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韓愈報的案。


    前不久,韓永信出院,對外界宣稱病情已經穩定下來,為了打消外界對鑫耀管理層的疑慮,頻頻出席各種商業活動。


    內部消息稱,比起兒子,韓永信似是極為看中顧清歡接管鑫耀,大有把總裁職權轉移給顧清歡的架勢。


    醫院花園,陸子初問韓愈:“為什麽要這麽做?”


    涼颼颼的風吹打在臉上,韓愈眼神冷,聲音更冷:“一死一傷,隸屬刑事案件,交給警察處理,有錯嗎?鈳”


    “沒錯嗎?”陸子初和韓愈都是一米八二左右的身高,如今站在一起,身高相等,連帶目光也含著迫人的光。


    韓愈直了直身體,嘴角扯出一抹弧度:“顧清歡明知道我爸爸身體不好,卻在夜間發生爭吵,難道她不應該對我爸爸的死承擔應有的責任嗎?”


    “如果舅舅沒說謊,真的是他刺傷了顧清歡,那麽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將毫無意義,不……還是有意義的。”陸子初靜了幾秒,表情凝重:“涉及刑事案件,縱使顧清歡是清白的,也會被流言蜚語潑上一盆盆洗不掉的髒水。韓愈,你現在這麽做,無非是想利用舅舅的死,製造輿~論毀了顧清歡,讓她身敗名裂。明”


    花園很靜,似乎就連空氣也慘遭凍結。


    韓愈先是冷冷看了陸子初一會兒,然後笑了起來,隻可惜毫無溫度,英俊的臉龐一寸寸逼近陸子初,精明的眸微微眯起:“陸子初,我爸爸是你什麽?是你舅舅,你舅舅現如今死了,你口口聲聲維護的又是誰?這麽快就把顧清歡當成你未來姑姑,你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陸子初抿唇沒說話,他聽出來了,韓愈話音裏含著濃濃的嫉恨。前者是因為顧笙,後者是因為顧清歡。


    這一刻,韓愈隻是小試牛刀,淺淺露出內心怨恨一角。


    陸子初和他兄弟多年,深知他一貫做事風格,人若犯他,他不會眼睜睜看著那人死,隻會想盡一切方法,把那人拉進地獄裏。


    陸子初眉目冷然,因為花園燈光照耀,眸子裏有流光縈繞其中,“你想過沒有,這盆髒水不僅潑在了顧清歡身上,同樣也潑在了舅舅身上,夫妻夜間爭執發生血案,到時候眾說紛紜,就連舅舅也不能幸免……”


    “是麽?”韓愈嘴角揚起凜冽的笑容:“說句大不敬的話,如果今天死的那個人是姑父,你也能這麽冷靜理智的分析問題嗎?”


    這話,豈止是大不敬,堪似詛咒,不留絲毫情麵。


    韓愈氣糊塗了,所以才會這麽說。


    陸子初是這麽告訴自己的,但腦海中仍有一根弦瞬間崩斷,心口溫度逐漸陷入冰涼,視線中韓愈背影倨傲,一步步走遠。


    這樣的背影,和兒時極其相似。


    奧林匹克數學競賽,區域選拔賽裏,陸子初越級參賽,榮獲第一,韓愈第二。


    還記得那時,韓愈12歲,英俊驕傲,容不得別人超越他。


    “下次,我第一。”那樣的驕傲,仿佛世事盡數掌握他手。


    有一年的時間裏,韓愈每天沉沒在題海裏,心性頗烈,對於外界邀約,悉數推拒。


    隔年韓愈13歲,這一年他險勝陸子初一分,贏得了第一。可就是這麽一分,卻讓他笑的像個小惡魔。


    “我說了,我第一。”他說。


    事後,老師找陸子初,指著那道可惜流失的一分,對陸子初說:“這道題你之前做過,怎麽還會錯呢?”


    是啊!為什麽還會錯呢?他評估試題難度,間接流失好幾分,隻因為韓愈是他哥哥,既然是兄弟,很多東西都可以相讓給他,唯有顧笙不行。


    幫顧清歡說話,不是因為顧笙,隻是講述事實,家事鬧得人盡皆知,得利的是媒體,消費的卻是此刻陷入愁雲慘霧的韓家。


    沒人能勸得了韓愈,就像他說的,他才是韓永信的兒子,所以有權利尋求立案調查。至於別人,無權幹涉。


    ……


    阿笙在醫院前台撥通了顧行遠的電話。


    “阿笙。”顧行遠的聲音讓阿笙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喉嚨仿佛被棉花堵住了一般。


    這樣的沉默讓顧行遠突生了某種擔心:“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阿笙嗓子有些沙啞,那些音調發出來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爸爸,姑姑出事了。”


