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陰月初始,四月初一,卻是個豔陽天,行人褪了厚重的裘衣換上輕紗縞素,一身輕便,叫人心情也不覺明快了些。


    朱雀大街東側新蓋起來了一棟五層高的吊角紅樓,朱漆紅瓦相得益彰,三個金漆大字“珍饈閣”就掛在三層高的門楣匾額之上,俯瞰眾家商號,好不氣派!門前四根紅木圓柱子撐起了主堂,挑高的樣式頗為豪邁。這酒樓一共三組,除去中央的主樓,兩側還有一雙三層高的小角樓,外側修了迴環的樓梯,夜裏可登上角樓,一覽長安燈火闌珊。樓梯的扶手欄杆上雕的是雙色菱紋,朱、白相見,大方雅致,角樓的簷下繪著藤條花圖,每一幅都不盡相同。


    這最氣派的還是主樓,足足有兩丈高的門楣實在壯麗,兩旁掛了一副對聯:交不檔濫須知良莠難辨,酒莫過量謹防樂極生悲。這對聯寫得真可謂是“鐵畫銀鉤”,看的出疾書之人碗力了得,一筆揮灑,絲毫不見停滯,筆鋒之剛勁叫前來報名“第一公子”比試之人紛紛麵露愧色。當然,包括她杜冉擎!


    想想杜家米鋪門前,那副她用隸書穩穩妥妥寫的對聯:穀乃國之寶,民以食為天。真真是……從氣勢上就弱掉了不止一個檔次!


    今日珍饈閣開業,也是第一公子比試報名之日,各方達官貴人、鄉紳名士皆來湊熱鬧,這進門的每個人都有那麽兩把刷子,可就憑這一副對聯,珍饈閣就鎮得住場子!


    “好書法!好氣魄!”高士廉一到長安就趕著過來湊這場熱鬧,見到這對聯,忍不出慨歎。


    “舅父別來無恙?這對聯是房兄所作,恐怕今日大半郎君見了這對子,都要羞澀離去了。”長孫無忌就在珍饈閣的門前等著迎接高士廉,想必高士廉也期望長孫無忌能博個好名頭。


    “玲?呢?怎麽不見她?”


    “她和幾個女眷玩得熱鬧,難得有機會有幾個姐妹陪著。”長孫無忌出言解釋。


    杜冉擎在門口來迴踱步,順便觀摩觀摩這些個她聽聞的名字,也好早作準備。若是她的消息沒出差錯,今年妨礙她爭奪這第一公子的彩頭的,主要應是長孫無忌、宇文嵐、李世民、房喬和蕭?這五人。這其中有一人……她心知是個難贏的主兒,排除他之後,她頂多隻能再敗給一人才能拿到樊川的那塊“永業田”,這永業田是封地,杜家的子嗣都可以繼承。


    萬幸,今年百裏漠不參與,被隋煬帝特封為“主監官”,大抵等於總評委,手裏有著最終決定權。其餘兩個監官分別是兵部尚書樊子蓋及禮部尚書楊賀。而妨礙她的這一票人,基本上背後都有靠山。


    頭號障礙,既是房喬。老實說,她真的不想提這個男人,這人把她的腦子攪和得一團亂也就算了,還是百裏漠的門生,先前這人的文韜武略她也都有所見識,她……自認沒本事跟他叫板!並且,就算百裏漠對杜家很是照顧,也不可能隻是因為她是“杜冉琴”的弟弟就把第一給了她!


    杜冉擎在門口徘徊了半天,都還沒見到房喬的影子,想著他定是看不上這場合,這“第一公子”的狀元之位,他大概早就胸有成竹,待到宴席開始前,他能露臉也就不錯了。


    至於這第二個阻礙,想來就是長孫無忌。雖然她兒時對這人的名字有所了解,但現在看來,長孫家還沒明確表示依附李淵,根據打探,長孫無忌的舅父自幼和楊賀頗為熟稔,想來長孫無忌也早和禮部尚書楊賀提前打了招唿。


    這第三個障礙,便是蕭?和宇文嵐。蕭?是蕭後之弟,好歹也管百裏漠叫一聲“姐夫”,不必多說,百裏漠自會有所關照。而宇文嵐,若是他的打探沒錯,文武皆精,是個讓長孫無忌都心生佩服之人。


    至於李世民,她倒不怕。李世民今年不過年約十六,還是個半大孩子,且看來像是來陪房喬一同參加比試,大約就是湊個熱鬧,不見得有多少企圖。


    杜冉擎刻意避開了人群,獨自在側樓一角注視著來迴穿梭的人群,仔細打量著各個潛在對手的一舉一動。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可是二娘在她十歲那年,教她從商的時候,就告訴她的道理!


    “蕭?也來了……就差李世民了麽……”杜冉擎在倚在側樓的欄杆上默默自言自語,在太陽下站了將近一個時辰,她不覺有些冒汗,一頭長發黏在脖子裏還真不怎麽舒服,,她一邊嘟囔著一邊隨手把長發豎高一些,把垂散的長發盤到了頭頂,白嫩的頸劃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線。


    一雙黑玉一般的鳳眸見到這場景,不覺瞳孔一緊,染上了一抹不悅。


    “李二郎和三郎清早就到了,現在正在樓裏幫著安置賓客。”一陣清脆的嗓音突然飄出來,像玉鐲輕撞,雖然動聽,可辨識度太高,一聽就知這嗓音的主人是哪路豪傑。


    杜冉擎脊背一僵,臉頰莫名一陣發燙……幾日不見,不知他……她還以為他今日不會出現了!


    “我、我先下去看看……去跟三郎打個招唿!”杜冉擎頭也不敢迴,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就想往樓下竄。杜冉擎今日穿了一身純白,雖是最低等的顏色,卻一身輕靈,腰間的束帶收得恰到好處,將盈盈一握的腰肢突顯了出來。


    房喬靜默地看著她的背影,從腳踝看到腰肢,從腰肢看到脖頸,一路綿延,一路流連,反複了好幾次。


    突然,他輕輕一躍落在了杜冉擎身旁,二話不說,隻是大手一揮,就打散了杜冉擎盤起來的長發,讓她重新變成了一個還未加冠的“毛頭小子”。


    杜冉擎登時憋了一肚子的火,迴身質問:


    “我又是哪裏礙到了你!前幾日我不是拍家丁去給你送了張銀票嘛!你幫我的一筆勾銷,兩不相欠,你幹嘛扯我頭發!”


    她不提這事倒好,一提起那銀票,他神色更不悅。倏得,房喬唇角一翹,冷不丁地又大手一揮,扯掉了她係在腰上的束帶!


    現在,杜冉擎徹底變成了一個衣衫邋遢的“少郎”,雖說這袍子不束帶也能穿,但多少就減去了幾分利落,她不想這幅模樣來報名的!


    “房喬!你——”杜冉擎更是眼睛噴了火!


    他沒迴音兒,而是輕靈一躍,離開了角樓,淡然自若地踱著步子進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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