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家主子剛從外頭迴來沒幾天,這就又收拾包袱出門遠行了。趁著這機會,房鈺和孔媛也就走了,杜冉琴特意安排紅娟多招了三四個辦事利落又細心的醫女,家中珮姑姑歲數大了,祖母又需要人照應,家中多幾個醫女,她也好安下心。


    隻是不巧,蘇雙兒的婚事就在這幾天,她隻得委托了紅娟替她把賀禮送上,囑咐了遺則和遺玉,到時候帶著大哥二哥一起過去湊熱鬧。杜茴跟著蘇雙兒學了兩天做簪子,心靈手巧又很有眼光,雖說做不成大物件,但應付宮裏頭的篩選應是不成問題了。


    杜冉琴囑咐了杜茴幾句,告訴她先踏踏實實入選,不必急著與她聯絡,畢竟她又要離開長安一陣子,聯係也有所不便。收好包袱,帶好醫書和藥方,杜冉琴就隨同房喬一道往涼州趕去。


    這往涼州行進的路上,路過了幾個小鎮,越靠近涼州,這市集越熱鬧。臨近涼州城,幾個鎮上的市集竟多了許多胡人的玩意,像是胡衣、西瓜、葡萄美酒、瑪瑙紅鐲等等,好不熱鬧。


    杜冉琴難得見到這自發的市集,在長安的集市較為規矩,雖說熱鬧,可總歸是天子腳下,不像這裏這般自由。


    “玄齡!你瞧這紅瑪瑙的珠子,買來給遺玉當腳鏈,你說好不好?”


    杜冉琴一路上看花了眼,這胡人的玩意雖說不比唐人精巧,卻別有風味。


    “……”


    萬寶樓裏這類的東西擺了一層,怎的不見她這麽驚喜?


    房喬不禁有些無言。這一路上,全是拜她所賜,行程一拖再拖,簡直像是遊山玩水。


    “咦?怎麽了?你在想什麽?”


    “看來皇上手裏的消息沒錯。隻怕涼州都督私自與胡、羌互市之事不假。”


    “互市怎麽了?如果沒有互市,這兒豈不是和別處一樣呆板無趣?我瞧著老百姓沒人說不好啊。”


    攤販老板見這一對俊男美妻嘀嘀咕咕悄聲說了半天,手裏拿著瑪瑙鐲子又不給錢,不耐煩了,朝兩人吆喝道:


    “娘子,這東西你買是不買?”


    “買!”


    “不。”


    兩人同時開口。搞的老板更為難了。正在這時候,有個穿著一身破爛布條,活像個山寨王的人哈哈大笑著闖了進來,已收叉腰大笑,一手往上拋著銀子,說:


    “我就說俊俏的男人不靠譜,嘖,連串鐲子都舍不得買,嘖嘖……”


    糟糕,這陣子他情緒本就不好。她一時得意忘形就罷了,這小夥子可真是撞了槍口!杜冉琴忙把鐲子放迴去,拽著房喬便要離開。


    “哈哈,讓女人舍棄自己心愛的寶貝,可真出息,巧了今日讓大爺我碰上。算你走運,小娘子,就衝你這甜甜的小臉,這鐲子我賞你了!”


    這衣著邋遢的年輕人拋給老板一張銀票,搶過鐲子,放在手裏掂量掂量,便伸手朝杜冉琴的肩膀拍去。


    隻是他這手還沒碰上人家衣邊,就被人截了下來。


    “少郎可真是好悠閑,這私自與胡人通商可是犯了大唐律令的。”


    杜冉琴扭著僵住的脖子迴頭看了一眼,果然瞧見房喬又掛起了那閃人的笑臉。他一向不管銀子。也從沒說過許買什麽、不許買什麽,他今日既然管這小事,多半是因為這事與此行的任務有關。隻是這突然闖過來的少郎太不識趣了些,人家夫妻倆的事情,他管啥?弄得好端端的一張俊臉扭曲成這樣。讓她心裏怪難受的。


    “哈哈,律令?我沒聽錯吧?!大唐律令……來管我買了人家一個鐲子?大唐律令這麽嚴苛,那些寫律令的人知道嗎?”


    這少郎歪打正著,本是瞎說,卻正巧說中。這律令,巧了就是房喬和長孫無忌一同寫的!


    杜冉琴瞧著房喬笑得越來越燦爛,心裏直發毛,手上又加了把勁,死拽著房喬就走。


    “小娘子,有空來找我啊!要是你夫君總這麽小氣,你記得來長樂王府找我啊!我可不會舍得讓你受委屈的!”


    這吊兒郎當的年輕人絲毫不顧房喬的臉色,自顧自說完轉身就跑了,一路上行商作賈的百姓有幾個見到他便樂嗬嗬吆喝著招唿他過去,這人雖然穿的破破爛爛,可這人緣似是還不差。


    杜冉琴拽著房喬走遠了,這才放慢了腳步,是不是轉頭打量著身邊人,見他又恢複了正常,這才鬆了口氣。


    “剛剛好巧,沒想到剛到涼州附近就遇到了長樂王府裏頭的下人。”


    “下人?”房喬眉頭輕動,似是有些不讚同。


    “怎麽,有什麽不對嗎?剛剛那人遞給我瑪瑙手串的時候,手上全是繭子,衣衫襤褸又講話粗聲粗氣,不是下人,會是誰?”


