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鯉不怎麽懂國家政策經濟這些東西,但是她知道,她男人可不是外麵那些成天閑著吹牛打屁的司機。那些人也說國企要倒斃,天天嘴上嚷嚷著要下崗,可是誰像她男人這麽努力、這麽拚盡了全力想帶老鄉走出來?


    她們家寅子這樣,能在家裏頭對女兒認錯,能丟下臉麵去擺攤賺錢,還能心心念念著給鄉裏鄉親們掙出一條路的,這才是真正的老爺們兒!


    “是啊……”


    沈寅初歎了口氣,現在已經是九七年七月份了,那場席卷全國的下崗潮,已經在洶湧著醞釀著了。這場下崗潮,明年就要爆發,然後一直蔓延到九九年春晚那句惡臭到不可聞的“工人要為國家想,我不下崗誰下崗”。


    “京城現在已經開始有人下崗了……”


    讓人啼笑皆非的是,下崗後會給工人發放一種叫“失業證”的東西,或許也算是曆史中的獨特現象了吧。


    蘇鯉用力摟緊了沈寅初,她想了想,開口:“咱家奶茶店不是還要開新店嗎?不行到時候咱就緊著下崗工人家屬招。”


    這也是沈寅初最喜歡蘇鯉的地方,不管經曆過什麽,不管當初她自己有多苦多難,這個女人心裏頭永遠一派天真善良柔軟。


    當初他還沒穿過來的時候,蘇鯉一個人的工資拉扯兩個孩子,還會咬牙擠出來點錢,給班裏頭的窮孩子買練習冊和午飯。


    他伸手摸了摸蘇鯉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頭,感受她柔軟順滑的發絲在手指間。


    “一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就算是他現在奶茶店已經開遍了全國,每一家店都隻收下崗工人,也挽救不了這場轉型陣痛中那些悄無聲息消失在曆史長河中的人們。


    “這不重要,”蘇鯉站直身體,把她男人的臉掰過來麵對著自己,“力量渺小不渺小,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一直努力去做了,哪怕做不到,咱做了!”


    “嗯。”


    沈寅初伸手把媳婦兒摟到懷裏頭。


    鞭炮又開始響起來了,禮花此起彼伏地在天空中綻放,沈寅初把媳婦兒摟到自己衣襟中間,剛剛的迷惘和懷疑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是的,他一直在做。


    這天大家睡得都很晚,沈寅初頭一天就囑咐過了,七一這天中午再開門,大家睡飽了有精神了再去上班。


    早上先把兩個孩子送到學校,沈寅初開車沒去店裏也沒迴家,而是拐彎到了醫大的小禮堂。


    這事兒他半個多月之前就打聽了,自從那次跟白君白老師說過為霜要學法醫的這件事之後,他就找人問過了這件事情。


    今天正好有一位法醫方麵的權威專家來這裏做講座,沈寅初特地托人提前問了,聽說這場講座也允許校外人士進入,一大早送完孩子就準備來聽。


    來聽講座的人並不太多,學校沒強製要求班級來的,講座的時間挺早,不少昨天看了迴歸儀式的學生還沒起床。


    沈寅初自忖自己看著就不像是學生,特地往後坐了坐,免得太紮眼。


    等到九點的時候,小禮堂的人還沒坐滿,那位享譽全國的法醫大拿走進來的時候,笑了笑看了周圍。


    “我猜,這裏頭至少有一半是看了刑事偵緝檔案的吧?”


    下頭哄笑,氣氛一下子輕鬆起來。


    “不過,我要說的是,現實中的法醫工作可能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驚心動魄,”這時候講座絕大部分時候還沒有ppt,這位大拿就這麽講了起來,“在基層工作中,你麵對的最多的可能是兩個小混混打架的傷情鑒定,屍體更大可能不是兇殺案而是車禍……”


    沈寅初特地拿了個小本子,邊聽邊瘋狂地記著。


    “如果你真的因為特別優秀進了刑偵這一塊的話,那麽更多的也是繁瑣和危險,絕不是刺激和有趣。”


    “如果遇見野外高腐的話,很可能你一身惡臭迴到家之後,還能從衣服上抖落掉一條調皮的小蛆……”


    沈寅初認認真真地聽了報告全場,又認認真真地一直埋頭記筆記,他上學都沒這麽認真過,這會兒卻在小本子上足足寫了四頁。


    等到報告散場的時候,那位法醫大拿早就注意到了他。畢竟,沈寅初不但看起來明顯年齡比學生們大,而且偏偏還是全場記錄最認真的那個。


    “小夥子,是當醫生想改行?”


    大拿想來想去,覺著這個解釋是最靠譜的,他見多了一時衝動改行的大夫,覺得自己有責任勸說一下這麽認真的小夥子。


    “不是不是,”沈寅初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們家閨女想當法醫……我打聽著有這麽個講座,就來聽聽到底是怎麽迴事。記下來迴去給我閨女看。”


    “閨女?”大拿愣了一下,看這小夥子,姑娘怎麽也不大啊,“你才多大啊閨女就要高考了?這是選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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