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四月讓她覺著像今年一樣難熬。房喬病了兩次,雖說還不到言之清所說的四次,可這一個月就燒了兩次,往後他究竟又能撐著到什麽程度呢?


    皇上貶蕭家為庶人的聖旨一下,長安城裏巴結過蕭家的權貴無不人人自危,這兩天來房家求庇佑的人踏破了門檻,杜冉琴沒那些心思一一接應,讓管事一一迴絕了。這結黨營私之事,本就不宜,這個節骨眼上,雖說房喬貴為天子恩師,可卻也不能太大肚容人。


    皇上廢蕭家,自會觸動一派朝中舊勢,這年頭裏房喬起草的政令正是勸皇上廢除一些冗官,而這類冗官則全是由舊朝權貴擔任,是大唐給“舊人”的安慰。隻不過,官比民多的這狀況,實在不利,大唐看似繁華實則國庫遠不及隋煬帝時期,真可以說是百廢待興,國境四周現在又征戰不斷,與東突厥的關係也時好時壞,指不定哪日就會正式燃起硝煙,這時候自然不能再養這些冗官。這政令是房喬起草的,房家自然不能庇佑這些冗官,否則豈不是自打嘴巴?


    杜冉琴將房喬留在家裏沒處置的公文一一打開,模仿著他的筆跡,一一看過,在一旁寫出了草擬的決策,等他迴來看看如果沒問題,就這麽通行下去,也好省他些力氣。


    寫完桌上擱著的一疊文卷,杜冉琴還是放心不下房喬去上朝,他這燒剛褪下,去了朝裏要是碰上李世民又給他什麽活兒幹,他定是不會拒絕的。那怎麽能行?


    想到這兒,杜冉琴一刻也不願耽擱,眼珠一轉,叫了人去國子監把遺則叫迴來。她倒是有個法子繞開向皇後稟報就能進宮。


    房遺則在書院已然將課程學的差不離,準備著搬去國子學與楊榭等人同班,正尋思著要怎麽同以前的對手打招唿,家裏頭就來了人把他叫走,一路趕著迴到家,正見到娘親把誥命夫人的禮衣穿戴的整整齊齊,坐在前堂等著他。


    “娘,你叫我迴來又想幹啥?還穿成這樣,莫不是你要見什麽權貴?”


    “見什麽權貴!放眼大唐。那還有比你娘和阿父更權貴的?我這是要進宮!”


    “啊?娘你不是討厭皇後——”


    杜冉琴一把捂住這小子的嘴巴,沒讓他把話說完。


    “瞎說啥,皇後娘娘聰慧勤儉,豈會招人厭?遺則,聽說你和太子關係不錯,你進宮見他應當不成問題吧?”


    “諾,娘你想進宮,可是沒跟皇後娘娘說?”


    “廢話!你娘要是想找皇後,要你迴來幹嘛!走,你進宮去找太子玩去。我陪你一起進去。”


    “那我找太子,你找誰?”


    “廢話!還能有誰!”


    房遺則無奈隻得遵從娘親的吩咐,帶著杜冉琴一同去了太子府。隻是不巧,到了太子府,李承乾貼身的小太監竟然說太子不在,一打聽才知道,今日天氣晴朗,皇上和朝中眾臣興致頗高,一同去了圍場打獵。而太子也跟著一起去湊熱鬧。


    遺則與娘親相視一望。兩人遂決定跟過去看看,跟這小太監打了招唿。小太監往圍場跑了一趟,說太子吩咐他快些把兩人帶去,正有好戲。兩人好奇心一起,忙跟著小太監一同往宮中圍場去了。


    到了圍場,果然見到一番熱鬧景象,紅紅綠綠的朝服烏紗站了好多,李世民那一身明黃頗為紮眼,就杵在正中央,聽著人奉承。


    “皇上箭術了得,聽聞皇上少時勇奪第一公子,今日可一定要讓咱們開開眼界啊!”


    這說奉承話的人連狀況都搞不清,奉承的話都是跑題的,那次比試李世民分明是陪著房喬去的,這讓他說完全變了味道,李世民皺皺眉頭,偏頭打量了這奉承的人一番,沒理他,倒是拍拍承乾,讓他上去試試。


    遺則瞧見皇上竟然讓承乾去射箭,下意識攥緊了娘親的手心,杜冉琴覺著手上一緊,不由有些納悶,忙問他:


    “四郎,你這是怎麽啦?你瞧見你阿父了?”


