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南離開槿下院之後,沿著廊道往衛澈的院落過去,才入院子,經過一個轉角,被黑影裏的一道人影從後麵給按住肩膀,他像是有所預料,臉上波瀾不驚,也沒迴頭看,隻是借勢停下身子,靜待下文。


    衛澈在後麵醞釀了很久,遞給徐江南一個酒壺,然後說道:“幫個忙,你到時候帶她走。”


    徐江南接過酒壺看了幾眼,突然就笑了起來,轉頭看著一臉黯淡神色的衛澈,輕聲說道:“她是你妹妹,你是衛家的當家公子,你救不下,我一個外人就保得住?未免太荒誕了。”


    衛澈揚起頭,先是喝了口酒,起先下了點雨,月色借著各處坑窪水漬,倒是有些亮,他抿了抿唇說道:“你知道這不是我本意,而且不要你救,你就幫忙帶著她遠走高飛好了,別迴來。”


    徐江南知道衛澈說的是實話,也沒說什麽難聽的話來搪塞,身不由己的難言之隱很多,徐江南雖然不知道原因是什麽,衛澈不說,他就不會問,這麽些年兩個人都是這麽過來的,但是想著能讓衛家把衛月當做棄子,這個局怕也是大的逆天了。徐江南唿了口氣,雙手握著酒壺,手肘撐在欄杆上,說了句老生常談的話,“還是那句話,需要我的地方,你說下就好了。但這件事,我辦不了。”


    “因為你喜歡的那個女子?”衛澈翻坐到亭台欄杆上,抬頭看著月亮,他越是接觸到衛家最深處的事宜,就越覺得,以後能說話的人少,不知道是不是別人常說的曲高人寡,高處不勝寒,等了半晌,衛澈轉過頭看著徐江南說道:“我不蠢,眼也不花,還能看得出來,月兒對你有好感。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徐江南望著廊道外麵的假山假水,沒有否認的點了點頭說道:“知道又如何,但無論歸結到哪一點,都是不可能,而且從西蜀道離開之後,我會找時間去一個地方,也不瞞你,九死一生的活兒,或者,十死無生。”


    衛澈凝了凝眉盯著徐江南,看著他的慎重樣子不似作假,輕輕說道:“要不要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徐江南聽他說的好笑,轉頭拍了拍衛澈的肩膀,輕笑一聲說道:“你自己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還拔刀相助?這事我自己來就好了,如果要死,也就我一個人,來再多人都隻是陪葬。”


    衛澈皺了皺眉,疑惑說道:“有那麽邪乎?你要砍哪路神仙廟?”


    徐江南一本正經點頭說道:“隻會更嚴重,信不信由你。”


    “月兒知道麽?”衛澈轉過頭又看著月亮,莫名其妙又問了這麽一句話。


    徐江南換了個姿勢,背靠欄杆,一手覆在欄杆上,笑道:“偌大個衛家,我猜也就你這個未來當家做主的不知道了。當真是有意思。”


    衛澈揉了揉眉心,唉聲歎氣一臉哀莫大於心死的憂愁神色。


    徐江南掀開酒壺蓋,聞了聞酒香,然後嚐了一口說道:“你沒來之前,我跟二爺喝酒,就說衛家是個小人,現在想想,還真沒說錯,我是不明白了,董煜不就是個亡國之人,十多年的安分守己還讓你們衛家不放心?就非得借刀殺人解決掉這個後顧之憂?”徐江南輕哼一聲,第一次為一個人開言出聲,頓了一下,聲音又是低沉了下去,自己解釋說道:“死人確實比活人要可靠。”


    徐江南這番話倒是感同身受,不過最後的時候儼然是底氣不足,然後聲音小了很多,自己不就是個不安分的例子,不過跟董煜比起來,細枝末節上又不相同。


    衛澈聽到徐江南的自問自答,也沒想著瞞過去,或者說之前的話語是故意說給徐江南聽的,因為就算是衛月入了城才知道的消息,如果在乎,衛家肯定會有人來,可是直到徐江南和衛月歸了衛府,連個接引人的影子都沒有,衛月常年如此倒是習慣,眼下今日不同往日,衛家該有的姿態肯定要有。


    徐江南雖然不知道衛家為何如臨大敵的模樣,但轉而問道:“就算你們不放心老琴師,董煜以一敵二,時日不長是肯定的,在入城的時候再不濟也該讓個人來吧,全城上下幾十號世家大小人物可都看著衛家,我是無所謂,光腳不怕穿鞋的,又是爛命一條,這番作為無非是在韓家頭上火上澆油而已,我不殺,韓器就不會動我了?這想法太天真,三歲孩子都不信,所以到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說到底他怎麽來我就怎麽接。


    衛月可是你們衛家的千金,就那麽舍得當做棄子?真不怕到時候出點意外被韓家給反咬一口?”


