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彼岸,三生忘川,了無緣,生死殤。


    原來,這結界還真是有進無出,看那累累白骨,看那稠密的瘴氣便知曉,羽觴特別後悔,怎麽自己那麽傻,傻傻地在同一個地方栽了兩次,明明知道這是一個陷阱,還跳得那麽毫不猶豫,這下好了吧,出不去了,被坑了。好不容易可以重來,就不能有個更好的相遇的時機。


    比如說她正優雅的撫撫琴,亦或是摘朵小花,像個大家閨秀般那麽嬌柔的一聞,風情萬種,要有多撫媚就有多嫵媚。然後他再從天而降,一見傾心,再見鍾情,便是生死相許,矢誌不渝的佳話。這樣相識才正是時候,才子佳人,才能成就一段佳話麽,劇本都不應該是這麽演的麽。


    可如今,到了自己身上,什麽都變了。要琴沒琴,要花沒花,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被困在這麽一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要啥沒啥的,真是想要有點什麽都難。別說擦不出個什麽火花,要想擦出個地瓜都難,她到現在都還餓著呢!嗷嗚!


    話說迴來,當初自己是怎麽離開的這個結界,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呢。歪著腦袋想了半天,好像,還是想不起來。


    倒想起一件更為重要的事,眼前不是有尊大佛麽,幹嘛舍近求遠,想些有的沒的,隻要他在不就夠了,還怕這麽個小小的破結界,根本就是小菜一碟麽。


    想到此處,羽觴堆了滿臉的傻笑,蹭蹭蹭的跑過去抱住慕雲寒的手臂,使勁得晃了晃,晃了半天,撒嬌的討好他,“嗬嗬!英明神武的二殿下,你看,我剛才很費力的救了你,為了救你還把手都劃破了”羽觴亮了亮自己的手,一道長長的口子格外顯眼,宣示著自己的委屈和犧牲,再接再厲撒嬌,“所以你是不是該好好報答我啊?”


    “報答?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需要報答嗎?”


    淡淡的口吻,蹙眉凝視著她的傷口。


    好像挺有道理的,果然,他不是個好騙的人,不過為了離開這個鬼地方,一定要使勁框框他,讓他把自己也帶出去,別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這裏沒吃沒喝,她會哭的。


    “額……一般人是不需要的,但是你是上神就不一樣了啊!我既然救了你,你應該表示表示,以顯示你上神的風範


    羽觴神色肅穆的框他,一副認真的表情,讓人看了頂頂真,比真金還要真。


    慕雲寒倒不以為意,抓過她受傷的爪子,輕輕唿了幾口仙氣,暖暖的,癢癢的,其實早就不疼了。隨便在身上扯了幾片布條,將她的爪子裹成了一隻豬蹄,還頗為欣賞地仔細瞧了瞧自己的傑作,甚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羽觴很是無奈地望了望可憐的爪子,大人不計小人,大度的沒有計較,因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求人家,這麽點小事就讓它隨風而去吧!做人吧,要大度,什麽都計較多累呢,對吧!


    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甚是誠懇地將他望著,急切地等著他的迴答。


    慕雲寒高高抬起她的爪子,頗為平靜地迴望著她,“其實,你不覺得我已經報恩了麽?”


    “報恩了?什麽時候的事?”她怎麽不知道。


    將她的爪子抬得再高一點,幾乎湊到了她眼前,“呐,這不是我給你包的麽?一般人是沒有這待遇的


    慕雲寒很得意的展示著他的傑作。


    “……”


    羽觴都快哭了,這,這是哪門子報恩了,嗚嗚嗚嗚地在一邊抽泣著,慕雲寒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無賴了,怎麽都趕上自己了呀!呸呸呸,她才沒他那麽無賴呢!


    哼,幾日不見,本事見長了嗬,看來得拿出自己的撒手鐧了。


    “我覺得作為上神的你,不應該與我這小輩這麽斤斤計較吧?”羽觴探了探他的眼色,繼續厚顏無恥地慫恿他。


    “……”


    “我很老麽?”慕雲寒橫眉一挑,很不屑地反問道。


    “沒有沒有,我的意思是你的修為很高,很高,很高……”


    “好吧。那你要什麽我怎麽表示?”


    慕雲寒聽了這話很是受用,竟毫不計較的問她要什麽表示,真是樂壞了羽觴,原來慕雲寒也不是那麽難搞定的,怎麽以前沒發現呢。嗯,可能是自己記性不好,忘了吧!


