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千百年前的鬼穀一門會將春秋劍給帶到深山老林裏麵,世人如何能猜到,徐江南自然也不知道,不過讓他沒想到的就是他調侃之間卻猜對了北地的形勢,衛敬衛二爺什麽時候求過人?就連當初破境失敗跌到七品如同廢人的時候,衛敬都沒吭過聲,腰杆頂天。


    這一迴讓他過去,縱然有著把他當自己人看的緣故,可若是北地不緊張,衛敬也不至於連見一麵的時間也不給他。


    當然徐江南不知道的東西很多,就跟下山送劍的老神仙一樣,都是人,自然也就不能知天命,隻能盡人事,他其實不知道衛敬南下的時候,見到過陳錚,西夏天子親麵說姓徐的一門不會在姓陳的手上斷香火,衛敬這才折返迴去,二爺是個直腸子,就算在衛城耳濡目染了一些官場手段,也是個地道的江湖性子,對此自然深信不疑,自然也就想不到陳錚話裏有話,姓陳的可以不殺徐家人,可姓鄭的,姓方的還是可以下殺手的。


    他也不知道如今僅存的安定是青城山邱掌教給換迴來的,在遼金地界跟人打了一架,不分勝負,這才讓氣焰囂張的遼金開始揣測中原是不是隱藏了實力,當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遼金不懂中原人,不懂中原講究上者伐謀,其次伐交,一個本該居在幕後的老前輩都出來打著赤膊拚命了,中原江湖還能有多少底牌?


    背水一戰,可結果卻是因禍得福,讓西夏的江湖能殘喘過一個寒冬,也是可笑。


    可若說這都是邱玄笙一人之過,也不是,這些年不一樣還是出過幾個九品,若說衛敬是衛家人,守著一道靈陣近水樓台說不過去,可李閑秋,還有魏青山,可是地地道道的江湖出身,也能走到九品的位置上,這又能說什麽?隻能說世人心智不堅,脊梁還是彎了一些。


    至於陳錚,若是老人來看,算是功過都有,不是聖賢之君,也不是什麽千古一帝,不過比上不足,比下卻是綽綽有餘,殺弟是私心,卻又放了哥哥一門,想著給陳家留一條血脈,可若說是懸崖勒馬,可對徐家趕盡殺絕卻又是意料之外,不過在老人眼裏,卻又是情理之中,陳錚魄力大,信徐暄,也信納蘭,徐暄在的時候信徐暄,徐暄死了之後,就信納蘭,跟其餘帝王心思不一樣,很多君王都會猜疑群臣,但陳錚不會,自然也就不會束縛這些能臣的手腳,徐暄的時候,整個行伍都給他來掌控,到了納蘭,整個朝堂文臣都讓他去落子。


    很多君王隻走了前半步,走到一半,發現將臣權勢滔天的時候,又開始剪其羽翼,所以自古君臣兩全很少。


    陳錚生在涼州,自然知道百姓疾苦,可向來書生不入涼,像是一句咒語一般紮在這些讀書人的心裏,陳錚起先不屑,覺得不就是治國,隻要對百姓好點不就行了,可真當做到太子開始監國的時候,這才發現治國不簡單,尤其當時李閑秋名動一時的千字賦,當中很多道理猶如醍醐灌頂,就像鬥米恩,升米仇,按理來說升米應該是恩上加恩,卻又成了仇恨,諸如此類,讓陳錚覺得覺得讀書人還是有用的,就像越國蜀國,君主再是怎麽昏庸無道,這個國還是比他們西夏強,說白了就是比他們知道怎麽治理百姓。


    不過陳錚也知道家國興盛跟這些讀書人有關係,可家國衰亡跟這些人一樣有關係,所以千千萬萬個讀書人,能出一個能臣幹吏都已經是莫大的榮幸。


    所以後來陳錚開始學著越蜀,開始擺弄一些讀書人喜歡的東西,什麽書卷啊,棋道啊,茶道啊,不過都是皮毛,但是上下覺得知道了這位監國的喜好,投其所好形成的一股短暫風氣而已。


    徐暄過去的時候,別說整條街,就算是整個長安所有人加起來,也下不過徐暄,一副架子,處處漏風,怎麽禁得起推敲,這一點陳錚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隻是想讓這股風氣傳出去,能夠吸引幾位士子就算功德圓滿,所以第一時間沒有出麵,等了幾天,待看到徐暄為了妻子甘願當書的時候,陳錚這才親自去見了徐暄一麵,一個覺得書比人重要的人,就算讀了再多書,知道了再多道理,陳錚也覺得沒多大用,但反過來,這種人就該大用。


    這是陳錚悟出來的,哪有像傳聞說的君臣見麵兩相歡。


    再說江湖,在陳錚眼裏跟百姓差不多是一個位置,外界說西夏朝廷打壓江湖,到頭來也不過是徐暄領頭踹了方家的門,馬踏了青城山的牌坊,可對江湖上的遊俠散客,這位君主可沒動過刀子,也沒見過血,跟一山不容二虎一個道理,一個天下,江湖該聽朝廷的還是該聽這幾家劍閣的,總不能到時候官府批文出得了金陵卻入不了青城山吧。


    現在讀書人都嗅到了點味道,知道這位天子其實心向著江湖,不然天下書院也不會開了這麽一次別開生麵的經宴。


    陳錚其實也是有手段的,除卻眼光,就算是如今的統籌,這位天子也是少有的駕輕就熟,知道若是一開始就將北地的戰火給連綿起來,南方可能就亂了,陳錚坐鎮金陵二十年不就是怕這些讀書人亂了後院?他知道這些老書生的劣根,為了名節名聲什麽事都做的出來,若是到時候遍地都是求和文章,這個國還能不能治?這個西夏還要不要了?


