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月收拾好了東西,下去發現徐江南並不在樓下,而沈涔在數日之前就已經離開,說是要去看看以前的姐妹,這一次沒帶衛月過去,徐江南人不見了以後,說擔心不至於,小失望還是有的,衛月百無聊賴之下便尋了一個桌台,雙手撐著下頜,望著門口,看著屋簷上滴落的水珠打發時間,雖然一副男兒裝扮,可小女兒的神態彰顯無遺,憨態可掬的樣子煞是可愛,倒是勾了不少酒客的眼光過去。


    不過好在這些酒客看歸看,不是那些色迷心竅的膏粱子弟,尤其是見到店家的恭敬樣子,也能猜到衛月的身份不簡單,欣賞過後也都收了心神繼續談論這些時日的南北見聞。


    衛月等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在門口出現那抹熟悉人影的時候,她眼睛一亮,立馬站起身來,一副欣喜笑臉迎了上去。


    徐江南看到衛月迎上來的樣子,一樣報以微笑。


    衛月走近了以後,還沒來得及開口,發現在徐江南旁邊站著一位白衣男子,雖然拄著竹杖,可氣質清雋,在眾人之中也是獨特顯眼,像個富貴公子。


    徐江南瞧見衛月的疑惑神色,笑著說道:“月兒,先生姓寧。去提兩壺好酒送到我房裏,我跟先生有話要說。對了,記得要涼酒。”


    衛月雖然不解其意,但一句親昵的月兒,便讓她消散了所有疑惑,笑容嘻嘻轉身而去。


    徐江南領著寧西居上了樓,依窗而坐,徐江南剛把窗戶推開,衛月便提了兩壺好酒上來,將酒擱在桌子上之後,衛月又朝著寧西居施了個禮,便要轉身離開。


    徐江南想了想後說道:“聽聽吧,剛好跟衛家也有不少幹係。”


    衛月嗯了一聲在徐江南的旁邊坐下,還沒入門就像個新婚的小媳婦,嫁雞隨雞的功夫做到了極致。


    寧西居嘴角噙著溫和笑容,突然好奇說道:“姓衛?可是秦川的衛家?”


    徐江南點了點頭。


    衛月第一次聽到秦川這個說法,有些奇怪的看著徐江南,後者沒開口,反倒是一直盯著窗外的寧西居開了口,“秦川是幾千年前的說法,依照現在來說應該是西蜀。如果我沒記錯,衛家應該有個叫衛長卿的先輩。”


    衛月一臉驚異說道:“是我衛家先祖,不過事關久遠,到如今應該就我衛家嫡親血脈知道先人名諱,先生從何處得知?”


    寧西居颯笑說道:“我不僅知道你衛家先祖名諱,而且還知道你衛家原本是北地朝歌人士,隸屬衛國,大爭之世的衛國,也是最後喪於大秦的諸侯一國,而衛是國號,衛長卿是當時衛國的上大夫,有功於國,所以被當時國君以國號賜之,在朝歌一代名望很高,不過後來大秦入衛,衛長卿也是因此為借口,說受衛君一賜當恩一生,便攜著家眷離開了朝歌,去了蜀郡,做了蜀地的遊俠,不知道一國上大夫變作遊俠,算不算投筆從戎?”


    衛月掩著唇滿是驚詫和好奇,她一邊看著眼前對衛家起源如數家珍一般的白衣男子,一邊拉了拉徐江南的袖子。


    徐江南攤開手,笑著說道:“別問我,這些東西可不是我說的,我可不知道衛家有個長卿前輩。”一邊說著,一邊給寧西居倒酒。“先生飲酒。”


    寧西居伸手端碟將酒一飲而盡,衛月見狀連忙斟滿酒碗,一副夫唱婦隨的可人模樣。


    寧西居感歎說道:“衛家先輩雖然是俠,可文風還在,年少學擊劍,從師至幽州,燕趙兵馬地,唯見古時丘。可到了後來,就真正成了江湖人,江湖俠客,這不是壞事,江湖也需要有風骨的俠客,不過到了如今,似乎就落了不少下風。”


    衛月尷尬一笑。


    徐江南拍了拍衛月的手,正要開口,誰曾想到寧西居已經率先打斷說道:“我可沒有說衛家做錯了什麽,百舸爭流而上,逆勢的開山立宗傳教江湖,順勢的成王成候守四方百姓,都是大道。”


    徐江南側過頭,笑著說道:“寧先生這是在提前敲點你哥。”


    寧西居哈哈大笑,指著徐江南說道:“你若是在大爭之世,必然是縱橫一派的翹楚。”


    徐江南笑道:“先生此言何解。”


    寧西居輕笑說道:“煽風點火,可是縱橫一派的看家本領。”


    衛月掩唇輕笑,眼波流轉的看了一眼徐江南。


    寧西居眼盲,但二人的微妙動作還是逃不過他的法眼,當下權當沒有看見,小酌幾口清酒。


    徐江南眼見這一茬混過去了之後,開口說道:“剛才歸來,一路上聽到不少關於西夏朝廷大考的事,不知道先生有何想法?”


    寧西居哪能不知道徐江南的意思,一進門就隱晦的介紹衛家人,再來這一說,分明就是想讓他給衛家謀算以後,不過好在他對衛家的感官不差。沉吟一會說道:“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的天下書院以江湖為題的事?”


    徐江南點了點頭。


    寧西居嗯了一聲繼續說道:“這就是一個縮影,天下書院背後定然是有朝廷的授意,這一題就是試探,試探江湖在讀書人心裏的位置,也是試探這輩讀書人的功底深淺,不難猜測,開春大考定然跟此題掛鉤,但又不能離開讀書人。”說到這裏,寧西居皺眉思索,半晌之後拍案,笑道:“有了,大考題目定然是風骨二字,一旦這一張旗幟立起來,風氣就要正了。


    至於江湖衛家,全然不用擔心,無論哪朝哪代,都是以安穩為主,西夏才立新王,就算廢立,也是幾十年以後的事情,那一會就是你們兒孫該考慮的了。”


    衛月聽到最後麵紅耳赤,兒孫?


