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南沒有開腔,而衛月也沒有等他同意,轉過身子便是朝著城外走去,大約數百米的功夫,有家遺棄廟宇,長時間沒人打理,再加上風沙侵蝕,已經有很多埋在沙裏,就像之前的那家客棧,在外麵看起來很是低矮,進了門之後,才發現原本就有大半空間就在地麵之下,入廟之前兩人一直無話,衛月是在氣頭上,心想著自己在桃花觀上聽說某人去了戈壁,擔驚受怕,就算過來了,隻要一日沒有他的消息,便一日沒睡好過,可誰曾想到他倒好,一入城,便見到他在招惹女子,如何不氣,雖然說劉馨隻是好心提醒了一句,但衛月就是覺得心裏不舒服,這也是她的性子,衛家小姐的性子,在衛城沒心沒肺那麽多年,她什麽時候對這樣一件事上心過?算來算去也就隻有徐江南,用衛敬的話說,就是一物降一物。


    衛月打量了一下四周,瞧見徐江南對此沒有任何表示的舉動,沒好氣的譏諷說道:“徐大俠,要不要替我這個礙眼的人看看周邊有沒有人跟來啊!”


    徐江南隻是無奈一笑,像個木頭一般說道:“應該沒人跟過來。”


    衛月想也不想陰陽怪調的噎了他一句,“對啊,九品了哎,扳著指頭數整個天下也就那麽幾個人,怎麽能不顯擺臭屁一下?”


    隻不過話雖然這麽說,衛月動作上卻沒停頓,哼了一聲入了廟,緊接著熟絡的走到東倒西歪的佛像後麵,點著火燭,順著一道不顯眼的暗門入了密室之中,徐江南跟在後麵,有些驚異。


    衛月沒有迴頭,卻像是知道徐江南的想法,輕聲說道:“很意外是吧,我與你一樣,初來的時候也覺得意外,但這密室至少有了數百年的功夫,不過這些東西,你等會就知道了。”說著,衛月迴頭衝著徐江南古怪一笑,竟然有幾分魅惑味道。


    徐江南點了點頭,想了想之後,又是說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衛月身子微微一滯,牽強一笑說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徐江南沒有為難,小聲嗯了一下。


    石板樓梯到了盡處之後,衛月用火燭點亮牆壁上的油燈,緊接著吹滅火燭指著一方石門說道:“進去吧。那人在等你。”


    徐江南嗯了一聲,在這麽一刻,他其實預料到了什麽,有些不敢去麵對,身子微冷,像是一個普通常人一般縮了縮脖子說道:“你不來?”


    衛月低下頭,沒敢讓徐江南看她的神色,要說對於李閑秋,在桃花觀上,並沒有太多直白好感,更多的是因為他對某個人的養育之恩,她可以把他當做一個長輩,隔了很多輩分的長輩,並不親切,甚至在聽說徐江南深陷戈壁困境而他卻無動於衷的時候,她還有些悲恨,不是說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就可以這般無情,更加不用說當中還有一個女子,就是沈涔,她對沈涔是實打實的好感加親切,她不是個傻子,李閑秋當年之事她也耳聞過,而沈涔跟李閑秋的過去她不甚明曉,但在桃花觀上她也能看出沈涔的情意,可那名男子在那些時日當中非但沒有對這個女子有過半分關懷,而且還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她的照顧,這讓她作為局外人覺得有些反感,也有些打抱不平,不過後來人死了,什麽情緒,都變得飄渺和虛無起來,尤其是沈涔在帶她來戈壁的第一天晚上就問過她一個問題,如果徐江南最後的選擇不是她,那麽她還會過來嗎?


    衛月沒有迴答,卻是明白了沈涔的意思,說到底,自己跟她區別不大,李閑秋心安理得,她又何嚐不是甘之若飴,換到她這裏一樣行得通,笑了笑之後再沒提過此事。五十步笑百步?又或者說百步笑百步?其實都挺可悲的,不是嗎?又或者說其實沈涔已經將麵前這位男子的想法和答案給說了出來。


    她莫名之間覺得胸口有些絞痛,然後側過頭深唿吸了幾口涼氣,這才平緩了下來,有些輕聲和卑微的說道:“我給你拿點東西,等會就來。”說完之後毅然掉頭,朝著上麵走去。


    等著腳步聲遠去,徐江南這才收拾好心緒,跺了跺腳,推門而入,出乎他意料的便是他看到有個老人坐在一方矮桌邊上,原本輕鬆神色在瞧見徐江南之後反而有些嚴肅起來,而徐江南愣了一會,緊接著咧開嘴喊道:“師父。”


    魏青山眉間一揚,傲氣自顯,輕嗯點頭,過了一小會之後,原本的嚴肅神色終究裝不下去,眉目之間一片欣賞和滿意,“小娃娃,做的不錯。”


    從未聽過魏青山誇人的徐江南這一此愣的時間稍長,還是魏青山的一聲輕喝讓他迴過神來,笑得像個傻子,魏青山有些欣慰,不過緊接著他迴過頭,朝著坐在一旁的沈涔說道:“你們談?”


