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到了,皇城南宮門前已然有不少華驕陸陸續續進入,隻見蘇雙兒正默默立在一旁,翹首盼著杜冉琴的轎子。正月天寒,她等了好一會兒,還見不到人來,不由有些急了,蹙起了眉頭,腳步不停盤旋。


    “你是哪家娘子,你這是在等什麽人?”


    就在蘇雙兒焦急打轉的時候,但見一個身高約九尺,一身銀鎧,風塵仆仆駕馬而來的高頭大漢勒馬停下了,一臉狐疑盯著她打探。


    蘇雙兒一下子想起杜娘叫她來的用意,一下臉頰燒的通紅,有些不好意思正麵迴答,支支吾吾道:


    “我……我……”


    “今日是乞巧宴,凡三品以下夫人不得入內,我看你既沒穿禮衣,發簪也不過兩三根,該不會又是哪家商賈之女,來此準備釣個好夫家?”


    尉遲恭看著蘇雙兒哆哆嗦嗦支支吾吾的模樣,便嗤笑一聲,口無遮攔叨念了一句。蘇雙兒一聽這話,登時憋了一肚子氣,愣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開口與他較勁:


    “嗬,正讓你說巧了,我就是你嘴裏那種攀附權貴之人,我等的人要比你身份尊貴的多,郎君你還是快些進去,別擋了我的路!”


    這小娘子伶俐的嘴巴倒讓尉遲恭一驚,一下子被搞的火冒三丈,開口對著爭執了起來:


    “比我尊貴?哈哈,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講話?我是左武侯大將軍尉遲恭,你倒是說說看。你等的人,是誰?!”


    寒風瑟瑟,凍得蘇雙兒已然有些情緒不好,瞧見尉遲恭這自大傲慢的模樣。更是來氣,一緊衣領,對他吼道:


    “我等的人,自然比你要好千百倍!”


    尉遲恭聽了這話一下子來了氣,翻下馬背上前一把揪住蘇雙兒的衣襟,將他提到自己麵前,正準備開口嗬斥,誰料卻聽到一聲他萬分討厭的笑聲,還沒迴神,便覺著手上一麻。便鬆開了蘇雙兒。


    “將軍拎著我表妹作甚?蘇娘。你嫂嫂在轎子裏等你。你先進去吧。”


    房喬笑意盈盈對上尉遲恭的訝異,蘇雙兒管房珮叫姨母,確實是房喬的遠房表妹沒錯。這般說法也方便一會兒杜娘幫她尋個好夫家。


    蘇雙兒一上轎子,便被杜冉琴丟去一見通體黑亮的裘皮,她忙接過披上,閉上一邊眼睛微微閃開了些,就等著轎子裏頭的人對她訓斥。先前杜娘說好了讓她別來的太早,可她還是一時緊張提早了許久,杜娘讓她別與任何人搭話,可她竟然和左武侯大將軍吵了起來。


    誰料,老半天竟然沒有動靜!


    蘇雙兒萬分疑惑地睜開眼兒,緩緩偏頭朝杜冉琴看去。隻見——


    杜冉琴竟然雙臉酡紅,含羞帶笑,像個剛出嫁沒多久的小媳婦,呆呆地朝轎子外頭望著,蘇雙兒正欲問她是怎麽迴事,卻聽她緩緩開口呢喃:


    “蘇娘,你說我這塊繡帕,繡工能拿來見人嗎?”


    隻見杜冉琴猶猶豫豫從懷裏掏出來一塊修了掛枝海棠的白色方帕,交到了蘇雙兒手上。蘇雙兒接過帕子,眸子一亮,倒是把杜娘的怪異忘到了九霄雲外,忍不住出言讚歎:


    “杜娘,自古以來文人以海棠為花中仙,有道是‘梁廣丹青落筆遲’就是說的這海棠之美,凡人難以把握更難描繪,可你這繡海棠,雍容自在又清幽雅致,靛紫和朱紅之間的顏色暈染仿若筆繪,顏色錯落有致,層次分明又渾然一體,繡工真是比當年我見你時,更上了一層樓。你這繡工,饒是有名的蘇繡繡娘也不敢妄自與你比試了。杜娘,你這是……跟什麽人學的?”


    “諾,我兒時……阿父的幾個小妾裏頭,有一位就是蘇繡中有名的大家之女,我是跟她學的。”


    “杜娘,你今晚就用這方帕就不怕丟了麵子,看來我為你準備的這東西,可能倒派不上用場了。”


    蘇雙兒彎起眉眼,從懷裏掏出一個繡袋,小心翼翼從中掏出了一支細絲攢金金步搖,這金步搖手工極為精巧,這天底下也就她蘇雙兒有這種本事。


    上元節乞巧會上,眾位夫人為了顯示自己女工了得,時常假以他人之手,這早就不是什麽秘密,因而蘇雙兒便擔心杜冉琴準備不周,提前做好了準備。


    杜冉琴見到這金步搖,眼眸閃過一絲光亮,忙伸手抓住蘇雙兒肩膀,猛點頭,道:


    “嗯,有你在我放心多了。”


    這話說完,房喬便也與尉遲恭打過了招唿,上了轎子,這車夫才繼續往內宮走去。隻是轎子才行走了沒一會兒,杜冉琴卻又猛地一抬頭,三下五除二打開了驕中角落裏頭安放的紅木箱,取出了一副上了卷軸的繡圖!