    “不是,太子要射箭。”


    “太子要射箭怎了,不挺好嗎?你眼神比我好,快幫我找找你阿父。”


    “算了,反正遲早的。”


    遺則歎了口氣,意味不明的說了這麽一句,踮起腳尖四下一望,眼尖瞧見了圍場另一頭正悠閑著與人閑聊的阿父。


    “娘,阿父在南頭那兒和人聊天。”


    杜冉琴眯著眼一看,果然瞧見了,房喬應當是和褚遂良正在叨念著啥,估計又是什麽修史的事情。杜冉琴四下望了望,這周圍半個女眷都沒有,她這堂堂一品夫人,就這麽闖進去實在不雅,可她既然來了又不想就這樣就迴去,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把遺則往前一推,指使他:


    “四郎,你過去找太子比試射箭去,方才那小太監不是說太子正等你嘛?你過去,順便把你阿父叫來,我就在圍場外頭等著。”


    遺則瞧見李承乾已經搭好了弓,聽見娘這麽說,忙邁開大步衝了過去,大叫了一聲“太子”,這一嗓子,一下子叫住了李承乾,承乾把搭好的弓又撤下,忙轉身朝他跑來。


    遺則走到太子和皇上眼前,規規矩矩跪下行了禮,見太子把弓收了迴去,這才鬆了口氣。


    就以太子這射箭的水平,隻怕今日若當著眾臣把箭射出去了,會招來無止無盡的嘲笑,他這太子之位,隻怕早早就不保了!雖說他並沒打算追隨李承乾,不過承乾心智淳樸,不該這麽早就被這些老狐狸盯上。


    李世民見到房遺則來了,倒是一喜,讓他免禮平身,問道:


    “四郎,你怎麽來了?”


    “我……我來找太子練箭術。”


    “哦?正好,朕正說讓太子射靶子給眾位愛卿瞧瞧,你在一旁作陪,不妨一同來試試靶,好讓他們瞧瞧,什麽叫英雄出少年!”


    李承乾聽罷一彎眼睛,又要搭弓射箭,遺則忙伸手拽住他的弓,止住了承乾的衝動,轉身對李世民稟告:


    “這……太子最近練習箭術有些過量,胳膊扭傷了,今日可能發揮不好,不如就讓我代太子試試看可好?”


    李世民微微一怔,與遺則一換眼神,似是明白了遺則的用意,微微點了點頭。皇上身側的幾個文官見到這小郎君竟然敢在太子麵前搶弓,紛紛交頭接耳嘀咕了起來。


    “這小子是誰?看著和太子關係不錯呀!”


    “呦,估計不是長孫家的就是房家的。”


    “看著模樣,倒是和房公有七分相似。”


    “那就是房家的?房家幾郎?”


    “房四郎!”


    褚遂良和房喬早就瞧見了遺則進入了圍場,從另一頭走了過來,褚遂良瞧見遺則要射箭,也興致衝衝站在一旁等著。


    遺則見到房喬來了,倒有些不好意思,想出言解釋方才的莽撞,隻是房喬淺笑著點了點頭,似是明白他的用意,他這才放下心,跟阿父說:


    “阿父,娘也來了,在圍場外頭等你。”


    房喬點了頭,正欲出去,卻不料被太子給攔住了!


    “你就是房遺則的阿父?”


    李世民見太子這般沒禮貌,喊了一句“承乾”,略有歉意對房喬笑笑,房喬笑著搖搖頭,表示並不介意。


    “是,不知太子有何吩咐?”


    “四郎射完,我要看你射靶。”太子相當執著,打定了這主意。


    房喬見他這般認真,隻得笑著迴道:


    “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這邊遺則已經做好準備,將四根箭搭在弓上,射了一次“井儀”,四箭相連而去,箭箭中紅心,惹得周圍看熱鬧的文武百官連連抽氣,直誇“妙絕”!李世民瞧見遺則這淡然鎮靜又瀟灑的箭術,不覺一笑,轉頭對房喬道:


    “真是和你如出一轍。玄齡,朕又得了一名麒麟之才。”


    這龍指代帝王,麒麟則是宰相之意,常常指代伴在帝王之側之人,遺則才十一,李世民便這麽說,周圍大臣無不萬分豔羨盯著房喬。


    房喬聽罷卻隻是笑笑,並不言其他,隻說:


    “小兒不過是太子玩伴,還差太子許多。”


    李承乾見遺則這次竟然射出了“井儀”比上次的“參連”更勝一籌,驚訝至極,忙將他拉到一邊,問他怎麽做到的。遺則四下看看,瞪了這吵吵鬧鬧的太子一眼,將他拉到身邊低語道:


    “太子!在你完成五射之前,請不要輕易答應皇上在眾臣麵前射箭!”


    “為何啊?我雖比不上你,可是五箭也能中三箭!”


    “太子!你如果前兩箭不中,你以為皇上還會讓你射出第三箭嗎?你想這些老狐狸下來會怎麽說?”


    “這……”李承乾驟起眉頭,想到可能發生的後果便十分頭痛,沒再與遺則爭執,來到房喬麵前,示意他也來射幾箭看看。隻不過就在房喬搭弓欲射時,卻有人突然卡在了前麵。


    “不過是射箭,太子既然想看,就由微臣先來試上一試!”說話之人,正是潞國公侯君集。李承乾見到有人搶著表現,自然也不反對,退到一旁,等著這人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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