳一踹。”</p>
餘明路怔了怔，正色道：“是白英唐突了。”</p>
二人也沒那麽熟，她不同他實言，實在情理之中。</p>
是他冒犯了。</p>
孟十三見餘明路的反應這般一本正經，思忖再三，輕聲反問道：“餘太小醫尚未婚配吧？”</p>
餘明路下意識地點了下頭，腦子卻有些沒轉過來，怎麽就突然問他這個了？</p>
孟十三端起一臉的認真：“俗話說，蘿卜青菜，各有所愛。”</p>
餘明路微微皺眉：“什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