    衛澈輕歎一聲,昂著頭喝酒,對於徐江南的質問像是沒放在心上,過了半晌這才說道:“不是韓家的問題,跳梁小醜一個,哪能讓他那麽興風作浪。”衛澈手指有規律的輕敲酒壺,然後說道:“至於棄子?嗬嗬……你說是那便是吧。”


    徐江南沉默不言,在他的印象裏,衛家在衛城似乎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也就一個韓家有點看頭,不過聽著衛澈的說法,似乎招惹上了什麽兇煞人物?


    衛澈舔了舔有些幹涸的嘴角,輕輕說道:“我也不瞞你,想必之前你也聽說過前些日子韓家的事,估摸你也能猜到,就是衛家動的手,還有前段時間青楠城,韓家袁府上下七十多口的血案,是我親自動的手,說句狂妄的實話,假若衛家不停手,到現在,你覺得韓家會有幾個活人?可就在老祖宗給我造勢的時候,卻又得到個消息,有人謀我衛家,這事才耽擱下來。總不能讓人當了黃雀吧。”


    徐江南沒有做聲,轉過身子,看著坐在欄杆上滿臉無奈的衛澈,衛澈視若無睹的喝了口酒,臉上表情一抽,歎了口氣說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原來不知道,從江湖走了一圈吃了苦頭才感觸頗深。好久沒跟你喝了,先走一個?”


    衛澈轉過頭,心裏苦澀,臉上卻是帶笑,徐江南順手用酒壺一撞,徐江南從董煜的身上能猜到點大概,兩人各自灌了一口,徐江南在衛澈將要開口的時候搶先問道:“金陵?”


    衛澈意外的看了眼徐江南,沒有否認,點了點頭說道:“不清楚,與你在燕子磯分開之後,我被人暗殺過,功敗垂成了而已,不過那群人都是死了,本想著迴到衛城會有些蛛絲馬跡可以找找,這麽些時日下來,沒找到,不過當頭那人有些厲害,招式來路也有些詭異,張老也看不出什麽端倪。”


    徐江南安靜附在欄杆上望著院子靜待下文。


    衛澈淡然說道:“我隻記得那人說話陰陽怪氣,倒像個太監。隻不過沒有證據,但無論怎麽說,這事該未雨綢繆。”


    徐江南默然半晌,果然是金陵,若是董煜的事東窗事發,衛家再大,能大的過皇權天子?不過他似乎又是想到什麽,然後問道:“衛月在天台山遇刺的事,你知道嗎?”


    衛澈點了點頭,“自然知道,不過同樣也是沒有線索。”


    徐江南沒有看衛澈,而是輕聲說道:“當時我在天台山上跟那個雙劍漢子打了一場,在這之前,衛月被人暗刺了一箭,那人箭法不錯,輕功也不錯,我能斷定跟那個雙劍漢子不是同一個人。”


    衛澈知道這些,但不知道為什麽徐江南煞有其事的提起。


    徐江南沒有兼顧衛澈的神色,徑直說道:“後來在李安城的時候,我跟衛月去了趟平王府,在平王府的時候,有一個人,我沒見到,但是我知道他應該就是當時在天台山射殺衛月的那名刺客。當時衛月想救人,身邊是個道士,她朝道士砍了一劍,就是那會,在遠處屋頂上,射過來兩箭,一劍將衛月想救的女子給射殺當場,另外一箭中在衛月的劍上。


    我沒見到射箭的那人,但是聽聲音和手勁,應該是同一個。”徐江南說完之後,沒有點同舟共濟的覺悟,反而拍了拍衛澈的肩膀,落井下石笑道:“這麽一想,似乎你們真的攤上大事了。”


    “平王府……”衛澈默念了幾句,沒好氣的看了一眼徐江南,若真是平王府辦事這就真是棘手難辦了,其實隻是平王府還好,但平王府這些年就僅僅是個名號一般,從未出聲過,衛家和平王府更是井水不犯河水,再者若是衛月鬧平王府在先也就罷了,明顯是行刺在先,這裏麵就大有文章了,就怕真的是金陵的意思,如此一看,未雨綢繆就真的要成知己知彼。


    衛澈深唿吸幾口,沒想到自己還沒當家就大難臨頭,不過並沒有什麽沮喪神情,反而看向徐江南,問道:“你不走?”


    徐江南輕笑說道:“不走,劍閣我還沒進過,跋山涉水過來,總得見見世麵不是?”


    眼見衛澈有話如鯁在喉,欲言又止。


    徐江南急忙擺手往旁邊側了一步笑道:“不過之前說的那事,你想也別想,是真的沒門,從劍閣出來之後,我就走。”


    衛澈訕訕一笑,不都說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這個似乎在徐江南身上行不通啊,古之人誠,卻餘欺也。


    還有句話徐江南沒說,從劍閣出來後,就算他不走,就成了董煜,當了衛家的後顧之憂了,識時務者才是俊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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