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四日,杜冉琴便跟著雙乎日到了拉克申親王駐兵之地。為以防杜茴被人認出是姬翀之女,杜冉琴便在臨入駐地之前,把杜茴喬裝打扮了一番,杜茴本就長得顯小,這一番裝扮過後,看來也不過就是個六七歲的男娃。


    杜冉琴特意找了一身雪白的麻衣做了小茴衣服裏頭的底衫,又找了一身棕黃的粗布,給她披在了外頭,且悄悄在小茴手裏塞了跟碳棒,附耳在她身旁低語了幾句,見小茴穩妥地點了頭,這才安下心。


    駐地一到,雙乎日便先從馬車上躍下,朝營口駐紮的兵士亮出腰牌,待兵卒迴去向拉克申稟報,不出一刻,遠處彩旗一飄,兵卒便放行了。雙乎日這才驅車入了營內。


    “姐姐,我先抱你去和親王打個招唿。”


    杜冉琴點了頭,示意小茴一起跟來,三人便由兵卒引著來到了拉克申親王帳內。隻是雙乎日正欲進入這軍帳,卻被門口的守衛攔住了。


    “大膽!你可知我是何人?我是大可汗之子,雙乎日,也是拉克申親王最疼的小侄子,你為何阻攔!”


    “迴小王子,親王吩咐了,小王子自己可以進來,但是這兩人得留在帳子外頭,不能進去。”


    “嗬,叔父!我今日就是帶這小姐姐來見叔父的,你說不讓她進,那我還來這兒作甚?”雙乎日也懶得與這守衛較勁,高聲喊了一嗓子,想著把拉克申親王喊出來。


    杜冉琴見狀忙迴頭朝小茴使了個顏色,小茴便裝成了一個頑皮小年的模樣,蹲在了營長邊上,玩著地上的泥巴。雙乎日話音一落,便見這營帳簾子一掀,一個年約四十、滿麵髯須的壯碩大汗從軍帳裏走了出來。


    小茴聽見動靜,忙抬頭趁機朝帳子裏偷偷看了過去,匆匆瞥見一地的沙土,被堆積成了幾座小丘陵。還插了幾麵紅旗。


    “雙乎日。這駐軍之地,你豈能隨意帶外人進來!”


    外人?


    雙乎日瞅瞅小茴,心中暗想她阿父是洪武將軍,雖然現在被軟禁,可也不算是外人,而杜姐姐是他要照顧的人,也不算是外人。


    “叔父,她們一女一小,能有什麽事兒!我要在叔父你這兒暫住幾天,等杜姐姐腿傷好了再走。”


    “雙乎日!自古以來。這細作多半都是女人來做,我突厥和大唐眼看就要動兵。這時候你帶個唐人迴來,你叫我如何答應你!”


    “照你這麽說,我娘也是唐人,我也是半個唐人,那豈不是我也不該迴突厥!”


    “這豈能相提並論!你娘是可汗的可屯,她算是什麽東西!”


    “叔父!你豈能見死不救!再說她這傷也是因我而至,她傷了腿。還要躲人,你豈能把她轟出去!”


    拉克申親王見雙乎日一臉急切,全然聽不進勸,一怒拔出大刀,猛地架在了杜冉琴脖子上。


    “說,誰讓你來的!接近雙乎日,你又打的什麽算盤!”


    杜冉琴心頭一跳,雖說早有準備卻還是被拉克申這架勢給嚇得不輕,幸而她反映快。忙哆哆嗦嗦地裝出一派膽怯的模樣,迴話:


    “親王饒命!我走就是!我走,立刻就走!”


    拉克申見這小娘子慌張要逃走,反倒是打消了些許疑慮,把刀收了起來。


    “嗬,我姑且就信你一次。自古以來,這細作從不怕死,更不會好不容易接近了正主,卻急著跑走。看來你確實沒什麽其他心思,我就讓你在這兒住到腿好,可是,若我發現你有什麽其他動靜……莫怪我不刀下留人!”


    雙乎日隻覺懷中之人不停發顫,氣得眼睛噴起火了,顧不得禮節,朝叔父大吼了起來:


    “你嚇著她了!叔父,你要再這樣,我就再也不帶烏勒吉來看你了!”


    拉克申親王原本對雙乎日和烏勒吉的娘親就十分喜愛,隻可惜晚了一步,讓佳人落入了兄長之懷,自從雙乎日和烏勒吉的娘親去世,他便對雙乎日和烏勒吉視如己出,萬分疼愛。拉克申聽完這話,一下子慌了,手腳都擺不對地方,忙搖著頭拚命說:


    “這不成、不成不成!”


    “還不讓我們進去歇歇腳!等著叔父挪好新帳子,我就帶她們搬過去。這會兒天兒這麽冷,她又受傷又受驚,若是再有什麽意外,我就這輩子都不會再來見叔父!”