    入了夜的深秋,手腳冰涼一片,因為心無溫。


    阿笙迴去的時候,就見外麵聚集著很多醫生和護士,叫罵聲和哭泣聲從監護室裏傳出來,阿笙心一緊,跑過去扒開人群,就見姑姑蒼白無力的躺在病床上,常靜跟瘋了一般,衝到了顧清歡床前。


    顧清歡剛做完手術,哪經得起這般折騰?仿佛臨死之人,不知痛,不知怒,就那麽疲憊的看著常靜,近乎悲憫。


    韓老太太也蘇醒了,還算有理智,因為她試圖喝止常靜,厲聲道:“鬆開她,當時發生了什麽,隻有她最清楚,她如果出事,我第一個不饒你。”


    韓淑慧站在窗口,冷冷的看著這一切,陸昌平要上前幫忙,卻被她伸手拉住:“別去,讓她們鬧。”


    韓淑慧眼睛紅腫,當初韓永信要離婚,她勸說無效,如今前妻後妻齊聚,因愛成魔,活脫脫一出家庭悲劇,真可怕。


    阿笙奔進去的時候,醫生正試圖拉開常靜,反被她抓傷,“這個賤人害死了永信,憑什麽她還活著?她如果真的愛永信,怎麽不跟著永信一起去死呢?”


    常靜手勁有多大,阿笙之前見識過,如今顧清歡身體能熬多久還是未知數,任由常靜鬧下去,難保姑姑不會出事。


    阿笙從未想過,有一天和陸子初家人見麵,竟會是在那麽糟糕的情況下。


    她叫了一聲“阿姨”,試圖阻止常靜,卻被常靜抓傷了臉,阿笙看不到,隻覺得臉上一痛,她心心念念的人隻有姑姑,哪還顧得上這些。


    阿笙抓著常靜的手臂,試圖安撫她:“阿姨,您別激動,我父親快迴國了,到時候我們坐下來好好談。”


    “有什麽可談的?”常靜一把推開阿笙,阿笙經受不住這股力道,直接跌倒在床上,似是壓在了顧清歡的身上,聽到姑姑發出一道痛苦的悶哼聲,阿笙臉當時就嚇白了。


    連忙起身查看顧清歡,見她疼的眉頭緊皺,阿笙急了:“姑姑,你哪裏痛?”


    顧清歡意識還算清醒,搖了搖頭,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韓老太太記性很好,麵前這位小姑娘曾跟她有過一麵之緣,所以韓老太太是認識她的,如今她出現在這裏,原本就很意外,聽她叫顧清歡“姑姑”,忍不住皺了眉。


    再說阿笙這邊,空氣裏縈繞著常靜的叫罵聲:“是她,如果不是因為這個賤人,永信也不會死,好端端一個人怎麽能說死就死呢?”


    阿笙平心靜氣的聽著,她背對著常靜,抬手幫顧清歡擦幹額頭上的汗,然後才站起身,麵對她,沉默幾秒,方才開口:“阿姨,你覺得愛情是什麽呢?”


    這話問的太莫名,眾人紛紛疑惑不解的看著阿笙,麵對此情此景,少女並未慌亂或不安,神態間反而透著氣定神閑,語聲更是平和到了極致。


    她說:“阿姨,今天躺在醫院太平間的那個人,他是你前夫,是你深愛經年的男人。我相信,在我姑姑出現之前,你們也曾感受過彼此炙烈的心跳;也曾花前月下度過無數最浪漫的時光;他也曾心甘情願為你付出過,在你最痛苦的時候緊緊拉著你的手,對你說別怕;但愛情是一把雙麵刃,步入婚姻,你們一定經曆過爭吵,也曾在爭吵後和好如初,也曾幻想一前一後奔赴蒼老,然後手牽著手在柴米油鹽中相濡以沫。有人說這世上所有的愛情要想長久,勢必要轉化成濃濃的親情。所以即便你們之間的感情在生活裏被消耗成了殘羹剩飯,但我堅信,在韓叔叔的精神世界裏,你一直都是他無法割舍的親人。愛能感人,也能傷人;你愛韓叔叔毋庸置疑,我奶奶告訴我,愛是一種付出,而不是索取,在這世上,任何紛爭,若是因愛而起,就不值得肆無忌憚的彼此傷害下去。愛不傷人,能夠傷人的隻有人。我一直以為最愛韓叔叔的那個人是你,但我此刻明白了,最愛韓叔叔的那個人其實是我姑姑,因為她痛而不言。現如今,韓叔叔孤零零一個人躺在太平間裏,你若真愛他,就算再如何恨我姑姑,也不會拋下韓叔叔不管……”阿笙扯了扯唇,歎息悠長:“阿姨,夫妻一場,彼此愛過,難道一旦失去愛,就一定要轉變成恨和苦嗎?”