    “來來來,蘇娘,你拿著這頭,我打開這繡畫,你看看,我這個繡工怎麽樣?”


    說罷,杜冉琴便將這長長的畫軸,一點點展開了。蘇雙兒看著這畫軸,驚愕地不由瞪圓了眼睛,嘴巴恨不得能塞進去一大隻蘋果。


    這繡畫提名叫做“瑾年春”,橫幅的畫軸,繡的是山中春色,繁花似錦,燕兒迴巢,喜鵲登稍。這麽大一副繡圖,竟然讓人猛地一看看不出是繡來的,而倒像是人提筆做的一副上好丹青!


    “這……這……”蘇雙兒難掩驚喜之色,小心翼翼撫上這畫中針腳,連連讚歎。


    “這是玄齡所畫,然後我照著繡的。”


    邢國公房玄齡,誰人不知此人妙筆丹青?當年第一公子眾人沒能有幸見他作圖,可他平日所做已然有不少文人雅士取來收藏,且常有文人前來與他比試書畫。當今大家虞世南與他交好,也是一場畫試結下了緣分。


    這繡圖,可謂將夫妻二人情誼一展無疑,今晚若展示於乞巧會上,定能技壓群芳,搏個好名頭!


    “杜娘,你這太……”


    “是不是太投機取巧了?你說,我準備這兩樣東西,能應付嗎?不行,我沒底,要不,你把那金步搖也借給我先用用,可好?”


    轎子停了,杜冉琴反倒有些慌亂,緊緊抓住了蘇雙兒的袖子,忐忑問。


    蘇雙兒隻覺頭皮發麻,不知道杜冉琴吃錯了什麽藥,毫不猶豫把自己方才掏出來的那柄金步搖利索地收了起來。杜冉琴見她竟收了起來,忙去搶,還挑著眉頭納悶地問:


    “雙兒你不是說這借給我用的嗎?幹嘛這麽小氣?”


    “杜冉琴你瘋了吧?我這金步搖和你那繡圖放在一起,哪裏拿的出手啊?你別在這兒發神經,金步搖還我!”蘇雙兒二話不說,搶迴了東西就掀開簾子跳下了轎子,反身還不忘對一直默默不語的房喬念叨:


    “從兄!我真不知道你把嫂嫂怎麽了,你快些讓她正常些好麽,一會兒要在殿上給你丟了人,可不要說我護主不周!”


    “好你個蘇雙兒!你敢嘲笑我?!”杜冉琴一聽這話,忙要跟著下轎子,卻被身後的男人一把拽了迴來。


    “放手,雙兒今兒不知道是吃錯什麽藥了!”


    “噗——”一聲輕笑,房喬彎著眼兒看著眼前的人這般有趣,忍不住在她發髻又落下一吻,這才用那清澈的嗓音勸道:


    “杜娘,那竇雲華不是好惹的主,她極善用計,又城府極深,當年就是她用計讓魏徵誤會我倆私定終身,才害的魏徵嫉恨我至今。今晚你若這般不冷靜,倒不如不去那乞巧會了,這點小事,我倆即使不露麵,聖上也不會太過怪罪。”


    杜冉琴聽了這話一愣,一顆狂亂的心漸漸安穩了下來。是啊,想想與他相識至今的日子,若他心中別人,又怎會分別數年卻仍潔身自好,等著接她團圓?隻不過,女人碰到了攸關愛情之事,便會變得有些幼稚敏感,竟連直接問他的勇氣都沒了,隻能等著他發現她的慌亂,再開口解釋。


    “唿——玄齡,你放心,就像你說的,不過是這點小事,我怎會做不好?”杜冉琴無奈擺出了一個倒八字眉,淺疏了口氣,整整淩亂的簪子,順好禮衣的帶子、披帛,挺胸昂首,掀開了轎簾。


    此次乞巧會就在皇上舉行宴會、觀看雜技舞樂和作佛事的場所麟德殿。此殿位於太液池正西高地上,距宮城西牆九十米,台基夯土築成,周圍砌有磚壁,呈長方形,南北長百餘米,東西寬約八十米,上下二層,殿堂、廊廡建在上層台基之上。殿中地麵鋪石板,殿周環以迴廊殿後側東麵為鬱儀樓,西麵為結鄰樓,兩樓前為東亭、西亭樓、亭均建於夯土高台上,樓亭廊廡襯托著三殿,氣宇恢宏。而今日麟德殿上更是張燈結彩,掛滿彩燈紅綾,真不負上元節之盛名。


    今日乞巧會就在這麟德殿正堂舉辦,中央靠北兩個玉座自是給皇上、皇後準備出來的,其餘座位皆按照殿堂形狀,圍在中央舞池外圈,這時候皇後已到,而皇上也正從甘露殿往此處趕來,多半座位已然坐好了眾臣及夫人,來迴穿梭的環髻女僮,拎著鶴嘴壺來迴添酒,矮案上擺著各色酒杯,分了多種美酒,且有琉璃盤相映襯,仆僮不時添些晶瑩美果——由異域傳來的葡萄,以供來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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