    處在陰暗位置的沈涔擺了擺手,輕吐退下二字,兩旁原本守在旁邊的侍女聞言躬身一拜,盈盈退下,魏青山抱著把黑色重劍跟在後麵,與徐江南側身而過的時候一巴掌厚重的拍在徐江南的肩上,沒有分寸,卻更像是想讓他負擔起什麽,臨近門口的時候,沈涔開口說道:“多謝老前輩。”


    魏青山沒有迴答,隻是重歎了一聲。


    徐江南這才驚喜喊道:“沈姨,你怎麽來了?”


    不過下一句話還沒詢問出來,沈涔點了桌角燭火,麵容顯現出來,徐江南驚喜之色瞬間被驚愕代替,在他所有的記憶當中,隻要是關於沈涔,向來離不開絕美二字,就連小煙雨,傾國之姿初現的時候,在他眼裏,也是麵前這位要美,在他心裏就像是一個常識,比如提到西夏,就會想起陳錚一樣,說到美,他就會在第一時間想起沈涔,而不是小煙雨,在它看來,小煙雨勝在心性,心性像仙,出塵的仙,所以空靈傾城,而沈涔的美就更像人間物,麵容精致,接點紅塵氣息,一舉一動都是如盛景般的驚豔,這一點,在他一開始知曉世事的時候就確定了下來。


    隻不過如今眼前的光景卻是讓他很是吃驚,沈涔第一次是這樣的麵容出現在他的麵前,麵色蒼白憔悴,原本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的體態如今卻如楊柳枯槁,風吹即倒,青絲也隻是簡單梳理,遠比不上以前的精細,就連雙目,也是病重死氣一般。


    徐江南連忙起身就像托扶住她,沈涔笑了笑,聲音虛弱說道:“沒事,我還沒到弱不禁風的程度。”


    徐江南微微閉目,手上青筋鼓起,從小的時候起,李先生帶他走南闖北,沒教過他什麽,一起都讓他見微知著,悟到什麽算什麽,至於那些之乎者也的聖人道理向來隻字未提,再加上徐江南這麽些年無父無母的過活下來,街坊同齡人的異樣眼光向來會不吝嗇的甩在他和陳煙雨的臉上,就憑一個用了那麽久的桃木劍,他都不舍得丟棄,他隻認可他肯定的東西,至於其他,一概不理,尤其在親情這個方麵,自幼無父無母,對於親情徐江南說是渴望不過分,不然也不會去一趟鳳城,更不會去一趟唐府。


    而李閑秋不是生父卻勝似生父,沈涔在徐江南這裏比之李閑秋猶有甚之,原因並不僅僅是因為她照顧了陳煙雨多年,而是李閑秋跟徐江南相處很多時候都無言無話,但沈涔不一樣,每次他會雁北,這位春煙坊的幕後掌櫃就會拉著他噓寒問暖,他那會雖小,但在江湖混過,見過太多太多的虛情假意,自然能分辨的出沈涔對他是真是假,而今看到沈涔這番模樣,他如何不悲憤。


    握拳沉聲問道:“沈姨,究竟發生了什麽?先生呢?他怎麽沒來?”


    沈涔搖了搖頭說道:“你先生走了。”說完又是微帶哭腔的重複說道:“再也迴不來了。”


    徐江南雖說早就有所猜測,隻不過親耳聽到的時候又是一迴事,呆若木雞站了半天,最後聲音微顫的說道:“怎麽死的。”


    沈涔眼眶通紅,這些時日下來,無論哪一天她不是以淚洗麵,以至於如今眼睛幹澀再無淚水落下,聽聞到徐江南的話語之後,她抿下唇,然後一副怨恨的口氣說道:“陳錚。”她恨陳錚,怎麽不恨,摯愛之人被人手刃,還被掛著頭顱招搖過市,可她終究是個女子,無能為力,她也恨自己,恨自己那天的貪杯,不然不說同去,至少還能見他一麵,聽他的囑咐,而不是事後的一紙黃書。


    徐江南咬牙切齒默念了句陳錚,整個房間的燭火皆是抖動起來,憤懣到了極點的時候,徐江南閉眼說道:“該殺。”殺字一落,房間的燭火猶如聽到了什麽號令,如同小鬼見閻王,拜服下去,沈涔也沒太多心思來驚歎這樣的情景,她隻是有些呆滯的看著徐江南側臉,輕笑說道:“當年那個在沈姨背後吵著喊著說要見小煙雨的孩子,如今似乎是長大了不少。姨這輩子無兒無女,卻知足了,知足了啊!”


    徐江南牙齒咬的咯吱作響,吐出一口濁氣之後轉身便走。


    卻還沒走上幾步,沈涔帶著哭腔笑道:“他的眼光真的很好。這些年他其實知足的很。”


    徐江南迴過頭,臉上的殺氣卻怎麽也止不住。


    沈涔指了指案上的黃紙信封,聲音低弱說道:“看看吧,這是他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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