    阿笙的話傳遞進眾人耳中,但卻無法傳遞進常靜的耳中。韓永信的死,激發了她內心最深處的隱晦。


    阿笙眼前恍惚,她不是醫生,沒辦法平息一個抑鬱症患者的憤怒,所以隻能聽到她更瘋狂的叫罵。


    那些罵聲,阿笙聽不到,她覺得發生的這一切真是糟糕透了。


    被晚輩如此言語相激,常靜似是瘋了。


    眼前常靜情緒失控,把怒火全都發泄在了阿笙身上,氣的韓老太太憤聲道:“阿靜,你鬧夠了沒有?”


    常靜搖晃著阿笙,恨聲道:“你愛過人沒有,你懂什麽?你懂什麽?”


    聲音宛如從牙根深處蹦出來一般,阿笙也不反抗,隻冷冷的看著她:“你這麽鬧下去,你說韓叔叔如果看到這一幕,他會不會失聲痛哭呢?”


    此話一出,隻會激怒常靜,但圍觀眾人卻都對顧笙佩服的不行,這姑娘別看年紀小,嘴毒,心腸狠,最重要的是性子沉穩驚人,控製情緒近乎完美。


    事實上,阿笙隻是努力讓自己麵無表情,這一屋子的人,隻有她能幫姑姑,隻有她,但……


    “夠了。”


    有人快步上前,一把扯開緊抓阿笙不放的常靜,把阿笙護在了懷裏,當著眾人的麵,掌心放在她腦後,把她按在了懷裏,不讓她觸及外界紛爭,那是保護者的姿態,那麽旁若無人,那麽堅定。


    室內忽然安靜下來,就連常靜也停止了沙啞的叫罵聲,韓老太太和韓淑慧看到這一幕,一時愣住了。


    韓愈站在門口,目睹這一幕,神情漠然。


    ……


    阿笙和陸子初的戀情就是以這種方式曝光在所有人麵前的。


    迎接他們的是一片兵荒大亂嗎?還不至於。


    韓永信死了,韓老太太沒心力管這種事,陸昌平事先知曉,忽略不計,倒是韓淑慧看著擁抱在一起的人,眸光複雜,眉頭緊鎖,她覺得有必要找兒子好好談談。可這樣的母子談話注定要延後了,因為律師來了。


    淩晨五點,律師前來宣讀韓永信死前立下的遺囑,遺囑是在顧清歡病房宣讀的,出乎現場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鑫耀投資公司由顧清歡接任總裁一職,國外投資股份悉數歸韓愈所有……


    韓永信國外投資股份驚人,雖不如鑫耀投資公司,但那些股份累加起來,卻是一筆很驚人的遺產。


    讓眾人意外的是,韓永信把鑫耀投資公司看得很重,理應傳給兒子,沒想到竟把畢生心血,全都交給了一個外人。


    房間裏很靜,常靜不相信,拿著遺囑反複看了好幾遍,“這不可能,韓愈是他親生兒子,他怎麽能把公司交給一個外人?”說著,怒指顧清歡:“她算什麽?一個賤貨,憑什麽接任總裁?”


    律師說:“抱歉,韓先生確實是這麽安排的,另外……”律師掏出一封信遞給顧清歡:“韓太太,韓先生之前委托我們,等他去世後,一定要把這封信交給你。”


    常靜扯了扯唇,似是想笑,但終是沒能豁達的笑出來。爭了一輩子,到頭來,韓太太是別人的,就連公司也是別人的,再看韓愈,他明顯是受傷了,眸色深邃,眉梢擰起,身為母親,她忽然意識到,兒子正在試圖逼迴淚水。


    常靜理智,似乎就那麽忽然間盡數歸位,輕輕握住了韓愈的手,他沒有迴握,掌心裏都是汗,但卻僵硬的厲害。


    韓愈對韓永信殘留的最後一絲父愛,似乎在此刻盡數揮霍殆盡。


    那封信是韓永信半月前交給律師的。


    清歡:


    還記得初次見麵,你來韓家麵試,你站在客廳裏,身上都是雨水,手臂有明顯擦傷。


    那天你在路上摔倒了,但為了遵守時間約定,所以來不及換衣服,就匆匆趕了過來。


    韓愈很喜歡你,說你話語不多,但卻滿腹才學,受益匪淺;家裏時刻有女孩出沒,再加上你又很漂亮,阿靜起初是不放心的,她擔心你會貪財引誘我。


    我記得當時我笑了,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一個看書那麽安靜的女孩子,偶爾出神發呆,偶爾滿腹心事,偶爾……寂寞並絕望著。