    這一句正中羽觴的下懷,趕忙趁熱打鐵,“不難,不難,這妖界的結界,困住一般的小妖小仙尚且可以,但定困不住你這樣風流倜儻,無所不能,修為高深的上神的,對吧?我隻是希望你走的時候捎帶上一個我就行,嗬嗬!”


    羽觴滴溜溜的兩隻大眼睛亂轉,包了一包可憐巴巴的眼淚,手裏還拽著他的手臂,恍若無知無覺的期待著他的迴答。


    慕雲寒抬頭看了她半響,幽幽開口道,“風流倜儻,無所不能的我也被困住了,出不去,也帶不走你


    羽觴演戲演到底,剛想抬起手抹眼淚,就被他打斷了,隻聽他說,“你哭也沒用,我真出不去


    “怎麽可能?這隻是一個普通的結界而已


    羽觴不可置信的望著他,想要看看這是真是假,看到他眼裏一派真誠的神色,不像是騙人的啊!難道是真的,連他都被困住了,出不去。可是這明明隻是一個普通的結界,怎麽可能困得住他,這分明是騙她麽。真小氣,不過就是讓他走的時候捎帶著她都不願意。羽觴兩行清淚一收,嘟囔著一張小嘴,很不樂意。


    看上去今日的慕雲寒很有耐心,歎了口氣,似是鄙夷她的孤陋寡聞,淡淡解釋道,“難道你不知道她本是佛祖跟前的一瓣紅蓮,如今是犯了戒,下界曆劫,嚐人生八苦,曆轉世輪迴之難麽?”


    “八苦?曆劫?沒聽說過……”


    羽觴一臉天真無邪,愁煞了慕雲寒,抬手撫了撫額,繼續沉痛的解釋道,“便是那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


    羽觴半懂不懂的點點頭,哦,還真是自己孤陋寡聞冤枉了他呀!可是,她還真沒聽說過噯!長見識了。果然是本移動的百科全書,對佛理都是通透,信手拈來,羽觴甚是羨慕,嫉妒啊!


    原來這看上去平平淡淡的結界,竟然大有來頭,竟是上古佛陀涅槃遺留下來的佛氣凝聚而成,闖入結界的人,仙力會被暫時封印,怪不得,自己剛才一點仙力都使不出來,還在那裏打腫臉充胖子,真是太丟人了。


    既是這麽有來頭的結界,想必,連他都沒辦法月兌困。可是他怎麽就著急呢,還有閑情到處溜達呢!這境界得有多高,羽觴這等小輩是不可企及的。


    其實羽觴不知道的是,這結界雖然現在出不去,但隻要經過七七四十九天,等妖氣散盡,紅蓮再度輪迴轉世,就可以出去了,所以慕雲寒才會那麽氣定神閑,隻因為他從來都知道出去的日子,從來知道這個結界困不了他多久,所以他一點都不擔心,既來之則安之,隻是愁壞了羽觴。


    哎,這迴真要老死在這莫名其妙的結界裏了,嗚嗚嗚!蘇緲快來救救我呀!繆青,你在哪裏呀!


    難受了幾天之後,慢慢就習慣了,這習慣真是種可怕的東西,連這麽惡劣的壞境都能習慣,羽觴都快覺得自己腦子不太正常了。慢慢的羽觴放棄了掙紮,幸好,此處的結界設在優曇山上,卻是個依著實地而設的結界,憑著羽觴這地頭蛇,在這裏找到吃的當然是不成問題的啦!於是羽觴覺得這樣其實也挺好的,就當是提前歸隱山林,過閑雲野鶴般的日子,多逍遙,多自在呀!


    與慕雲寒在這結界裏老老實實呆的一月有餘裏,羽觴很是開心,他們朝夕相處,吃睡都在一起,偶爾他會給她烤個地瓜,摘個果子什麽的,雖然隻是舉手之勞,但看在羽觴眼裏,就是情人之間的那種關心,心裏開心的不得了,恨不能真在這裏生死白頭,再也不出去。


    隻是那一月裏,他們始終保持著不鹹不淡的距離,什麽都沒有發生,羽觴難免是有些失望的。人家不都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會擦出點火花的麽,會發生什麽不該發生的事的。可是怎麽他們兩就相處那麽和諧呢?她靠近一分,他以禮相待,她挪進一寸,他還是以禮相待,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不鹹不淡的態度,讓羽觴著實火大。


    看著慕雲寒這一月來如此從容的態度,無名火就燒的很旺很旺,這,這是根本就不把她當個女的來瞧,還是說嫌棄她隻是一個妖物,配不上他九重天上的尊位。


    早知道如此,之前讓他報恩就應該讓他以身相許的,怎麽那時候就沒想到呢?真是白白浪費了一個大好機會,羽觴在心中唏噓不已。


    可是也不能被他這麽欺負,白白讓他撿個大便宜,於是在這一團子邪火的催動下,羽觴終於發飆了。


    “慕雲寒,你是不是對我意見很大,是不是很討厭我?”