    拉克申瞥了這一大一小兩人,見她倆勢單力薄,便篤定了她倆即便真是奸細,盜取了兵圖也傳不迴去,這才大方掀起了厚重的簾子,讓三人進了帳。


    “小茴,別亂動這兒的東西,到邊上玩去。”


    杜茴自幼在軍營中長大,阿父姬翀又是洪武將軍,對於兵圖萬分熟悉。這軍帳中的沙丘、紅旗、溝壑以及暗號編碼都是東突厥常用的,與她兒時所見一模一樣,不出一刻,她便將這帳中所有的派兵布局清清楚楚印在了腦子裏。


    “姐姐,帳子裏有些悶,我想出去玩沙子。”


    “去吧。”


    杜茴這才聽了話溜了出去。走出軍帳,繞到主帥帳子背麵無人盯梢的死角,她便利落地拿出了杜冉琴交給她的碳棒,拉開衣衫,在雪白的麻衣上用簡符匆匆寫下了方才七處重兵防線的位置,記下了幾個複雜的布陣,以防不慎記錯。


    她這兒剛做好標記,便聽杜冉琴又叫了她名字:


    “小茴,走,去住新帳子了。”


    杜茴這才重新係好外衣,揉搓揉搓凍紅的手掌,飛快朝叫她的人跑去了。


    拉克申看著雙乎日將這兩人安置好,這才重新迴了自己的軍帳,暗念這短短一兩刻鍾的功夫,即便是再厲害的細作,也背不過這兵圖,況且這小娘子自始至終都閉著眼休息,而那小奶娃就呆了一刻就跑出去了,怎麽也不可能將兵圖印下。


    “嘖……我當真是多慮了?”


    拉克申撇著嘴,一扣腦門,有些埋怨自己方才一時的莽撞,這下子他還招了雙乎日的怨氣,可真得不償失。


    雙乎日將杜冉琴安放在榻上,細心給她蓋好被子,見她臉色好轉,這才鬆了口氣,正欲起身離開去和叔父敘舊,手腕卻被她給抓住了。


    “雙乎日,杜娘有個不情之請。”


    “姐姐,你但說無妨。”


    “小茴她身份特殊,留在這兒,我實在不放心。可她實在是想見她阿父和娘親一麵,我又不忍心攔她……可今日,你也見到了,拉克申親王對我倆這般有敵意,我實在……”


    “杜姐姐,你放心,姬翀將軍和姬夫人都還活得好好的……小茴,你也不必太擔憂,可汗不會真殺了你阿父。” 雙乎日性情單純,當然不知道頡利可汗喪心病狂的作風。


    而杜茴一聽這話,一下子紅了眼眶,狠狠咬住了嘴唇,不做言語,腦中又迴想起了她逃出大牢那時候的恐怖景象。滿地的鮮血,阿父身上一快快燒烙的醜痕,還有她娘親……竟被那獄卒,那牲畜調戲淩辱……若不是她還小,隻怕她也難逃一劫!她阿父,是拚死從牢房掏開了一個小狗洞,讓她從那兒逃出去的!


    杜冉琴見杜茴落了淚珠,纖弱的肩膀也開始顫抖,淺淺歎了口氣。雖說小茴這副模樣,也在她這番盜取兵圖的計策之中,可親眼見了,卻還是忍不住為她難過。


    “小茴,事到如今,我也不能保你安全,你跟著我反倒重迴了你夢魘之地,不如,你還是去大唐吧。你到長安黃門侍郎褚遂良家中,求見她夫人秦采薇,她自會替我照顧你。”杜冉琴把小茴叫到身邊,將她抱在懷裏,輕輕拍著後背安撫,順勢悄悄在她背上畫了個“兵”字。


    小茴覺出了背上之字,便按照先前與杜冉琴的約定,點了三次頭。


    “雙乎日,就勞煩你……派人送她迴石丘吧,我倆的紫錐還在那兒,她騎馬迴去,還快些。”


    雙乎日見狀也不再挽留,默默點了頭。


    “這事,還請你不要告訴拉克申親王,以免他多疑查出了小茴的身世。”


    雙乎日又點了點頭,起身牽著小茴走出了營帳。


    石丘駐兵之地,這十日以來,將士沒有一天有好日子過。


    此番大唐派兵來次邊陲不過一衛,用作刺探敵情,也就是總有兵士三萬左右,共四十營,每營下轄五隊,每隊下領三夥,每夥領五位什長,各領十丁。營官校尉,營下有隊,設隊正,隊下為夥,設夥長,共動用中壘、屯騎、射生、越騎、步伍五大兵種。此番行軍兵部尚書杜如晦賜號將軍,而房喬並沒公然表明身份,隻以軍師之名寄居帳中,以往是兵部尚書杜如晦練兵,而這些天卻換成了這他這笑麵虎軍師。


    將士們本以為這一屆文人,能厲害得到哪兒去?誰知,這從七八天前開始,這總是和煦掛笑的文人,卻跟被厲鬼附身了一樣,創了個新陣,從早到晚沒別的事做,就拚命操練他們這幫將士。原先步伍兵士隻需每日揮刀五百,現在硬是加倍漲到了一千!而射生則要拉弓練箭兩千次,中靶心一千九百次,若有人少中一次,隔日就要集體加一百次拉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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