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策馬南下的徐江南對此毫不知情,他還覺得自己若是南下,可能會不得好死,但不去,那一定是不得好活,兩者相較之下,他還是選擇的前者。


    不過這麽些年下來,從涼州到江南道的官道驛站不可謂不多,大約半旬時日便已經到了涼州邊界,以前的時候他去過江南道,也見過所謂的桃紅柳綠,煙花杏雨,好奇居多,不過也就是一個好奇,但若說羨慕,還沒到這種誇張程度,他小時候清貧,沒有苦大仇深已經算是善事,要說對江南道的溫柔鄉有多少好感,著實不多,江南道對於文人墨客來說吸引力倒是不低,隻是對於徐江南這種見慣了蠅營狗苟的涼州人,吸引力自然少了不少。


    徐江南在緊趕慢追,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南下的消息已經到了金陵,而且在得知他就是戈壁那位新晉劍仙之後,某位正在金陵樂不思蜀的公子瞠目結舌,手上的酒杯摔了一地,懷裏的姑娘也是嚇了一跳,趕緊往這位出手闊綽的衛家公子身上一趴,誰曾想到還沒來得及開腔,便被人給用力推開,一聲哎喲才到嘴邊,便被眼前一錠偌大的銀子堵住了嘴。


    再迴頭又看到眉眼俊秀的公子擺了擺手掌,連忙起了身子說道:“奴家給爺泡壺上等的茶水上來。”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的將銀子接過,又給麵前公子一副可憐的咬唇模樣,戀戀不舍的這才下去,都說逢場作戲,但這副不舍的表情倒是有幾分真心,說來也怪,她這個紫金樓裏什麽人沒見過?唯有這個西蜀道來的公子看不透。


    剛來的時候傳聞有些來頭,等後來某個上了金殿的官家老爺過來招唿了一次,這才知曉他何止是有來頭,簡是大有來頭,西蜀道衛家公子,這個名頭大不大?一代單傳,如今頂著衛家家主的頭銜,衛家家主,世襲侯爵,一個能在西蜀道一手遮天的名頭,就算在這江南道,除了方家山莊那兩位爺,誰敢拍著胸脯說得罪這位,就連站金殿的時候,傳聞不照樣是這位公子站在百官前麵,而且紫金樓作為金陵秦淮河上的招牌,也有自己的路數,也曾聽到風聲說金陵皇家的那位主子,要對衛家下手了,這個金貴的西蜀道少爺,馬上就是階下囚了,可即便是這樣,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與他們來說誰都得罪不起,就算是真的成了階下囚,誰曉得衛家還有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萬一被惦記上了這也是一場禍事,更加不用說如今隻是雷聲大雨點小,金陵倒是沸沸揚揚傳過一陣子,還有說李渡城邊的時候,這位衛家公子已經被刺殺過,可說歸說,這位公子還不是如坐泰山。


    話又說迴來,這一個個天仙似的小姐姑娘,就算再不食人間煙火,也總歸有點傲氣勁頭,不然也就不會有花魁這麽一說,隻不過呢,鐵打的銀子,流水的花魁,這一個個倒不是真想著跟衛澈行那雲雨之事,就是想要一個區別常人的態度,要說文,哪個姑娘不懂琴棋書畫,要說武,除卻盈盈可握,弱風可扶的那些體質女子,其餘的酒後劍舞起來也別有一番味道。


    等到女子出去之後,衛澈迴過頭,狐疑的看了一眼這個送信下人,最終還是擱下了他是某個內奸人物的念頭,怎麽說也是老爺子挑出來的人,該信還是得信,收起心緒,站起身子說道:“這事可靠?”


    之前在衛澈耳邊說了這個消息的男子往後退了退,似乎對此早有預料,然後從懷裏摸出一枚玉佩,掏了出來說道:“跟小人說這事的人也說如果公子不信,就讓小人把這件東西交給你。”


    衛澈接過玉佩一看,隻看了一眼便移開不了視線,這枚玉佩貴重雖貴重,卡在心頭最重要的事總算可以落了下來,舒了口氣後說道:“小姐也來金陵了?”


    小姐?下人聽到這個稱唿後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這事跟衛月有何關係,隻不過聽到衛澈問起,搖了搖頭說道:“聽下麵的人說,小姐如今在桃花觀,接過了一個名春煙坊的,”低頭的男子頓了頓,表情尷尬,不好意思言明。


    衛澈握了握手上的精致玉佩,輕聲說道:“說吧,言之無罪。”


    “是。”男子聞言之後也無禁忌,徑直說道:“小姐從一個姓沈的女子手上接過了一個名春煙坊的妓樓,但小姐並沒宿春煙坊,反而住在桃花觀,上任觀主呂清道長去了戈壁之後至今下落不明,桃花觀新一任觀主姓蘇,籍貫生平都查不到,也沒有記錄,似乎是數旬之前憑空出現的一個人,而那名姓沈的女子,名沈涔,原本是金陵的花魁,後來白雲樓徐暄和李閑秋一事落定以後便離開了金陵,在雁北開了這麽一家妓樓,隻不過自己不再接客見人,因為當年在金陵的名頭,金陵的一些官員還給她幾分薄麵,在雁北倒是無憂,大概一年以前,春煙坊停門休樓,沈姑娘便住在了桃花觀。”


    衛澈嗯了一聲打斷說道:“如此說來,這消息不是小姐給你的?”