    一直都知道,你是一個矛盾的人,絕望但卻從容生活,我在漫長的歲月裏,漸漸認識你,直到把你視作親人。


    25歲到38歲,你從韓家家教,一步步成長為鑫耀副總裁。眾人都說你是為了我,所以才經年不嫁。


    我也這麽認為過,我想若不是愛,怎能讓你為了這樣一個我,心甘情願的守護經年。


    13年,你把你最美好的年華給了鑫耀,似乎替我守護鑫耀,早已成為你的習慣,那般無欲無求,好幾次我都想問你:“這麽做,值得嗎?”


    但我該怎麽問呢?一切隻是猜測,你是我紅顏知己,是我商界最得力的黃金搭檔,你那麽了解我,比我了解我自己還要深。


    如果沒有你,我和阿靜也勢必會離婚的,她該有新生活,而我隻會把她變成婚姻裏的囚鳥。


    一場婚姻分居戰,持續經年,僵持的我和她彼此身心交瘁,你在那段時間成為了炮灰,承受著莫大的委屈,也曾想過召開記者會澄清我和你的關係,但這麽一來,似乎隻會越描越黑。


    清歡,我是喜歡你的,不敢深化到男女之愛,所以隻能僅限於此了。


    38歲,你生日那天,你笑容溫和,第一次握著我的手,對我說:“永信,我們結婚吧!後半生,我陪你走。”


    我覺得你瘋了,我也瘋了,因為我和你結婚了,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我一直覺得對你有所虧欠,可婚後的你看起來很開心,那些笑仿佛能吹進人心裏。


    知道嗎?傻姑娘,你沒掩飾成功,每年3月15日,你都會關機消失;每年7月8日前後,你會躲在房間裏,就那麽發呆一整天;我知道的太晚,上次病發住院,心髒忽然很疼,為你感到心疼。


    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會在歲月裏成長的這般不快樂。


    我知道我活不長久了,心髒跳動的越來越吃力,可我放心不下你,為了我,你成為了孤家寡人。


    能不能不要在人群中走路時,倔強的仰著頭;能不能擁有你自己的悲喜。能不能在我心髒停止跳動的時候,還能好好的活著。


    顧清歡,我害怕了。


    這一輩子,是我負了你和阿靜,阿靜有韓愈,可你有什麽呢?


    你知道鑫耀對我來說究竟有多重要,我把它交給你,你幫我好好的守著,好好的活著……


    夫妻一場,最終走向曲終人散,但我想告訴你:清歡,你人生裏所有的沉默,我都懂得。


    所以,如果你有愛過我這個人,請善待自己。


    ……


    那天,顧清歡看信的時候,沒有眼淚。


    不顧醫生勸阻,在阿笙的攙扶下,一步步走進了停屍間。


    顧清歡臉上毫無血色,跪在停屍房,趴在韓永信胸口上,久不聞心跳聲,終於有淚無聲滑落。


    她哭的時候沒有任何聲息,究竟要有多大的意誌力才能強迫自己不哭出來。


    在場眾人無不動容,常靜眼前一陣恍惚,唇微啟,良久方才沙啞開口:“顧清歡,都說我狠,其實最狠的那個人是你,為了一顆心髒,你生生破壞了我好端端一個家。”


    一語出,宛如驚雷,眾人都驚呆了。


    阿笙來不及有所反應,就聽韓老太太驚聲道:“把話說清楚,什麽意思?”


    常靜近似悲哀的看著韓老太太,目光一一掃過眾人,最後步伐遲緩的走到韓永信麵前,目光溫存的打量著他的遺容,吐出驚人之語:“1988年,永信發生車禍,他心髒原本就有問題,車禍發生後急需心髒移植,後來院方說有個男人前幾天發生車禍,腦出血引發腦死亡,但心髒還在繼續跳動著,最後還是院方出麵說服了男人家屬,把心髒移植給了永信。”


    “所以呢?”韓老太太聲音顫抖的厲害。


    “我最近才知道,17年前,那個男人是顧清歡的男朋友。”


    常靜說這話時,顧清歡已經麵無表情的站起身,身形搖搖欲墜,人影虛浮,眼前一黑,在她栽倒在地之前,陸子初已經快速上前接住了她的身體……


    阿笙立在原地,尚未消化常靜的話,隻覺頭腦發懵,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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