    氣鼓鼓地對著正在給她倒弄午餐的慕雲寒一通大吼。


    “嗯?”


    慕雲寒卻並不在意,抬頭看了她一眼,就像是在哄一個小孩子般,有些無奈,“怎麽又發小孩子脾氣了?又是哪裏不開心了?”


    羽觴的氣勢下去大半,嗯,她是不開心,怎麽最近他老是把自己當個小孩子呢?自己長得有那麽小麽?


    “你幹嘛老是離我那麽遠呢?”


    其實這真是冤枉了慕雲寒,難不成要天天摟著她這距離才叫近,這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吧!


    “唔,就為的這事?”


    慕雲寒頭也沒抬,繼續生著火,不知道在烤些什麽。


    羽觴有些委屈地繼續控訴道“為什麽你都不歡喜我,總是那麽抗拒我。可是我歡喜你很久了,你都不知道


    慕雲寒手一抖,一個沒抓穩,剛剛烤好的地瓜直直滾進了火堆,哎,看來得餓肚子了。


    轉頭看了眼托著腮幫子直直盯著他瞧的羽觴,抽了抽嘴角,這丫頭一天到晚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是不是餓了?”


    唯一的解釋就是她餓了,所以才會發小孩子脾氣,這一月下來,慕雲寒幾乎是條件反射,知道她在餓著肚子的時候心情會不好,會不開心,但從來不會像今天這樣,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我才不是因為餓了才這樣說的,雖然我真的是餓了,可是我剛才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頭埋得越來越低,有些失落,眼淚在眼皮子裏打滾,卻落不下來,連哭都不會了。


    慕雲寒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寵溺地安慰道“乖一點,馬上就有吃的了,嗯?”


    每次她發脾氣,他都以為是她餓了,好不容易她鼓起勇氣說出了心聲,他卻當個笑話,一笑置之,看來他的心裏真的沒有她。


    當天晚上,羽觴負氣連飯都沒吃就早早睡了,原本隻是賭氣,想讓他來哄哄自己,誰知道,這一睡便真的睡著了,不知道因為什麽近來越發嗜睡,連精神頭都不是很好。看來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再呆下去不知道會怎麽樣,得想個辦法早點逃出去才行。


    羽觴睡得昏天暗地,大概到了後半夜,迷迷糊糊,朦朦朧朧間,有個溫潤的物什貼上來,額間傳來涼涼的觸感,然後是臉頰,最後是唇畔,密密如雨下,暖暖似火爐。


    好聽的聲音在耳畔迴蕩,“其實,我也歡喜你的,觴兒,再等等我,好嗎?”


    “觴兒”


    “觴兒”


    那聲音很動聽,像那泠泠雨聲,一遍遍響在耳畔,似乎在喚著自己的名字,惹得耳根子火熱火熱的,直燒得全身滾燙。


    羽觴以為隻是個夢,呢喃了幾句,翻了個身繼續沉沉睡去,而那一夜,有個人徹夜未眠,守著她,望著她一宿,直到天明。


    第二天醒來,羽觴上上下下尋了幾遍,都沒有找到慕雲寒的身影,隻看見她窩邊的一封信箋,寥寥幾字,俊秀遒勁,“在這裏好好等我”


    他就這樣消失了,隻留了隻言片語,正如千年前,原來,就算世事重來,她還是什麽都改變不了,迴天乏力。


    白色的信箋緩緩飄落,正如她狠狠跌落在地的身軀,像被抽離了靈魂般,呆呆坐在原地,空洞的眼眸裏空無一物,這一切早就發生了,又怎麽可能重來。


    這便是他們千年前的相遇與相處,這便是羽觴對他情根深種地那段時光,其實羽觴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是他,是緣分麽,未必見得,不是緣分麽,好像還是有點的。以至於渾渾噩噩了千年,連當初自己怎麽喜歡上的他都忘記了,隻是想再見見他,哪怕隻是一麵,想多與他待一會,哪怕隻是一刻。


    花開葉落永不見,枯等生死白頭。或許便是他們之間所謂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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