    “長樂王李幼良,自幼習武,磨了一手粗繭,年約二十,幕僚數百,卻全是粗人,隻因其不喜酸腐文人味。”


    “什麽?!他會是那長樂王?不、不,絕不可能,他看起來還是個半大孩子,怎會是那暴虐成性的……”


    “杜娘,人不可貌相。”


    “這其中一定有誤會!我信自己這眼睛,剛剛那男孩眼神澄澈……再說……說不定他根本就不是長樂王啊!”


    房喬並沒反駁,輕輕一笑,將她揮舞著攥在手裏的紅瑪瑙輕而易舉奪過來放到手裏,從袖中取出一柄小匕首,在瑪瑙手串紅色寶珠的外壁輕輕一刮——“呲啦”一聲,這紅瑪瑙竟然變成破石頭!原來那紅色不過是用半透明的石頭染了紅色的外衣罷了!隻是這造假的功夫十分巧妙,竟然連她這經營多年珠寶玉器的老當家都輕易瞞了過去!


    “這手法是胡人最近才找到的,這原石是胡人手中半透明的雲母砂石,染料是皇親國戚才能用的‘牡丹紅’,你雖經商多年,可皇親所用的染料和胡人的砂石,見得卻也不多。”


    這麽說來,這附近的小販都是賣的假貨咯?用不值錢的砂石當瑪瑙賣,嘖,隻怕其中油水不少啊。而小販手裏竟然也能有這“牡丹紅”,看來這事情是長樂王幕後支持。


    可即便如此,這長樂王的口碑卻比這還要差很多啊,一個年剛二十的少郎,真能做出那麽多


    禽獸不如的事情麽?


    穿過兩個集市,又過了幾個小鎮,這才終於入了涼州城。房喬策馬帶她避開了官衙所設的驛站,而是進城找了個不起眼的小客棧住下了。他們這一行是暗中調查長樂王之事,若是提早暴露隻怕會白白錯失證據,白跑一趟。


    晌午一過,杜冉琴和房喬用完早膳便迴到了屋子裏商量對策,她端來熬好的藥湯,送到房喬眼前,一邊盯著他灌藥,一邊問:


    “你怎麽打算的?既然不想暴露,又想要收集證據,總歸要想個法子靠近長樂王才行。”


    房喬端起藥碗,無奈閉上眸子,眼睫一顫,屏住唿吸,一飲而盡,喝罷一擦唇角,本欲張口迴話,卻莫名湧上一陣惡心,險些將方才倒進胃裏的飯菜全吐出來!這藥……為何這麽……


    “杜娘,這藥裏頭,有螟蛉草吧?那味藥是多餘的,你是不是抄錯了?”


    “抄錯?不可能!絕不可能!師父在我臨走前特意囑咐過的,說這味藥絕對不能少。”


    “……杜娘,我師父他許是嫌我性格不討人喜,故意害我的?這藥是給女人保胎用的,往後還是莫要加了。這藥辛辣又腥甜,混著原本極苦的藥湯……實在……”


    杜冉琴眨眨眼睛,瞅著房喬看了一會兒,噗哧一聲笑了。


    “玄齡,你不會是因為藥苦,才故意這麽說吧?怎麽這般孩子氣呢,這藥方豈是隨便說改就能改的?”


    “杜娘,論醫術,我並不輸師父,這味藥確實是無用的。許是加上能幫助恢複血氣,可我又還沒再縫心,根本用不到。”


    “不成,師父既然特意囑咐,一定是有原因的!”杜冉琴堅信言之清對房喬的重視,從言之清落寞孤寂的神彩來看,從言之清和房喬對弈時飛揚的神彩來看,他絕不會開錯藥方。


    一陣深沉的無奈籠上心頭,房喬狠狠灌了幾口水,才勉強壓住反感的味道,看來一時半刻,是跟她說不通了,師父這次可真把他害慘了。不過是幾局棋……他何必這麽小心眼?


    “我今日傍晚便去長樂王府走一趟。”


    “哦?以什麽身份?你方才路上才說,長樂王極討厭酸腐文人,你又說那少年是長樂王,他那麽討厭你,又豈會讓你稱心如意?”


    “長樂王府最近在招護院。”雖說他是文臣,可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真要說起來,放眼大唐不敢說他是第一才子,可這拳腳功夫,除了他師父能與他打個平手,還真找不出第三人能與他較勁。


    “嘖……那還真是……那我呢?”杜冉琴指指自己鼻子,詢問他意見。


    “你不是已經有打算了麽?”


    “哈哈,還是你被看穿了。”


    “長樂王府裏頭有百十來號武夫,廚娘可不好幹,你不必非要與我一同吃這苦頭。”


    “煎藥方便。我是不會放任你自己在長樂王府裏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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