    男子表情有些謹慎,然後湊到衛澈耳邊說道:“是漕幫的人。”說完又拉開了身子,低頭說道:“人如今就在樓下,要不要小人把他帶上來。”


    衛澈想了一下,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原本姓盧的男子,伸手製止了下來,轉頭笑道:“咱們衛家,說到底還是江湖人,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盧管家,這可不是報恩的方式,而且江湖千年萬年的,咱們衛家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沒了,可漕幫鹽幫這二類,雖然沒有個正經旗號,可真是千秋萬代,都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沒必要拉他們下水。”


    早就領略過衛老祖宗的禦人手段,盧成林早就成了精,衛澈這麽一番說教話語,倒是有幾分恩威並施的味道,隻不過火候方麵的確差了不少,但是盧成林也不生氣,畢竟做法是他提的,再加上之前的話語,被衛澈懷疑也是正常,若是連這個坎都過不去,衛玦也不會讓他過來,滴水不漏的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話。


    等了一會之後,衛澈捋了捋袍袖問道:“他要了哪家姑娘?”


    盧成林不輕不淡的說道:“夏梓念,紫金樓前幾年的過氣花魁。”他原本想著點到為止就好,隻不過好像自家的這位公子有些後知後覺,似乎沒有領會到他的古怪語氣。


    衛澈一時半會沒有多想,整理好袖子之後,大步推門,“今日就點她的名。”


    出門以後,之前的女子就在門口邊上不遠處,後麵一小姑娘跟著,端著茶水,瞧見衛澈出來,輕搖輕擺的走過來,笑著臉,隻不過這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綻放便僵了下來,衛澈並沒給她太多的麵子,而是徑直問道:“夏梓念夏姑娘在哪?”


    就算是個傻子,這話一出口,她也知道是什麽意思,不過好在修養不差,跟人打的交道多了,城府也有點,指了指所站位置的樓下,輕聲說道:“樓下雪雅閣便是夏姑娘的房間了。”不過繼而又是委屈說道:“衛公子,是不是雲兒哪裏不好?還是招待不周?”等了一小會,又是小聲提醒說道:“而且如今夏姑娘那裏已經有人了。”


    衛澈眼明心亮,自然知道她的用意,自顧有人的地方就有相爭,人與人爭,樓與樓爭,楚館與楚館爭,紫金樓又何嚐免俗,他之所以來這裏卻不是強翻那花魁的牌子,就是因為當年那件事,被人從青樓丟出去不算丟人,丟人的是故人相見,所以這才找了個牌子靠上的姑娘,而不是徑直翻了那位花魁的紫檀木牌,從房間來看,衛澈他也知道那位夏姑娘的地位不如麵前這位女子,自己的這番做法自然免不了讓她在同行麵前多上許多閑話,可正事當前,他又怎麽可能放下,用手勾起麵前女子的精致下巴,無良的笑了笑說道:“放心,本公子還沒玩夠,走不了,這些日子想必你也聽了不少關於本公子的事,是真是假先不說,可就算是五日京兆,有仇得報吧,萬一真的流年不順,時運不濟什麽的,這場子不找迴來,孟婆湯都不想喝啊。”


    女子見衛澈說的滑稽,也是掩唇輕笑,眼波流光下咬了咬唇,知道這事是免不了了,也隻好自歎是自己命不好,又或者說是夏梓念的命太好,早年作為紫金樓的花魁,自然是有自己的出采之處,可就算再是風采照人,那也得金主願意捧,可這夏姑娘就是初逢此路,有些眼高於頂,得罪了幾位金主,兩三年之內一落千丈,沒人願意得罪那幾位背景深厚的公子哥,這軟香暖玉的場也就沒人敢捧了,好在後來老媽媽念她年幼,給了條出路,讓人捎了封名剌,都不敢親自上門,怕惹怒了這些個金主公子,青樓說到底還是下九流的身份,這才是真的人在屋簷下,還好最後道了歉,奉了茶,拜訪的禮物偷偷送了迴去不說,還貼了不少家當進去,這才平息了過去,不過經此風波之後,花魁就別說了,自然不保,能夠在紫金樓有一席之地,還是老媽媽念了不少舊情,如今有人為夏姑娘大打出手,就算真正原因不是她,與她來說也是一份不小的幸事。


    不過同樣,有她的前車之鑒,這位名雲兒的姑娘也不好驕縱,要說金主,如今整個金陵,也沒有比眼前這位邪氣放蕩的男子要金貴的多。


    衛澈眼神明澈,鬆開手後,轉身朝著盧成林邪詭笑道:“走吧,還像個棒槌杵在這裏幹什麽,本公子今日有仇報仇,還不去給我找人?難不成你是想讓本公子親自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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