    北方江湖吃緊,行伍之間摩擦又何嚐少了?陳錚壓著這些消息秘而不發,其實就是想等著這些年輕有朝氣的士子去北地看看,看看那些淒苦百姓和所謂的草芥江湖。


    年老一輩陳錚不指望太多,單純的想看看這年輕一輩的骨子裏究竟有沒有血性。


    隻要明年春,有士子能上書呈奏求戰,陳錚都能堵住這些人的嘴。


    不過人心這種事,陳錚也拿不準。


    尤其還有嚴騏驥這群人在背後搗鬼,他不指望和徐江南在金陵半真半假演的這出戲能騙過這些老狐狸,能給他拖一兩個月的時間已經夠了,隻不過可惜,還是沒能將這群人拉下水。


    如今這位天子真在郊外便裝視察民情,後麵便是草履納蘭,秋風送暑,一邊是碧波蕩漾的大壩水庫,一邊則是金燦麥田,同樣的一望無際。


    陳錚指了指豐收稻田,譏諷說道:“西夏十多年來,不說風調雨順,大災大難是沒有的,上天還是很給西夏麵子,可昨日朕找到劉晟,他跟朕說沒銀子。他這個戶部尚書是幹什麽吃的?”


    納蘭一針見血說道:“劉晟是嚴騏驥一路提拔上來的,不過此人屬於見風使舵的那種,這一次估摸著是有什麽大的把柄在嚴官一派的手裏,這很正常,不過讓我好奇的是究竟是誰在嚴騏驥背後,嚴騏驥眼力倒不差,能看出聖上有意和徐家修好也正常,但這麽果決迴應不是他的性子,至少會迂迴一下,討價還價。”


    陳錚哼了一聲霸氣說道:“跟朕討價還價,這個西夏還是不是朕在當家?實在不行徑直抄了他們,就不信抄不出二十萬人的軍餉出來。”


    納蘭嗤笑一聲,哈了口氣說道:“聖上要是抄了家,這才是入了那位高人的套。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說到底,他們也是北齊的棋子,一抄家,這北上的士子可就都要迴來了。北齊這是要在火中取栗啊。”


    陳錚望著遠山遠水,輕歎說道:“有法子嗎?”


    納蘭點了點頭說道:“謝長亭有張良計,我也有過牆梯,明年開春大考,這些士子就不用迴來了。”


    陳錚愣了一下。“不迴來?”


    納蘭眼神深邃,雙手交叉放在袖裏,輕輕說道:“聖上遠離長安那麽久,就不想著迴去看看?”


    陳錚突然迴過頭,疑惑問道:“火候到了?”


    納蘭腔調幽遠,“聖上怕不怕?”


    陳錚突然哈哈大笑,卻是不迴答。


    納蘭接著說道:“不怕就好,士子都敢北上灑血,天子何不去守一守國門,給他們撐一撐腰杆。嚴黨現在寄望的不就是桃李林的那點名聲,到時候群勢洶洶,不怕劉晟拿不出銀子。”


    陳錚嗯了一聲,“是時候迴去看看那些老人了,跟了朕大半輩子,沒享過福就算了,還給朕撐了二十多年的場子,這一會該朕給他們撐場子了。”


    納蘭難得的伸了個懶腰,搓了搓手說道:“二十年前聖上力排眾議把李懷扶到刺史位置,二十年了,涼州人員可是換了個遍,也就功曹和他這個刺史沒變過,應該要變個樣子才對。”


    陳錚歎了口氣說道:“朕知道你的意思,這次過去,朕會去他的墳上上杯酒。”


    納蘭想了想後還是說道:“李刺史經營涼州二十年,無過便是有功,再者二十年涼州無大案,李刺史還是很得人心的,士林聖上要管,寒門聖上也不能落下,其實誰都知道邊城一事罪不在他,錯就錯在是李懷在這個位置上。聖上給了邊城百姓一個交代,如今也要給寒門士子一個交代。”


    陳錚嗯了一聲。“不過咱們走了之後,金陵這邊誰來掌舵?柳三思?他的能力還不錯,就是資曆太淺,也不夠穩重。”


    納蘭輕笑說道:“有個姓牧的自告奮勇,微臣覺得可以。”


    陳錚迴過神來,大喜說道:“若是牧先生,金陵無憂。”接著便望著北地,握緊拳頭,殺氣橫溢說道:“希望江湖能給西夏頂過這個初春。頂過這個一鼓作氣,至於北地將士,就算是用死人堆,也要給朕守住,誰敢放一匹馬過來,朕殺他全家,放一個人過來,朕就誅他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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