    徐江南倒是不以為意,反而詢問說道:“這次中原江湖人士北上,衛家該如何自處?”


    寧西居點了點頭說道:“就知道你打的是這個主意,中原四座鎖靈陣,陣眼位置就在方家,衛家,吳家,還有青城山上,如今四座靈陣都沒了,幾千年聚散流沙下來的靈氣從陣眼處外溢,這幾個世家自然近水樓台先得月,八品上九品的龍門關青雲梯就易了很多,若是好生經營,三五年裏至少三名九品,可若不北上,朝廷這一關就要掉分不少,更加不用說江湖。


    你的顧忌想必也在這裏,而且我知道,就算陣眼不在衛家,衛家人也不會北上趟這一趟渾水,我見過一麵如今衛家的年輕家主,倒是跟你是一丘之貉,看利不看名,什麽東西都沒有真金白銀來的實在。


    可你想沒想過若是有朝一日有人能推翻衛家的時候,這一次的缺席就是牆倒眾人推的借口所在?不過這些都是後話,跟之前我說的一般,兒孫的福禍而已。


    可若去,三家劍閣之中當屬衛家劍閣底子最薄,但是衛家地廣物博,是最容易出大才的地方,一位大才可保百年無虞,吳家鑄劍,曆年曆代不知道招募了多少客卿一流,至於方家,向來以劍陣聞名,而且處在龍虎之地,兩者相比隻能說各有所長。”


    徐江南有些失禮的打斷,迫不及待說道:“先生一言中的,但不知可有法子能消除這個隱患?”


    寧西居不假思索笑道:“有啊。”


    衛月一臉欣喜,這些日子她沒少聽到江湖人談論此事,吳家和方家已經有人北上,吳家先不說,方家起先在金陵就出了一名九品劍仙,這一次更加決絕,聽說方家的公子已經在戈壁的邊界之上,反倒是受封異性王的衛家毫無動靜,像是做著隔岸觀火的下流勾當,享著好處,受點罵名本來無可厚非,可誰知道朝廷如今一副要正中原風氣的浩然氣態,再加上有心人的牽引之下,這才讓她覺察到事態的嚴重,至於天下書院的經宴一事,她自然也知道,或者說比寧西居知道的還要詳細,其中好幾個言辭值得深思的讀書人已經被朝廷秘密送到了涼州,千騎護送,這可是將軍待遇了,衛月這才覺察到衛家似乎不知不覺到了風口浪尖之上,不止江湖,朝廷也在等衛家的表態,雖說她也知道衛家才晉身王爵,陳衛兩家不至於那麽快分道揚鑣,可這個結不解開,誰知道哪天就星火燎原了。


    寧西居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衛月,輕聲說道:“我聽聞衛家還有一個小姐,莫非是姑娘你?”


    衛月嗯了一聲。


    寧西居起先還道衛月是衛家分支一脈,而徐江南不遺餘力的要他給點撥劃策是因為和那位新晉王爺的交情問題,這會恍然,原來不單單是交情問題,指著後者搖頭笑道:“難怪你這麽費盡心思。還有這麽一層關係在這裏。”說著又看了一眼衛月,打趣說道:“有這麽一層關係,那還要我說什麽?”


    衛月不解其意說道:“先生此言何解?”


    徐江南後知後覺,一副一言驚醒夢中人的吃驚模樣,寧西居瞧著徐江南的樣子撫掌大笑,卻是不說,端起酒盞指了指徐江南,將這個解惑的機會送給了後者。


    衛月好奇看了看發著呆的徐江南,用手捅了捅徐江南,歪頭輕聲問道:“你想到了?”


    徐江南老臉一紅,也是歪頭在衛月耳上絮絮叨叨。


    衛月聽完以後,臉上猶如火燒,喃喃說道:“可以嘛?”


    寧西居橫眉說道:“怎麽不行!你是衛家小姐,他就是衛家女婿,衛家這還不算表態?方家去了個公子,衛家去個女婿,這不剛好?難不成衛家如今沒有公子,家主就得赤膊上陣?道理還是要講的。”


    衛月滿是期待的看著徐江南,其實這事本來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區別就是在於兩人的婚訊提前公告天下而已,這種事於她來說就是吃一顆定心丸的好事,但在朝廷放出公主擇親消息的節骨眼上,後者公布與她的婚訊,怎麽看都有一種爭鋒相對的慪氣感覺,她對此無所謂,不過看著後者的樣子,她有些心虛,小心說道:“要不就算了?而且我已經不是衛家的小姐了。”


    徐江南側過頭,朝著衛月笑了笑說道:“要是不說,豈不是對不起你?”


    衛月抿著唇說道:“有這句話就夠了。不然到時候這個誤會你不好解釋。”


    徐江南搖了搖頭,“你都說是誤會了,哪有不好解釋的道理。過幾天我就寫信給老太公,麻煩老太公往衛城一趟,我爹和我娘不在了,可老太公還在,委屈是委屈,但三書六禮一個不能少。”


    衛月眸子淚光漣漣,嗯了一聲便不再多話。


    而寧西居則是一邊望著窗外發呆,一邊飲酒,似乎對兩人的話語充耳不聞,隻不過天氣降溫之後,秋風開始興起,兩鬢泛白的發絲飄飄搖搖,仙風很足,也不知道在考慮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仗劍江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騎驢上仙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騎驢上仙山並收藏仗劍江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